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只在一刹那。
伴随着赤色刺眼的火光的是一声声刺耳的惊呼和吸气声……
“魔后?!”
只见新娘的身上忽然起了一团不灭的仙火, 火势不可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包围了那身着华丽婚服的魔后。
不过转瞬,便已成了一团人形烈火, 被彻底淹没。
“救……”
火光映出了新娘绝美的面容, 在赤红的火中,她美得惊人,也白得吓人。哪怕涂上了胭脂,也掩盖不了她此时的惊慌与绝望。
一双盈盈水眸望着自己的丈夫,期盼他能救下她, 看上去多么的可怜无助, 又惹人心疼啊。
然而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救命都没有发出来, 便被火湮灭, 化为了灰烬。
“……这、这怎么回事?!魔后、魔后死了?”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怔然的看着那一团突如其来又匆匆消散的火焰。
而如今, 火焰散去,下方是一堆褐色的灰烬。
那是婚服燃烧后留下来的。
至于那位美得惊人的新娘,竟是已死在了烈火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另一位红衣人。
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仿若僵滞了一般,动也未动。
他还站在原地, 大红色的婚服在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喜庆,像是凝上了一层阴冷的冰霜,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生起恐惧。
殿中彻底沉寂了下来,落针可闻。
看着还站在殿中央的新郎,众人心中却再也生不起半分喜意, 甚至不受控制的后退, 竟是想要远离那看似平静的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僵滞在半空的手忽然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倏然紧握成拳。
下一瞬,在场所有人心尖都不由一颤。
他们听到了一声轻笑。
笑声来自那位方才亲眼目睹自己的新娘被烈火焚为灰烬的红衣魔主……这、这是悲伤过度,还是怒极反笑?
*
当着无数人的面,死在婚宴上,让花圆圆此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这便是岁离给“花圆圆”设定的结局。
婚宴上被仙火焚毁的“花圆圆”当然是假的,不过是岁离制作的替身。
趁着众人惊愕之际,她金蝉脱壳,已经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正是魔主的寝殿。
因着今日是魔主大婚,所以魔侍魔卫基本都去了正殿,寝殿内外几乎是空的,正好方便了岁离行动。
这是岁离第二次来这里。
她沉下心感应这与似和的联系,很快便确定了具体的方位,不过片刻,便已在寝殿中的一个地方站定。
她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岁离手指掐诀,一道神力落在前方,下一瞬豁然开朗,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密室。
里面传来了属于似和的气息。
不仅如此,里面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岁离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踏了进去。
*
方一踏进去,身后的门便倏然关上,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岁离面色不变,心中无甚波动,只暗自提高了警惕。
这是……冥界的气息。
走了没几步,岁离便发现了这个事实。若她所料没错,此处应是冥界界门所在之处。
虽然界门已经关闭,但是依然有淡淡的幽冥之气萦绕。
魔宫中为何有这样一个密室?
似和的气息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疑问,距离最终的答案,已经只剩下了一层薄纱。
能建造这个密室的唯有魔宫的主人,也就是那位魔主。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冥界界门已关,想要重新开启,唯有一个办法。
六界大乱,生灵涂炭,亡灵的数量超过天地的承载。
因此,岁离立时便想到了不久前魔界向天界下的战帖,如今看来,那位魔主挑起战争怕是另有因由。
她感受着那淡淡的幽冥之气,不知为何,心脏处忽然多了一丝烦闷。
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一个横空出世、强大无匹,谁也不惧的魔主,从她近日所听所看,不难看出,这位魔主并不是她曾以为的骄奢淫逸、醉心权势之人。
若是如此,那魔界绝不会有如今的平和,他也没有理由拒绝那些送上来的美人。
可事实上,从这两日的观察来看,这位魔主甚至称得上是苦行僧。他的寝殿简陋的不像是魔界之主的居处,他甚至不要那些伺候之人,也从未听说有任何喜好。
若说他纯粹只是好战嗜杀,可岁离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确实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煞气和血气,然而,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她生来是天君命格,她是天君,是最接近天道之人,自然也是这世间对善恶最敏锐的存在。
哪怕如今重生,这份生来的敏锐也没有消失。
她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孽气。
这与他暴虐之名相悖。
一个嗜杀的暴君,身上又怎会没有血孽?可事实便是如此,哪怕煞气血气冲天,他的气息依旧是干净的。
