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樾看向了他, 心神微微颤动,这个人总是能很清晰的给他指正道路。
想要阻止宁伯两国的计划,他此时确实该回国了。
计划定下, 一应东西都开始准备了起来, 只是此次出行不再是马车,而是两匹骏马,马筐中携带了一些日用的东西, 居住了很久的院子被锁了起来。
快马加鞭, 在公子樾到达霖国境内的时候, 飞鸽传出的信帛已到了淞都,由大臣拟成奏疏,呈交给了长卧病床的霖王面前。
“公子樾求学回归?”霖王看到消息时手指颤抖, “此事可当真?”
“当真, 公子樾各国游学, 长居沂国,如今求学有成,将要抵达淞都了。”大臣恭敬说道。
“樾儿未死,樾儿未死。”霖王笑的眼泪都从眼角溢出, 一时竟是红光满面,“好, 甚好。”
杯盏落地,汤药皆是洒了出来, 床边二人看过去时,若妃正伸着双手, 脸上的错愕和不可置信交加, 然后转为了难以自抑的扭曲。
“大王, 公子樾已经下葬, 此人会不会是冒名顶替的?”若妃勉强抑制住呼吸说道。
死了?假死!
他敢伪装身亡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那么就别再活过来了。
“一见便知。”霖王扶着旁边宫人的手坐了起来道,“寡人天命不久,如今樾儿能够平安归来,也该昭告霖国各地。”
“大王!”若妃呼吸急促。
“就如此决定吧。”霖王对面前的臣子说道。
“是,臣告退。”大臣行礼,起身退出了殿中。
若妃侧眸看着离去的人,目光落在了坐在床边微咳了几声的霖王身上,眸中划过了一抹狠意。
公子樾一旦回来,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但只要没有人认定他的身份是真,他就是伪装王室血脉的乱臣贼子。
“臣妾也告退了。”若妃出殿,对身旁的侍卫示意,“刚才出来的人看见了吧,本宫不想再看到他。”
“是。”
消息并未传于霖国境内,反而由绢帛传递到了宫外的府邸。
“公子樾未死?”
“王妃的意思是将其拦截在半路!绝不允许踏入淞都城一步。”
“如今局势将定,之前的事你我都有参与,绝不能让他返回淞都。”
整装的士兵连夜出城,四处搜捕,可即便各个城池寻觅,也未找到公子樾的踪迹。
“主子,没找到啊!”
“不可能,他又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若妃在宫中走来走去,额头上甚至泌了一层薄汗出来,脑海中思绪翻涌,直到走到某一步时步伐停了下来,“不对,不对,当时棺中的那个人本宫见过,跟公子樾长的一模一样,天下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主子的意思是?”宦官谨慎问道。
“他一定有掩盖样貌的办法,才能在六国之中畅通无阻。”若妃眼睛轻轻颤动道。
“可即便知道了,人海茫茫也无从寻起啊!”宦官说道。
“确实如此……大王已经两日不进任何水米,他们父子竟敢耍我。”若妃转身,坐在了桌案前铺开了绢帛道,“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绢帛写好,由宫人匆匆带出,若妃起身,提起了刚刚熬好的汤药道:“唤上侍卫,随本宫前去正阳殿看望大王。”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容不得她犹豫了。
只是一行人匆匆赶到正阳殿,殿门口已被侍卫拦住,一人伸手道:“参见王妃,大王说除了公子樾谁也不见。”
“是吗?”若妃冷笑一声,扬手示意,身后侍卫拔出刀剑,已将守门的两位侍卫放倒在血泊之中。
其他人纷纷拔剑,血液纷飞,直接泼洒在了正殿的门上,正殿的门推开,侍卫闯入时,即便是求饶的宫人也被一一抹了脖子。
“咳咳咳。”霖王勉强从床上坐起,看着面带疯狂的妇人道,“若儿,你这是要逼宫吗?”
