扔下药瓶,李翊来到书桌前看折子,抬手的瞬间,眸光落在左手腕上,深邃的眸子里不由漾起一丝柔情。
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根黑丝绳织成的平安绳,看似寻常,可织纹紧密,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根手绳,是他昨晚无意间,在陆晚送给他的贺礼盒子底下找到的。
傻女人,明明费心给他准备了礼物,却不敢拿出来,藏在盒子底下,也不知道告知他一声,万一不小心被下人,连着盒子一起扔了怎么办?
从小到大,李翊收过无数生辰贺礼,无一不是价值非凡的奇珍异宝。
这根手绳,是最不值钱的,甚至比不得某些贺礼的包装盒子值钱,却是他最喜欢的。
看到手绳的那一刻,李翊觉得,挨她的这一巴掌值了,心里对她的那丝怨气,也消退得一干二净。
这个傻女人,并不像她表面上那般冷情无心,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长亭端着茶水过来,见他一直盯着那手绳看,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欢喜笑意,不由好奇问道:“殿下心中明明欢喜高兴,为什么还要故意冷着姑娘,不去见她?”.
话一出口,他又想到了什么:“难道,殿下是要故意急一急姑娘?”
心思被戳穿,李翊恼怒的瞪了长亭一眼,拉上衣袖遮住手绳,冷冷道:“她冷落本王那么久,本王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这个女人,从认识之初到现在,一直绞尽脑汁地想要离开他,他一直紧追着她不放,生怕一松手,她就再也找不回来……
而如今既然知道她心里也有他,李翊决定这一次一定要硬起心肠不去见她,好让她也急一急,体会一下茶饭不思、寤寐思服之苦。
长亭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心中腹诽:若真舍得冷落她,就不会一大早又让自己去告诉她,巴掌一事已解决,好让她放心了。
说到底,殿下是又不舍得让她担心难过,又死要面子罢了……
青竹院。
长亭走后,陆晚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只要李翊放下此事,不再生气,她也能离开得安心些……
兰草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进屋来。
“姑娘,新衣裳做好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陆佑宁的下聘礼,叶氏办得极其的隆重,不光给府里的下人全换上新的冬衣,也给陆晚重新置办了新的衣裙,以便那日大家都穿得喜庆得体,不失了镇国公府的脸面。
陆晚抬眸看了托盘里的藕色衣裙,淡淡道:“不用试了,总归那日陆佑宁才是主角,我穿什么都无所谓。”
兰草方才领衣裳回来,在府里一路走来,看着到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人人嘴里都在谈论三姑娘与翊王的下聘礼,都说两人是天作之合,听得兰草心里好不难过。
明明自家姑娘与翊王殿王两情相悦,可惜天意弄人,姑娘跟殿下之间,只怕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按下心中的酸楚,兰草挤出笑来,问陆晚:“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走?”
陆晚想起那日祖母说陆骐回来了,一家人要在一起好好过年,料到祖母不会同意让她太早离开,不由烦恼道:“只怕要元宵节后了。”
算算日子,还要在这里呆半个多月,陆晚心里总是不安,有种夜长梦多的感觉……
翌日,陆晚照常去上院请安。
因着明日就是陆佑宁与李翊的下聘礼了,大长公主心中欢喜不已,留了大家在上院吃早膳。
饭间,大家谈及陆佑宁与李翊的婚事,大长公主看了眼默默低头喝粥的陆晚,突然对叶氏道:“聘礼一下,宁儿与翊王的大婚之期就不远了。阿晚做为姐姐,婚姻大事也要抓紧办了,你做母亲的,还得多为她操操心。”
闻言,陆晚双手一抖,手里的碗都差点掉到地上。
顾不得分寸,她急忙道:“祖母,您先前不是答应让我回痷堂的么……”
大长公主睥了她一眼,凉凉道:“祖母先前确实答应过你,但回头仔细想想,你一个女儿家,久居痷堂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要嫁人的。”
陆晚全身如坠冰窟,连忙放下碗跪到大长公主面前,白着脸恳求道:“祖母容禀,孙女福薄,又有不祥之名,只怕无人敢娶,还求祖母大发慈悲,容我去痷堂清修度日,了却残生……”
大长公主语气很是轻淡,但每一句话却落得很重。
“你去清修清静了,可咱们镇国公府却要背上骂名,说我们苛待庶女。所以本宫收回之前的话,你就安心在家里待着,让你母亲另外替你寻觅亲事。”
闻言,陆晚如五雷轰顶,怔在当场。
她已筹划好了一切,只等过完年就离开,可如今却因祖母一句话,又重新判定了她的未来。
可偏偏,她什么都不敢说,也忤逆不得……
叶氏自上次陆晚与叶宏的亲事黄了后,着实不想再管她的婚事,但婆母已下严令,她不敢违背,只得试探道:“母亲,阿晚方才的话倒没有说错,她名声不好,又是不祥人,这亲事着实不好找的……京/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怕不会接纳她……”
叶氏没明说,但大长公主已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连叶宏这样一个出身低下的庶子,都不愿娶她,她想嫁给体面人家恐是妄想。
想了想,大长公主冷声道:“正妻不成,偏房也是可以的,我就不相信,咱们镇国公府的庶女,给人做妾都不要的!”
此言一出,叶氏满意笑了,连连应下。
陆晚却脸白如纸,如判死刑……
然而下一刻,就有婆子飞快的跑进来,朝大长公主禀道:“大长公主,聂将軍在外求见。”
大长公主一怔,等反应过来,不免好奇道:“他来干什么?”
一面说,一面却是赶紧让下人撤下饭桌,自己领着叶氏,走出门去。
上房院子里,一身深灰色大氅的男人挺直腰杆站着,见到大长公主出来,恭敬地朝她行礼。
“鄙人聂湛,见过大长公主。”
男人的声音,禀然有力,穿过厚厚的毡帘,传进陆晚的耳朵里,让本已心如死灰的她,越发悲怆绝望。
他怎么会来?
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