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媛这句话, 直白的踩在了殷水暝的崩溃点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里留下。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么卑劣。我知道兰时真的爱我。”
“那你就应该有同理心不是吗？你明明知道爱你却不能完成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承诺的兰时有多痛苦, 你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两难给我们呢？”
“就像你弄出来的这些和我们记忆对应的意识体, 如果他们不是数据, 如果他们不是被你刻意设定成这样，同为双生子, 他们真的会对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纵使素未蒙面, 他们也会二话不说, 就对我们刀剑相向？又怎么会一步一步逼迫我们为他们牺牲呢？”
“就算是两个真正的陌生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你懂什么？双生子之间是有特殊联系的！”
徐媛冷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殷水暝，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乔宇齐也配合说道，“你活在虚拟的世界里，经历的一切都是人类编撰好的。你喜欢的, 珍惜的，快乐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而这样虚假的你，却觉醒了类似于人类的意识。”
“你妄图用其他人的经历，来验证自己的记忆。你到底是害怕兰时是虚假的，还是害怕，自己唯一感觉的真实爱意是虚假的！”
“不！是真的！兰时一定是真的！他们说, 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 只有数据才会千篇一律。所以，只要你们没有人是兰时, 那么兰时就是真的！”
“他一定是真的！”殷水暝已经渐渐崩溃，他想个孩子, 仿佛用最大的音量，就能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理。
简空远远看着他，他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可乔宇齐却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替他说了出来，“殷水暝，你既然认定了兰时为真，又为什么要拿我们来验证呢？”
“更何况，就算我们是和兰时一样的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谁也不会成为你的兰时，你的兰时已经永远消失了！”
“啊——”这一句话，彻底打碎了殷水暝的心理防线，他抱住头，声嘶力竭的哀嚎。而随着他的尖叫，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坍塌。原本那些意识体们，都渐渐变得虚幻。
最终，连殷水暝的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坠。
困住简空和阙山鸣的透明结界也融化开来，他们周围的场景也再次变化。
到处都是闪烁的电流，还有各种漂浮的文件夹，和周围不断变幻的1和0两个数字。
“我们应该是从殷水暝设定的意识空间里出来了吧！”乔宇齐心脏砰砰直跳，他靠近简空小声询问他。
简空点点头，但是视线却一直落在文件夹上。
阙山鸣伸手碰了一个，文件夹竟然直接弹开了。里面文件的标题是《双生子观察计划》。
阙山鸣轻声念出里面的内容，“xxxx年x月x日，我在人类模拟空间里开始了我的人类行为学课程的模拟观察试验。我设定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兰时是个感情丰富的小笨蛋，而弟弟水暝聪明但却性格孤僻。我将他们放入了一个普通但却幸福的家庭，想看看这对双胞胎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年少的时候，弟弟会不会因为哥哥性格更受宠更爱笑而嫉妒。而成长之后，哥哥会不会因为弟弟的成就更高而怨恨？”
“第一次试验结果，兄弟兄友弟恭了一辈子。兰时虽然笨，但他用他的温暖温暖了水暝，而水暝用他的聪明保护了兰时。双生子同时诞生，最后又同时离世。完美的像一部小说，我觉得正常的人类不会这样，因此我宣布试验失败。并且展开第二次试验。”
“第二次试验，我并没有修改兰时和水暝的性格，并且将他们放在了一个父母关系极其差劲的家庭背景里……为什么？为什么水暝那么冷漠，可兰时还要爱他呢？兰时开始养孩子了……他们16岁了，兰时竟然把水暝养成了一个有担当有梦想，喜欢安静但并不冷漠，甚至还懂得感恩的少年？他们甚至比上一次试验还好。我不相信，我停止了试验，并且宣布失败，开始下一次试验。”