“怎会,若儿只是担心大王的身体。”若妃提着食盒走到了床边,放在了桌案上,舀出了其中浓郁的药汁笑道,“他们这些人守着正阳殿不让大王进一丝水米,若儿实在是心疼。”
“哈哈哈。”霖王笑的浑身震颤,“说的好。”
“您若不让公子樾回来,你我当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若妃轻叹一声,用勺子舀着药汁送到了霖王的唇边,“大王请喝。”
霖王看着她,张口含下了那一勺药,却是在她得意的神色中直接喷在了她的脸上。
若妃兜头被吐了一脸,神色瞬间狰狞,愤怒起身道:“按住他。”
宦官一左一右的按住了霖王,若妃用帕子擦过脸,直接捏住了霖王的下巴,将尚且滚烫的药汁直接往里灌。
药汁从唇边溢出,霖王眼睛通红,还是难以控制的咽下了不少汤水,被送开时趴在床边干呕不已。
“大王,是您逼若儿的。”若妃放开了药碗,给他拍着背道,“若不是你们逼我到这种地步,大王原是不用死的。”
“呵呵呵。”霖王抬头看着她笑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大王如今才知道,已经晚了。”若妃摸着他的脸颊道,“等公子樾回来,整座淞都都是晖儿的,他回来只能送死,罪名不如就是谋杀大王如何?”
霖王想要说话,唇边却已经溢出了鲜血,目光也带了略微的涣散。
宫殿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步履声和金戈交鸣的声音。
若妃回头问道:“可是父亲的兵马入宫了?”
惨叫声传来,殿内侍卫宦官都有些惶惶,霖王却是小声的呢喃着:“樾儿……”
正殿的门再度被推开,逆光中那道挺拔如玉的身影手中提剑,在看到殿中场景时眸光一敛,匆匆迈过门槛,呼唤了一声:“父王!”
长剑靠近,自有侍卫迎了上去,却被从公子樾身后伸出的刀剑挡住,直接抹了脖子。
数人倒地,公子樾靠近床畔,若妃几乎是被宦官扶着忙不迭的远离的床榻:“你不能杀我,否则将是跟整个宗室为敌。”
她仓皇站在一边,公子樾却无视了她,直接坐在床畔扶起了唇角滴血的霖王:“宗阙!”
“是毒。”宗阙上前,以指触碰洒落在床畔的药汁,从袖中抽出了一个包裹,取出银针数枚,刺入了霖王的穴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药丸递到了霖王的唇边,“吃下去。”
“父王。”公子樾托着他的下颌捏开了唇,看着药丸进入道,“水。”
有侍卫匆匆取来了水,清水灌入,霖王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樾儿……”
“父王,您受苦了。”公子樾眸中含泪,轻声问道,“如今可觉得难受?”
“那药……有用。”霖王勉强伸手,摸着面前儿子的面颊道,“樾儿长大了许多。”
“儿臣已有两年未见父王。”公子樾转眸问道,“父王如今的身体如何?”
“解毒药只是暂时的。”宗阙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一幕道,“他的身体长年累月的服用损伤身体的东西,元气已尽,油尽灯枯。”
公子樾唇齿微张,呼吸急促,眼泪已顺面颊划下,霖王却是长叹一声笑道:“人各有命,父王能在临死前再见樾儿一面,已是心满意足。”
公子樾拭去泪水,转眸看向了一旁梗着脖子满脸惊恐愤恨的若妃:“父王重病,一直是王妃在旁伺候,如今服下致命的毒药,王妃不会说自己不知吧?”
“是本宫灌的又如何,你如今能进正阳殿,却未必出得了此处。”若妃脸上的情绪转为了得意,“你若是杀了我,即便登上王位,也会遭宗室反对。”
公子樾看着她勉强维持仪态的动作道:“先将她带下去,樾与父王有话要说。”
“是。”侍卫动手。
若妃看着近前的人挣扎不休:“你敢!别碰我,等我父亲包围王宫,你照样是阶下囚。”
公子樾神色不动,已有人将若妃的嘴塞上拉了下去。
“你们也先下去吧。”公子樾开口道。
“是。”其他人行礼,宗阙收起药囊同样走出了殿外。
还有几个时辰,这对父子将会天人永隔。
殿门关上,公子樾起身整理着软枕,让霖王靠的舒服些。
霖王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却总觉得儿子与从前不同了许多:“樾儿在外辛苦了。”
“有人照应,流亡两年不算辛苦。”公子樾起身拿过帕子,帮他擦去了唇边的血迹道,“父王居于宫中,受其迫害,才是真的辛苦。”
“宗室权重,即便父王知道樾儿身处险境,有些事情也无可奈何。”霖王说道。
“儿臣知道。”公子樾放下了帕子说道,“儿臣从未怪过父王。”
霖王闻言长叹一声,已是老泪纵横:“寡人这么多儿子中,唯有樾儿最是孝顺,你之前诈死,不知为父有多伤心。”
“此事是儿臣之错。”公子樾说道,“儿臣本想彻底远离朝堂,可六国风云变幻,此次返回淞都,却是有要事相报。”
霖王看着他道:“说来听听。”
“宁国已出兵鲁国,鲁国向黍国借兵遭拒。”公子樾从袖中取出了地图铺开道,“鲁国虽有天险,可是兵力孱弱,只怕抵抗不了几月便会被攻陷。”
“宁国势强,鲁国势弱,宁伯两国联姻更是强横。”霖王深吸着气道,“只是宁国即便能吞并这些小国,想要攻击我霖国,也有伯国这道天堑。”
虽是联姻,可行兵必然不行。
“父王,若联姻是假,觊觎是真呢?”公子樾询问道,“鲁国为其粮仓,宁国将士将悍勇无敌。”
霖王呼吸屏住,一旦有伯国被攻陷的那一日,霖国门户大开,公子晖即便有宗室为后盾,无决策能力的君王又真的能在险象环生中保护自己和霖国吗?
