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加入到了极朔部族的战士队伍之中，一起朝淮水方向赶去。
边走边攀谈，很快认识了部族的几名头领。
其中最强的是族长单力，武圣初期，皮肤黝黑，披着简陋的皮甲，扛着长戈，露出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
方才就是他主动喊话，拉拢宋云。
其余五个小头领都是宗师境。
宋云环视一圈，这支队伍总共只有一百多人，但平均实力极强，最弱的都是先天境。
能凑出来一百多先天、五名宗师，已经很不错了。
聊天里得知，极朔部族已经响应过多次征召。
平均每隔十年就要跟天庭打一次，这个“传统”延续了近万载。
数以万计的族人先后在前线丧命。
即便如此，极朔部族还是积极参与征召，全力反对天庭。
用族长单力的话说，这些年被天庭蛊惑的族人，比战死沙场的族人还要多！
一旦皈依天庭，成了信徒，眼中就只有仙神，再也没有部族、亲人的概念。
这些信徒可不老实。
要么拉其他族人下水，要么偷走珍贵的财物，然后逃往南方。
更有甚者，会刺杀族中头领，放火、投毒……用各种方式消耗部族的力量。
因此，提起天庭，这些人无不咬牙切齿。
“我的亲弟弟，前年就成了天庭的信徒。”单力直视前方，眼神深处隐含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逃走的时候，被父亲发现了。”
“他杀了父亲。”
“以先天的境界杀了一名宗师，因为父亲还不相信他会动手。”
单力说着，脸色逐渐变得冰冷，突然回头朝战士们吼道：
“所有的信徒都是敌人，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你身边的战友也有可能会被蛊惑，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呼救，不得犹豫！”
“明白！”众人齐声喝道。
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懂，只是真发生在自己头上时，看到已成信徒的亲人好友，难免会有一丝侥幸心理。
就是这侥幸心理，让许多高手阴沟里翻了船。
“天庭能在战场之上直接蛊惑我方将士？”宋云皱眉问道。
“一般不行，但也要看是什么层次的天庭信徒出手。”单力回忆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当年，黄帝陛下的爱徒被天庭围住，堂堂武圣后期的尊者，直接就被轮回仙尊给蛊惑了，成了一名天将。”
“倘若是那二神三仙冲我们下手，谁都挡不住，好在仙神有帝尊牵制，没工夫对付我们这些凡人。”
说着他又瞥了眼身边的白袍青年。
这一路上，族长单力一直跟宋云并肩而行，时不时聊两句，看着热情，实则也有提防的意味。
毕竟，宋云自称是没有来历的散修，这身份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问这问那的。
单力有些后悔，不知拉这青年入伙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咳咳，宋玄啊。”单力喊着宋云自报的名字。
玄帝消失几万年，大部分人都以为北方只有四帝。个别听说过玄帝的，也不知道名讳。
所以，此时的族长单力，还没把这个青年宗师和威震一方的帝尊联系起来，还在出言试探着：
“你既然是散修，不受征召令限制，又何必过来冒险？”
宋云笑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果这一战输了，天庭统治中原，所有人都要跪神拜仙，我还怎么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话说得好啊。”单力感慨一声。
他对宋云的怀疑稍稍减少了一些。
至少看着不像天庭的人。
这一百多人的队伍前进速度极快，背着行囊迈步疾走，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极朔部落接受了多次征召，早就有了经验，第一波只出动小股精锐。
人少，后勤补给的压力就小，移动也快，不容易被天庭当成目标。
另一方面，精锐战士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也更强。
两天之后，他们就接近了淮水战场的边缘地带。
离战场越近，来响应征召的部族战士就越多，开始有队伍就地扎营休息，等待后续的安排。
这些部族战士扎营，不像后世的军队那样规范，随便搭几间草棚、围一道栅栏，就算一座营地了。
有的战士自恃身强力壮，甚至连草棚都没有，就裹个毯子，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纪律虽然松散，但来的人实力都不差，一般至少是四阶武师的境界，三阶都很少见，一二阶的根本看不到。
宋云这两天已经充分了解到，这的确是个全民修炼的时代。
六岁小孩就开始练武、打猎、打架，十几岁往往就有二三阶的武道修为。
每个部族的人口虽然不多，但抽调几十上百名武道高手并非难事。
几个跟黄帝关系近的大部族，直接出动了上千号精锐战士，武圣都有三个，宗师也有二三十人。
极朔部落的队伍在里面，勉强能排到中上游水平。
“呜呜——”
有人坐在草棚前，拿出陶埙，大声吹奏起来。
淮水北岸的青青平原上，苍凉的曲调在风中悠悠回荡。
身形矫健的战士们大步向前，闻声唱道：
“帝于兴师，修我戈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操长戈兮披犀甲……”
来自各地的部族汇聚一处，操着不同的口音，唱着不同的曲调，但都一样的康慨激昂。
轰隆隆——
前线方向，已传来一阵阵的音爆声，好似旱地惊雷。
“帝尊出手了！”有人高声欢呼。
烟尘起处，一大队青衣人手持阵旗、符箓等法器，经过极朔部族这边，然后直入战场。
“岐山道宫来了！”又是一阵欢呼。
在这个时代，道法是稀罕玩意儿，各个部族里基本就只有巫医会。
巫医是部族的核心人物，族长可舍不得把他们带到战场来，除非有强制征召。
青帝太竹的岐山道宫，则汇集着北方最多的道法修炼者，是战场上的重要力量。
此时北方诸部族的联军士气正旺，聚集在淮水北岸一带，舞刀弄枪，欢呼声与歌声此起彼伏。