不错,正是干净。
干净的不像是一个魔族。
不好色、不醉权,所以他要的是什么?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深渊一般的存在。岁离长长的袖袍一扬,霎那间,一朵朵发着光的花飘散在了空中,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处深渊。
花灯下,一棵翠绿的草尤其显眼。
不用靠近,岁离便已能确定那草是谁了。
然而,此刻她却停下了脚步。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她转身,笑看着身后某处,轻笑着唤了一声,“魔主。”
话音未落,发着萤光的花灯已经飘到了那视线所及的地方,照出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正是魔主。
他还穿着鲜艳的婚服,幽暗下,大红色衬着他露出的肌肤多了几分惨白和阴冷。
岁离脸上依然带着笑,没有一丝惧怕和惊讶,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小小的花仙。
“魔主果然非常人,看来我的障眼法早被你识破了。”话虽如此,但岁离并无惊惶,甚至很是平静。
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能够一统魔界之人,又怎会被一个小小障眼法糊弄?从一开始,岁离就没有想过自己能瞒过他。
她的目的也不是瞒过他,只是让其他人知道,花圆圆已死罢了。
当然如果能瞒过这位魔主,当然最好。但若不能,也没什么。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打一架便是。
阴凉的寒风忽起,吹起了男人乌黑的发丝与鲜红的衣角。
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不久前便在他面前化为灰烬的女子——她身上也还穿着那套华丽精致的婚服,只是头上没了凤冠,也没了盖头,完完整整的露出了她的容貌。
相比之下,她比他矮了不少,身形便是在女子中也算是纤薄。与之前一样,又不一样。
她的脸上再也没了故意装出来的羞怯。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便也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她生得很美,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然而这一刻,最先让人注意到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通身的气派。
霸道骄横,有着绝对的自信,而非虚张声势。
晏重霁有片刻的恍惚,恍然看见了多年前那个逍遥昆仑山的岁离仙子。逍遥恣意,无畏无惧,没有任何束缚。
岁离颇为遗憾的轻叹了一声,“说起来我们差一点便成为了夫妻,可直到现在,我竟还不知道前未婚夫婿的名字。”
她的语气中似乎真带着几分可惜,但眼里却只是调笑之意。
说到此,她忽然眨了眨眼,满是玩味的问道:“方才我死了,相公可伤心?”相公二字,她竟是如此轻易便唤了出来。
晏重霁的手骤然握紧。
明知是假的,她喜欢他是假的,她说要做他的魔妃是假的,就连她也是假的,这声相公自然也是假的……
可听到相公这两个字的那瞬间,他的心跳竟忽而停滞了一瞬。
相公?
他们未拜天地,未结婚契,算哪门子夫妻?
晏重霁当然知道她在骗人,也知道她定不会真的与他成婚——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与她完成那个婚礼。
他也想过她会用的法子。死在婚宴上这一条,自然也想过。
这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便连晏重霁自己也没有想到,当看到那团火光燃起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竟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恐惧,他恐惧着她的再次死亡。
他想要去救她。
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这都是她设计的一切,他竟还傻到想要去救她。
当时在场其他人都只顾着惊讶,便无人看到,那从来都冷静得不像是活人的魔主其实已经朝那团无法熄灭的仙火迈出了一步。
只是那火烧得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迈出第二步,便彻底带走了她。
唯一能证明这一切的,不过是那一块被烧掉了一个小角的衣摆。
但她不会看到这小小的一块衣摆。
她的那双眼看似一直看向他,可其实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正的把他放在眼里。
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晏重霁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女子,心口像是又生了一把火。
“花圆圆是真是假?”
他看着她,却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似乎另有所指。
岁离扬起的唇角微微顿了顿,只片刻便又恢复了。
“魔主为何这般问?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想来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吧。是真是假,想来无人能瞒过你,不是吗?”她反问了一句,“所以不用废话了,是真是假,不如你亲自来确定吧。”
岁离脸上笑意更甚,手上幻化出了一根花枝,枝头指向了红衣魔主的方向。
这是一个战斗的姿势。
晏重霁祭出了一把魔剑,冷冷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