“晖儿被他母妃宠坏了,只怕登上王位,这也是宗室贵族的王位。”霖王看着面前的儿子说道,“父王无能,一生受制于人,可樾儿你若登上王位,同样是前路艰险,处处掣肘。”
“儿臣明白。”公子樾看着他,眸中满是孺慕之情,“只是为了霖国安稳,儿臣愿意奋力一试。”
“好。”霖王撑身就要坐起,“拿笔墨来。”
公子樾起身,将一应桌案笔墨铺在了他的面前,霖王虽是手抖,却在其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王位继承人的人选。
人生匆匆到了头,仿佛黄粱一梦,梦醒时才知自己亏欠了谁。
王印落上,绢帛被折起来递给了公子樾,霖王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之上道:“樾儿,若想要笼络宗族,若妃的命需留着。”
“是,儿臣还想求父□□书一封。”公子樾收起绢帛跪地道,“儿臣流亡,有一人生死相护,儿臣想要为他除去奴隶身份。”
“那个人……”霖王想起了之前进殿为他解毒的人,那个男人,若非他颈后的奴隶印记,哪里像个奴隶,“樾儿,奴隶护主本为寻常,不可轻纵,反而让他失了规矩。”
“他救了儿臣数次,生死不弃,儿臣已答应他,君子一诺,不可轻易毁诺。”公子樾伏身道,“请父王成全。”
“罢了,你一片仁心,只是日后行事,手段不可过于慈软。”霖王勉强起身,写下了赦免的丹书,同样交给了公子樾。
“多谢父王。”公子樾将其折起收好,又一一收去了桌案笔墨。
外面的日光在殿中的地面上变幻着光影,靠在软枕上的君王叙着话,慢慢的失去了气息。
血腥味中,公子樾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鼻端,在察觉已无丝毫气息时起身跪地,头抵地面,数滴晶莹的泪水落地,身形颤动了几下:“父王……”
宗阙站在外面很久,有人揣度打量他的身份,却无人敢靠近,直到殿门从其中打开,那一身布衣却满身风华的公子走出,手持绢帛,神色哀恸:“父王殡天。”
“殿下节哀。”其他人纷纷行礼道,“如今大王崩逝,还请殿下上位。”
“此事料理过父王后事再说。”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了宗阙的身上,走了过去道,“今日诸多辛苦,你先去休息吧。”
宗阙看着面前宛如将夕阳余晖拢在身上却寒凉疲惫的青年,行礼道:“是。”
皎皎君子,终是要登临王位的,地位分别,他们不会再像从前一样。
“带宗公子先去休息。”公子樾下令道。
“是。”侍从看着脸色,恭敬的在前带路。
公子樾看着宗阙离开的背影,心中轻轻叹气,转眸对身边人道:“父王殡天,若妃与父王情深义重,甘愿陪葬。”
旁边侍从一愣,低头应道:“是,不知若妃以何种方式陪葬?”