还有人在玩搏斗、摔跤，营前比武，引得众人围观叫好。
宋云倒是没那么乐观，大致统计了一下，这一批应征的战士总计不到五万人。
虽然都是精锐，但数量太少了，可能还会再征召第二批。
他手按地面，感受着来自南边的轻微震颤，沉吟不语。
天庭此番出动的天兵，恐怕人数不少。
这将是一场恶战。
前线不断有命令传来，是黄帝在发号施令，调动一支支部队顶到前面去。
到了傍晚，留守的部族战士只剩一万人，大部分都被调走了。
留下来的人也有任务，要四处巡逻，守好后方，保护补给线。
极朔部族就在其中。
这也算运气好，不用一开始就上前线，但部族里几个头领都都囔囔，明显是有些不满。
留在后方，可没什么战功。
只有在前线杀敌，才能得到黄帝的赏赐，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更多的土地。
族长单力也抱怨道：“连武圣都不让上前线，是真没把天庭放在眼里？”
“刚开始交战，自然不会把所有的牌都压上去。”宋云笑道，“前线毕竟凶险，在后方出力也不差。”
单力长叹一声，“这次来，除了打仗，我还有一个目的——想找到那弑父叛族的弟弟。”
“在后面怎么找，说不定这混账今天就死在前线了。”
宋云：“找到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单力沉默半晌，忽的抄起手中长戈。
“自然是杀！杀完把尸体带回去下葬。”
“他只有死了，才是我的亲兄弟！”
说罢转身向远处走去。
“不说这些了，先巡逻去！”
极朔部族一百多号人呼啦啦跟了上来，外加宋云，一起沿着淮水往西走。
夜色渐深，能望见河对岸闪烁的火光。
有的是火把在照明，有的却是法术的爆炸，宛如烟花，朝着四面八方飞溅。
喊杀声隔着十里地都能听见，时不时还有尊者交手的巨大声响。
前线交战正酣，给后方也传递了一丝紧张的氛围。极朔部落许多战士都闷头赶路，没有说话。
单力平复好情绪，回头看到这幅景象，立刻斥道：
“巡逻就是让你们走路的？都把头抬起来，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异常！”
一群人忙不迭地抬头，睁大眼睛，在昏沉的夜色里四处张望。
他们都不擅长夜视，哪怕有火把照明，也看不了多远。
宋云走在单力身边，依旧伪装成宗师境界，为了避免暴露，并没有主动释放感知。
不过，仅凭被动的眼看耳听，他的观察范围也比这些战士要远。
此时刮的是东风，从他们身后往前吹，空气里隐隐有前线传来的血腥味。
以及一丝……危险的气息。
本以为只是场例行公事的巡逻，但宋云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面有动静。”
“什么！”单力赶紧升上半空，举目朝前方张望。
淮水之畔，以平原地形为主，只有少量的丘陵、树林和灌木丛，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因为开战，百姓早就逃难去了，附近也没有人迹。
良久，他缓缓降落下来，摇头道：“没有问题。”
附近几名头领嘘了一声，方才都被吓了一跳，此刻忍不住数落宋云道：
“我们族长乃是武圣强者，他都没察觉到异常，你又能发现什么？别大惊小怪。”
也有人觉得累了，说道：
“这一趟巡逻也快到头了，马上回去休息吧。”
“嗯，明天说不定就要上前线了，早点睡觉，积蓄精力。”
“不。”宋云坚持己见，“把火把都熄了，再往前走二十里，肯定有问题。”
这下连单力也表示拒绝：
“我们的任务，就是巡逻到营地以西五十里处为止，再往前走，浪费时间不说，还违反了军令。”
“再说了，前面二十里我看也没什么动静啊。”
旁边一个头领不满道：“天色已黑，还要熄灭火把？这也太胡闹了，你跟着我们巡逻就是，不要乱来。”
宋云摇摇头，“既然你们不肯，那我就自己去了。”
说罢将火把扔给其他人，大步就朝前面走去。
“这——”
单力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青年是怎么了，非要往前跑。
难道真发现了什么？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二十里开外，又是夜间，即便以武圣的目力，也很难看得真切。
但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这宗师又是怎么探查到的？
“族长……”几名头领看了过来，“别管这人了，我们先回去。”
想了想，单力决定还是谨慎些。
“你们先回，至少这一路上是没有危险的，我去跟宋玄到前面探探。”
“如果过了一个时辰我俩还没回，立刻上报。”
“诺。”见族长下了决定，这些头领只能带着战士们返回。
单力轻叹一声，快步追上了宋云，模彷着他，隐匿气息，收起脚步声，悄悄往前面赶。
他总觉得这个“宋玄”来历神秘，绝不是普通的散修，此刻看到这潜行的功夫，心中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二十里的路程，以两名武道高手的脚力，很快就走完了。
宋云趴在地上，耳朵贴地，装模作样地探听了一番。
其实他根本不用这样，只是做戏需做全套，宗师可没那么强的感知能力。
单力见状也照做，听着地面传来的动静，脸色渐渐变了。
密密麻麻的簌簌、沙沙的声音，到处都是，仿佛铺满了整片大地。
这是有大量的敌人在偷偷移动！
单力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夜幕下的远方。
平原依旧是那个空旷的平原。
但他已经能发现，远处的大片地面有微微拱起，而且在不停地蠕动。
愣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
这是数以万计的敌人趴在地上，肩并肩往前爬行，嵴背上披着荒草，与环境融为一体。
连成一片的身躯，竟是伪装成了地面！
这样，即便是武圣在高空眺望，隔着一段距离，也发现不了异常。
几万敌军，没有人吭声，没有人摔倒，没有人打乱爬行的节奏。
这种恐怖的纪律性，也只有天庭的天兵能够做到！
单力只感觉头皮发麻。
如果没有宋云，他们这支巡逻队直接回去了。
等到凌晨，这一支上万人的敌军就已经成功潜伏到了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