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宁烨桁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二人用过早膳便匆匆前往龙溪村去了,走到半途却是遇见了清平县令,他似乎已经在此等了许久。
这县令姓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白面黑须,瞧上去倒是觉得仪容端正儒雅。
余县令此时正满脸堆着笑,“两位应就是宁王世子和安乐郡主罢,这龙溪村地形复杂,不若让下官带着你们走这一遭!”
裴亦姝见着他殷勤的模样,道:“我猜是严知府让你来的吧!”
余县令明显一愣,很快便又反应过来道:“下官作为清平县令,没有管制好辖区,本是我的错误,如今却要劳烦世子和郡主亲自出面,当真是惭愧哪!”
裴亦姝不想跟他再废话,直奔主题道:“余大人作为清平百姓父母官,应当是对民生了如指掌,你只知先前龙溪村的村民为何会突然搬走?”
余县令神色微变,很快便又回复了常色,“郡主或许是不太清楚,但是世子该是了如指掌,先前青州发了洪灾,多少百姓们流离失所,各路官员们亦是在四处整顿,不过是疲于奔命,像这种举村搬迁的现象倒是再普遍不过!”
“民以食为天,百姓们不过是靠着守着几分田地过日子,按理说百姓们不会轻易放弃田地……”裴亦姝估摸着下巴继续道:“但据我所知,洪灾过后只有龙溪村的田地保存得最是完好!”
“余大人,你说换作为你是百姓,你会愿意将家中良田拱手让人么?”
余县令斟酌着回道:“多少百姓都是靠着田地过生活,自然是不愿意的!”
裴亦姝神色沉静道:“所以说,余大人可知清平权贵霸占村民田地一事?”
“对于此事,下官也认真了解过,当时洪灾一发,众人皆是人心惶惶,似乎是村民们自愿将田地卖给了他人以谋生路!”
“可有签订契?”宁烨桁忽然插嘴道。
余县令答道:“自然是白字黑字写明白了的,世子、郡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走访过问!”
“如此甚好!”宁烨桁有些困倦道:“时辰不早了,我们需要四处走访,便不再多耽搁!”
裴亦姝笑意吟吟地添上一句,“余大人既然来了,便再跟着走一遭如何?”
他们并没有带多余的人马,她并不指望这余县令能帮上什么忙,倒是打着他的名号去能让对方放松了警惕。
因为这些权贵能在清平作威作福,大抵是有依仗的,根本不会将本地官员放在眼中,所以倒是方便了他们调查。
宁烨桁也早就猜想到严树才会把这一切推到本地官员身上,所以他便提前调查了这余县令,这人虽是不贪腐,但是却胆小怕事,更不敢轻易得罪这些权贵。
涉及到贪污腐败一案,他们此行定是不能顺利,他们到了第一个庄子时候,那管事倒是性子最好了的,面对他们的询问质疑,只是哭丧着脸回道:“几位大人,不是小的不愿意拿账薄出来,而是因为先前这村子里走了水,连着我们庄子里的良田都被烧没了,自然连同各家佃户呈报的账簿也烧没了!”
他说着又感叹一声,“我家主子也是看百姓可怜,这才将这些烧毁的田地给买下来了,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这田地恢复到现如今这般模样,这真是一桩亏本生意哪……”
裴亦姝见这管事“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只笑问道:“那到底是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来修复田地?管事既是知晓亏了本,看来这账本上也该是算明白了的,还有,买卖田地总该是要签订契约,若是没有帐薄,便让我们看看签订好的契约!”
她这一番话顿时让那管事哑口无言,随即便一口咬定没有账薄,契约亦是不在像他这般小人物手中,旁的再不愿意多说。
宁烨桁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余县令,道:“余大人,你先前不是说这契约白纸黑字的都写明白了,你确定你过了目?”
此时的余县令亦是焦头烂额,没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只硬着头皮回道:“是下官的失误,先前是手底下的师爷过的目……”
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他们便是明白了,这位余县令多是害怕祸及自身,让手底下的人去办的差事,没曾料手底下的人同他是一样的心理,该是胡乱结案了。
裴亦姝忽然开口,“余大人可带了纸笔?”
“带了……”余县令下意识回道,“郡主要纸笔何用?”
裴亦姝随口回答道:“随便记一记!”
还有好几处庄子要查,一直这样查下去,太过于消耗精力,所以裴亦姝干脆让余县令带人将庄子里的管事和仆役集合在一起,而他们则去实地走访调查。
其余几处庄子上的管事比起先前那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态度强硬冷酷,分毫不近人情,直到余县令爆出宁烨桁他们从金平来的官员、同样是富贵人物后,他们的态度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若是谈起账薄一事,便是纷纷闭口不谈,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自然要将人集合在一起,也要耗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待他将人都集合在一起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裴亦姝他们亦是走访结束了,到底是从金平来的官员,众人一开始倒是还和和气气,一旦谈论起来账薄一事,大家便是变了一副模样,甚至是有的人开始互相推诿指责,不肯再配合。
原本这些庄子都是互相临近的,除了管事,几乎都是粗人,平日里没有少为田地界线等问题起摩擦,早就互相看不惯彼此,现在倒是趁此机会开始挑衅生事了,现场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有些不想惹事上身的人都已经悄悄走人了。
现在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这一切对于裴亦姝他们而言,无疑是硬生生拖耗时间。
看着现场的混乱场面,裴亦姝侧身看向宁烨桁,微微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安静!”
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却是掷地有声,众人已是暂停了下来,纷纷看向宁烨桁。
恰时余县令插嘴道:“大家静一静,这位就是宁王世子!”
他们对这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宁世子倒是有几分震慑,成王落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青州人耳中,听闻就是这位宁世子深入险境钓出的成王,再与人来了个里应外合,直接将成王的人马歼灭了。
而且他这选的战场亦是十分绝妙,他们当时的战场是在青木崖附近,这一带由于匪徒横行,并没有什么百姓居住,也避免了让无辜百姓受难。
他们虽是身处在郊外庄子里,但是却不是处于消息闭塞之处,所以对这位宁王世子皆是有所耳闻。
现下却是有几分安静。
人群中有一位青年男人率先打破这样的沉默,“宁王世子有何吩咐?”
宁烨桁却是看向裴亦姝,示意让她说出想说的话。
这般僵持下去亦是毫无益处,裴亦姝立刻会意,只道:“我知道各位着急,我们也着急,方才我们已经实地查探过了走水的地方,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这走水的田地加起来也不过方才五亩不到,虽是零散了一些,倒是也好计算!”
村民们自然不会因为损失了五亩地便举村搬迁,之前他们所说的谎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