“若妃亲带毒药。”公子樾说道。
“是,奴明白。”侍从匆匆进了殿,带出了那未尽的药汁入了偏殿。
“我不喝!公子樾你敢!宗族不会……咳咳咳……”
挣扎的声音传出了一会儿,最后消弭无声。
夜风拂过,随风飞舞的发带仿佛被染上了血红的色泽。
侍从匆匆走出,站在了公子樾的身后道:“殿下,若妃服毒自尽了。”
“准备丧仪。”公子樾看着即将落入夜色中的巍峨王宫说道,“母妃身死,晖儿也该进宫一哭,以表孝心。”
“是。”侍从匆匆前去。
曾经倒在地上的尸体被拖走,血液被一一擦去,公子樾换上孝服时,消息传出了宫外。
“什么?!”一身金线华服的孔武男人拍案而起,“公子樾何时悄无声息的进了王宫,若儿呢?为何现在才来报信!”
“大王殡天,若妃娘娘与大王情深义重,生死相随。”来传信的侍从说道。
“生死相随?!”男人目光一直,拉住了侍从的衣领道,“公子樾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真以为有大王的遗言就能坐稳王位吗?”
“大人别激动,殿下让奴将一件东西转交给您,说您看过就明白了。”侍从被提着仰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绢帛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甩手接过,看着其中的内容一时沉了气息。
如今之计,唯有逼宫。奉若。
名字落款,目的无一不缺,其上凤印更是清晰明了。
一旦这张绢帛公布于天下,他们将会被打为乱臣贼子。
男人沉气,直接将绢帛撕裂:“伪造的东西,岂能当真。”
“大人,您手上的确实并非拦截的。”侍从恭敬道,“只是若妃娘娘亲笔手书的绢帛还握在殿下手中,殿下说为全宗室名声,如此处理是最好的。”
男人的关节捏的咔哒做响,却也知把柄已落入公子樾手中,他是有备而来,不管是诈死还是夺宫,而为了不被打为乱臣贼子,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所以他从进入霖国境内,就直接传信说他回来了,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行此事吧?”
眼看就要成功,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公子樾这个变数回来,而他们越急,越是容易掉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功败垂成,不外如是!
“大人还是不要妄自揣度公子心意为好。”侍从行礼道,“若无事,在下告辞了。”
“他倒是连他的父王都能算计,如今让他占了上风,但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男人冷笑一声,面目狰狞。
日头落于地平线下,宫室之中成排的油灯照亮了宫殿。
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宗阙吃着饭,脑海里1314一直在絮叨。
【宿主,不太妙啊,公子樾答应了霖王不弄死若妃,转头就把若妃弄死了。】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宗阙说道。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他说话不算数。】1314说道,【宿主你要小心。】
现在的任务对象可不是病弱之躯,苟延残喘,一旦逐鹿天下,结局可跟原来不一样。
【嗯。】宗阙应道。
殿门在此时被敲响,外面传来了清润的问话声:“宗阙,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宗阙扬声道。
门被推开,那一身素服的公子轻便踏入,挥退了身后所跟之人,走到了桌边坐下笑道:“霖国的饭菜可还适口?”
“嗯。”宗阙应道。
虽然面粉磨的没有那么细,调味品也很匮乏,但比百姓所食要好太多。
“樾亦腹中饥饿,可否一起用饭?”公子樾问道。
宗阙取过了一个碗,盛上了饭放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樾垂眸,拿起了筷子进食,只是他所食不多,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看着宗阙道:“多谢你为父王续命。”
“应该的。”宗阙继续吃着饭道。
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他的筷子上,轻笑道:“樾这几日事忙,可能会顾及不到你,你先暂居此处,有事叫人伺候可好?”
宗阙抬眸看向了他,半晌后应道:“嗯。”
公子樾得他一眼,手指攥紧了衣袖,从前可轻易出口的话,如今却是到了嘴边似乎也说不出了:“宗阙,若免了你的奴隶身份,你想要个什么职位?”