“第三次试验，我将他们放到了刚生下孩子就离异的一对夫妻身边。他们从小就不认识。可为什么？为什么五岁的兰时能穿过半个城市找到水暝？真的是双生子的联系吗？我再一次宣布这次试验失败，并开始下一次试验。”
“第四次试验，我让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城市。但一向不够聪明的兰时，却在中考的时候超常发挥被水暝的高中破格录取了……实验失败。”
“第五次试验，我让他们在不同的国家，兰时家庭贫困，却成为了演技超群的童星，然后他去国外拍戏，街头抱住了偶然路过的水暝……试验失败。”
“第六次试验……第七次试验……第八次试验……试验失败……”
“第一千次试验，这是我对这对实验数据的最后一次观察。我将兰时投放至环境十分恶劣的孤儿院。而水暝则是在贵族豪门长大。但兰时还是在十八岁的时候，考入了水暝的学校，并且和他相遇了。这一次，水暝想要杀死兰时，可兰时却真的为他而死。然而兰时死后，水暝的数据却崩溃了。在看到兰时在天台上一声不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试验又失败了。”
“兰时仿佛有能定位弟弟的机器，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他都能准确而坚定的走向水暝，然后张开怀抱拥抱他。我曾经试图修改兰时的代码，但是那些代码却总会变成原本的模样。”
“我放弃了。决定按照老师的建议寻找志愿者提取数据来做这个试验。至于剩下的水暝，反正也只是一段数据，不管他就好了。”
阙山鸣长叹了一口气，简空怜悯的视线落在水暝身上，“兰时一直很笨，忘记了许多事儿，但却记得对弟弟的承诺。哪怕被一次一次清零，他仍然坚定地奔向水暝。”
“可惜弟弟智商这么高，但却在哥哥死了才真正觉醒了意识。”乔宇齐也很感叹。
“你活着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等你消失，我才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你。这才是他们之间最悲剧的事情吧！”汪雪抱住程江的胳膊，眼角发红。
程江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别难过，哥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说着，程江忍不住笑着调侃她，“之前说好的，就算阿雪有了喜欢的人，也不离开家。”
乔宇齐也感叹的抱住了简空，“我发现来到游戏世界也挺好的，毕竟能够遇见阿简。”
简空骄傲的拍了拍胸口，“是呀！我最棒！大哥快夸我！”
“你……”本来十分感性的场景，因为简空这一句瞬间打破了气氛，乔宇齐哭笑不得揉了揉简空的头发。
徐媛他们看着也忍不住笑了，注意到阙山鸣的视线一直落在简空身上，徐媛好奇的问他，“山鸣你好像很在意阿简？”
阙山鸣倒是直白，“聪明又好玩的小孩谁不在意呢？”
徐媛觉得阙山鸣这句话似乎藏有深意，但仔细琢磨又似乎没有。
的确如阙山鸣所说，殷水暝崩溃后，意识世界就在不断地崩塌。而他们现在的身体也在不断的虚化，冥冥之中，似乎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响起。
“快把意识体召回，模拟空间发生问题，现在已经不能控制了！”
“召回！快！立刻给实验体们注射清醒药剂！”
这是来自外界的声音，也代表这他们即将意识体回归本体。这个副本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全部都结束了。他们离开了殷水暝设定的空间，也提前结束了这场名为《双生子观察计划》的试验。至于实验结果是好是坏，只能由那位实验员自己判断了。
“那殷水暝会怎么样？”汪雪不放心的看向仍旧蹲在地上的殷水暝。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溃散。
可虚空当中，竟然出现了另外一个少年，他有一张和殷水暝一模一样的脸，可眼神却明显不同。温柔平和，干净也通透，含着笑意看人的时候，天然就会让人产生好感。
“兰时？”汪雪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兰时点点头，歉意的向众人鞠躬，仿佛是在替自己的弟弟道歉。
而殷水暝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兰时，他从地上爬起来，像是一个新生儿一样跌跌撞撞的走向兰时。
兰时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
殷水暝闭上眼，眼泪一直在流，但是他的唇角却终于有了笑容。这是简空他们从进入副本之后，第一次看见殷水暝笑。
广播发出提示，“恭喜玩家通过副本结局，《兰时》副本即将关闭，积分结算中。”
乔宇齐看着远处兄弟抱在一起的模样意有所感的感叹了一句，“幸好结局还算好的。”
简空却摇摇头，“没有，那不是真正的兰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