到了宫中,明明一切尘埃落定了,他的心里却慌的很,他怕,他怕眼前的人离开,却又没有理由再挽留他。
“还能要?”宗阙问道。
“旁人要我自然不给,可你之才我又岂会不知。”公子樾说道,“你只管说就是。”
“我不太了解职位的事,你看着给。”宗阙说道。
“好。”公子樾笑道,从袖中将那张绢帛取出,放在了宗阙面前道,“此乃父王所写的丹书,此丹书昭告天下,你的奴隶身份即免。”
“谢谢。”宗阙接过绢帛看着上面的字迹,重新递给了他道,“辛苦。”
“本就是答应你的事,无谓辛苦。”公子樾接过绢布起身道,“你先休息。”
“好。”宗阙应道。
殿门关上,宗阙吃过饭叫了热水,沐浴后套上了柔软的丝绸亵衣,拉上锦被入睡。
整个霖国,甚至整个天下都要因为这件事而风云大动,他这里倒是成了全天下最安稳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丧仪之事不断进行,哀乐响彻,公子樾没有再来,宗阙也没怎么出去,只是待在殿中看着侍从捧来的医术竹简。
【宿主,你不会被金屋藏娇吧。】1314越想越觉得有理,【公子樾马上要登基了,到时候整个霖国都是他的,把宿主你关在这里,再传个龙阳之好,你要是不愿意,直接把你绑了送上龙床,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不可能。】
【嗯。】宗阙应了一声,目光定格在面前的医书上。
他学的医术固然先进,但是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是有可取的地方。
【唉,现在宿主年轻貌美,说不定会专宠,但等到了老的时候,说不定公子樾就妻妾成群了。】1314说道,【他还要繁衍子嗣,到时候不就是辜负宿主了,你一闹他就说你善妒,刚好抛弃,我可怜的宿主……】
宗阙:“……”
这系统电视剧看多了。
……
霖国停灵三日,公子樾重回的消息不仅传遍了整个霖国,更是传到了其它五国之中。
“他,他不是死了吗?”黍王闻言直接掉了手中的杯盏,“本王派去的人亲眼看着他下葬的。”
“可如今登基大典都在准备了。”传信之人说道。
“假死……当年黍国驱逐他,如今既要登基,代本王送去贺礼,探明态度。”黍王深吸气道。
如果宁伯两国联姻,黍国若与霖国有了龃龉,只怕形势不妙。
“是。”侍从匆匆去了。
宁国殿中寂静了许久,公子纾才开口笑道:“诈死,这一招金蝉脱壳玩的不错。”
叔华起身跪地道:“是臣的疏忽,请殿下降罪。”
即便亲眼看到了,眼睛也是会蒙蔽人的,谁也没料到公子樾还会易容之术,而如此疏忽大意,对宁国来说是致命的。
“两国联姻在即,此一局不能退。”公子纾起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不管霖国如今如何,鲁国孤必要拿下。”
“霖国若介入,此战恐怕于宁国消耗甚巨。”叔华被他搀扶起说道。
先霖王受制于宗族,可公子樾却不一定,此番种种手段,已可见端倪,再加上宗族得罪其甚深,恐怕全部都要料理。
一旦宁国受挫,即便拿下鲁国,也需要时间恢复,想要对沂国再动兵戈,绝不能拖到冬日,伯国允诺之事若未做到,想要对其兴兵只怕不易。
“那就暂缓。”公子纾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道,“叔华,许多事情有了变数,伯国公主必将入主宁国王宫,但即便她为正妻,孤的心中也只有你一人。”
叔华垂眸,轻轻屏住呼吸后退道:“臣不敢。”
公子纾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眸色微深了些,他回身坐在了桌后道:“公子樾即将上位,有些事情也该提前筹备。”
“是。”叔华行礼道。
“退下吧。”公子纾道。
叔华退下,殿中之人轻轻弹动手指,语调悠远:“兔死狗烹。”
阙的离间计用的真是不错。
……
先霖王身死,公子樾即将登基,各国纷纷遣使臣来贺,丧葬之后,淞都城中又是一片的喜气洋洋,只因即将继任的新任君王乃是真正的得天所授。
“人死不能复生,公子樾必是有天神相助,才能平安归来。”
“我霖国得此君王,岂不是如有神助。”
“上天保佑……”
“公子樾说不定是上天之子。”
天神之说盛行,登基大典也在不断筹备和完善之中。
在先霖王下葬一个月后,宗阙被侍从带着前去观礼。
太阳初升,礼乐声响,整座王宫都沐浴在温暖的朝阳之中,官员两道站立,暖调的姜黄仿佛跟朝阳汇聚成了一色。
霖国尚黄白二色,官员为黄,而君王为白。
殿门大开,那一身玉白华服的君王出现在众人眼中,步伐从容的拾级而上。
袍服逶迤,其上金色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玉冠冕上流毓轻晃,立于王座前时长身玉立,只是眉眼不可为众人所视,唇边虽仍带笑意,却似乎与曾经琼枝玉树的公子有了区分,凛然而不可侵犯。
君王入坐,群臣参拜,俯首称臣。
其他人跪的太快,宗阙打量着周围,撩起衣摆时王座之上有声音传来:“你不必跪。”
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抬了一些视线,打量着本来就很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宗阙。
“大王,此人乃是奴隶。”左首处的大臣抬头禀报道,“我霖国有规定,奴隶不仅见君王要跪,见大臣同样要跪。”
“父王死前已赐丹书赦免他的奴隶身份。”奉樾将帛书递出道,“此帛书宣告于天下,宗阙不再是奴隶之身。”
“可即便赦免奴隶身份,他也是庶民。”那大臣又道,“见了大王仍要跪。”
“盛武君稍安勿躁。”奉樾看向了立于底下的男人,心中隐有雀跃之情,“寡人在外时曾遭灾厄,多亏宗阙数次相救,今日登基,必不忘恩,便封宗阙为我霖国长襄君,封食邑三千户,霖水以南,太烨山以西为其封地,见君王可不行跪拜之礼。”
此话一出,所有大臣皆是讶然,为首者更是激烈反对:“不可,封一奴隶为贵族,我霖国贵族岂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大王,此事还请再做定夺。”
“大王,此人来历不明,若为我霖国贵族,若有歹意,我霖国将毫无抵抗之力。”
殿下群臣反对,还有一些人缄口不言,只有1314在惊叹:【宿主,封了贵族你跑不了了。】
“多谢大王。”宗阙在一片喧哗声中行礼,沉稳平静的声音直接让周围恢复了寂静。
座上君王唇角扬起,心中落定:“免礼。”
不论何时,这个人总是愿意帮他的。
有不少人对着宗阙怒目而视,但君王又封赏无数,平了一些议论,而直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前所下的封赏也没有更改。
其它大臣纷纷退下,宗阙却被君王一言留了下来。
后殿无人,君王被侍从伺候着解下了冠冕,换上了玉白常服笑道:“你可会怪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我说过,你看着给。”宗阙看着面前的君王道。
“我如今初登王位,朝中心腹甚少。”奉樾看着他道,“士兵更是大部分都握在盛武君手中,我需要你帮我。”
“好。”宗阙应道。
“你都不问我让你帮什么吗?”奉樾问道。
“你提的应该是我能做到的事。”宗阙说道。
他们也算是互相了解。
“若想成事,需广纳门客。”奉樾视线偏移,负手走到了窗边道,“一人虽可聪明绝顶,有时却比不上集思广益,自古能成事的贵族皆有门客三千,你在朝中争夺到的权力越大,长襄君的位置也会坐的越稳。”
“了解。”宗阙说道。
“初时会有些难,但我想以你的能力必会做的比我想的更好。”奉樾转眸看向他笑道。
“我尽力。”宗阙说道。
“尽力就好,只盼你我君臣相得一生。”奉樾看着他轻声说道。
他不能将这个人锁在后宫之中,亦不知该如何与他言说自己的心思,只能暂且安抚,让他留下。
宗阙看着他的眸光应道:“好。”
……
公子樾登基,各方来贺,登基大典尘埃落定,一个奴隶封为贵族的事却传遍了各国。
“宗阙?此人姓名倒从未听说过,有何特别,让霖王如此倚重?”
“不知,长襄君,长久襄助,霖王倒是知恩图报,只是让一个奴隶成为贵族,当真是任性。”
“想必霖国境内已有反弹。”
“公子,新消息。”小童将信帛递入车中。
叔华展绢,看着其中的消息轻笑叹道:“还是宗阙此人眼光极佳。”
什么噬主,不过是蒙蔽外人的手段,一届奴隶出身,如今却成了霖国的顶盛贵族,招募天下贤士,不拘泥于身份,还是公子樾有魄力。
“但将他推到人前,只怕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小童说道。
“登高易跌重,君王者,最擅长榨干一个人身上所有的价值。”叔华叹道,却又不知在叹谁,“传令,让人伪装,去成为长襄君的门客,以备不时之需。”
“是。”小童应道。
六国风云转换,公子樾初初登基,以登基为由减免了霖国境内三分之一的税赋,交于盛武君监管,又推行新的农具,可将麦子磨成面粉,只是需由官府管控此物,收取费用,交于长襄君负责。
盛武君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宗阙转身出了殿门,有宦官匆匆近前道:“长襄君,大王有要事与你商谈。”
“嗯。”宗阙转身,跟他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大王还真是倚重长襄君,每几日就要彻夜深谈。”有已经走远的臣子远远眺望过去说道。
“毕竟是一路相携救命之恩。”
“大王如今还无王后,长襄君虽是奴隶,样貌却是一等一的俊美,两人长此相处,有其他情意也未可知。”
盛武君行走在前,上车时眼睛眯了一下,吩咐道:“奉樾和宗阙曾经住在沂国,去查查他二人的过往。”
若真是断袖分桃,君王也算是德行有失了。
“是。”侍从说道。
……
宗阙跟着侍从前行,到正殿门口时门已从中打开,殿中帘帐微垂,可见君王更换常服的身影。
侍从奉上了茶,看着站在殿中的人道:“长襄君,大王说您可喝茶坐等。”
宗阙就坐,自己提过了茶壶斟上了茶,帘帐之后动作片刻,一身玉白色常服的君王如约走出,腰间玉佩轻晃,已至桌案后跪坐:“久等。”
“无妨。”宗阙说道。
“这茶如何?”奉樾笑着问道,“我新得的。”
宗阙手中一顿,回忆着茶味道:“不错。”
“你说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奉樾品着茶香道,“此次交代的事盛武君可能会与你为难,你要谨慎。”
“嗯,税赋的事打算怎么解决?”宗阙问道。
税赋油水颇丰,霖国中王公贵族把持方面颇多,即使君王下令,有的政令也难以推行,上行下效,这次的税赋减免很难真的生效,而百姓只会对君王生怨怼之心。
“放任。”奉樾手上轻动,撇去了茶汤上的浮沫道,“此事你不要插手。”
宗阙看着面前的君王应声道:“嗯。”
放任才会有灾祸,灾祸一生才好动刀。
这些会成阻碍的王公亲贵若是听话还好,若是不听话,杀鸡儆猴只是轻的,到了必要时,连根拔去都有可能。
“你的府邸已定了图纸。”奉樾抬手,有侍从送上了羊皮,他将其铺在了桌案上笑道,“你过来看看还有哪处需要修改吗?”
宗阙抬眸看他,起身坐在了他的桌案后面看着绘出的图纸,他的封地虽然在霖水边,但府邸却建在淞都城中,君王留人之心昭然若揭。
府邸图纸描绘清晰,面积巨大,13进的院落,虽不可比拟宫城,但住数百人完全没有问题,还是不算上府兵仆役的数量。
“这院子可养不少私兵。”宗阙说道。
奉樾转眸看他,唇角轻笑:“此处院落是给你居住,护卫倒是可养,谁让你养私兵了?”
“你有其他地方?”宗阙问道。
奉樾指尖轻滞:“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城郊就有,不过那个地方训练出来的只做急用,你的封地要借我一用。”
“好。”宗阙应道。
“每次与你谈话似乎总会提及政事,还是说你的院子,此处将园林外扩了进来。”奉樾手指轻点,“闲暇时赏景最佳,夏日纳凉也是个好地方。”
“要修多久?”宗阙问道。
“以如今的工期,起码要修上一年才能入住。”奉樾转眸说道,“如今只能暂时委屈你住在宫中了。”
1314适时探头:【金屋藏娇。】
宗阙没理它:“封地上的事不用我管?”
“农具推行还有新的粮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奉樾说道,“此事才是要事,你要是离开,此事必定会耽误。”
“明白。”宗阙说道,“鲁国之事如何?”
“鲁国地势整体平坦,面临宁伯两国却有一道天堑,故而有强邻也能多年安然无恙。”奉樾起身取来了地图,铺在了桌案之上。
这副地图不同于以往简略的地图,而是除了各国范围外还绘制了各处的山脉峡谷和平原,图绘制到了一半,鲁国和宁国之地已经清晰无比。
“宁国攻破此道天堑必须耗费大量兵力,但他们如今已经无路可退。”奉樾手指轻点其上,“鲁国与黍国比邻,与霖国却不接壤,宁国虽忌惮我登基,却不会就此罢休,霖国很难派兵相助,为今之计是破坏宁伯两国联姻为宜,但还未想到良计。”
宗阙的目光从他认真的脸上划过,落在了图纸上,其中多个山脉都是他们游历各国时亲眼见到的,也被详尽的绘制到了这一张图上,一旦哪日逐鹿,这就是一副极详尽的战略图:“公子纾喜欢男人。”
奉樾手指一顿,视线微转,喃喃道:“喜欢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