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时分,空气中隐约传来隔壁住户烹饪菜肴的香气。
黎原站在客厅与厨房的衔接处,瞅着穿上新拖鞋坐在沙发上专注看文件的男人,心情复杂。
再低头瞧瞧刚才男人交给自己的一袋子鲜虾和蔬菜,嘴角没忍住抽了两下。
敢情人家嫌方便面不好吃,所以今儿专门买了菜?
他从袋子掏出个小南瓜,稍稍举起,登时有种砸男人脑壳上的冲动。
有所察觉的盛檩抬起头,瞥了眼瓜,再看看人,半晌,最终从嗓子溢出一句话:“你随便做。”
哼,算你识相。
要敢挑东挑西让你脑袋开花。
黎原心头叽里咕噜腹诽一番,感觉舒坦了点,这才拎着菜肉钻进厨房。
约莫半个小时后,白灼虾,西红柿炒鸡蛋,南瓜汤,三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摆上了茶几。
房子虽狭小简陋,连个正规餐桌都没有,却莫名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同昨日一样,两人坐在茶几两侧,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小板凳,几乎不交谈,各自沉默地吃着饭。
黎原一向喜欢吃虾,从前徐妈也会隔三差五做做油爆虾、炒虾仁,那时没觉得算什么事,后来穷得响叮当,才发现吃顿虾竟然成了奢侈,每个月只能买小半斤解解馋。
看在男人还记得自己的口味,并且买了两斤大虾的份上,黎原决定暂时不跟臭男人计较,随手剥了个虾丢他碗里。
许是嫌麻烦,懒得动手,盛檩一口虾都没吃,单用西红柿鸡蛋吃了半碗饭。
突然碗里多了个一只剥好且沾了酱的虾仁,他不解地抬起头。
“吃吧,”黎原眯着眼笑道,“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好大一盘,他一个人确实吃不完。
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盛檩望着鲜嫩的虾仁没说什么,却也没拒绝,夹起碗里的虾仁慢慢送进口中。
黎原吃了个七分饱,索性放下筷子打算把整盘虾都剥完,并且一旦发现某人碗里没了,就会再扔一只进去。
这种一个递一个吃的投喂行为,似乎很熟悉,昔日街边烧烤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盛檩脑中,那时的悸动混合着甜,甜再裹挟着如今的点点酸涩,逐渐翻搅成难以言喻的滋味。
胸口有点闷,吃不下去了。
黎原并不懂那些掩藏的自我纠结,见男人愣愣地把碗放下,扫了眼还剩一半的饭菜,不满地努努嘴:“吃不下了?不行!不准浪费食物!”
说着擦擦手起身,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扯了个抱枕垫着腰,“我吃好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了,吃完记得把碗刷了!”
声音太软糯,即便是命令的语气,也没什么威慑力。
奇妙的是,话音落下没多久,发愣的人重新凝神乖乖地端起碗,直到把盘子里剥好的虾和另外两道菜吃完才放下碗,然后老实地把碗碟收进厨房,弯腰刷锅刷碗。
见此一幕,黎原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足尖,斜睨着厨房里目前看起来还算听话的高大男人,“嘁”了一声。
别看这人现在老老实实,一到晚上,保管又变禽兽。
他猜得没错。
约莫晚上九点过,某人准时发作。
本来晚饭后两人坐在沙发的两端,一个看着电脑里的文件不时敲几下键盘,一个对着画稿慢悠悠地描绘,都很认真,气氛也算静谧安然。
突然,男人一下合上笔记本,随手搁到茶几,身体往中间稍微一挪,丝毫不给人准备就抱住了一截纤瘦的腰。
下巴枕在消瘦的肩膀上,嗅了嗅颈窝里的淡淡馨香。
“我要抱你。”
非常直接。
黎原身子微僵。
他实在搞不懂,从前禁欲自持的人,这几日怎么像吃了春天那个药似的,就差没在床上说几句骚话了。
“……你不累?”感觉贴在颈边的灼热,他偏头躲了躲。
身后的人没回应,好像是摇了摇头,随即一言不发又将他的身体环紧,时重时轻地亲吻着后颈。
真的好像一只大狗。
黎原刚这样想,手里的铅笔便被大手拿走,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上一提,再整个面对面抱在怀里,几个大步转眼间两人就到了质量不好的铁艺床上。
经过两个不平凡的夜晚,对于彼此的身体已经很熟悉,顺理成章的,没怎么铺垫就拥紧了对方。
今晚盛檩的心情似乎不错,不像前两日那般鲁莽,也懂得照顾怀里人的情绪。
一个拥吻的间隙,他做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你怎么……”黎原朦朦含雾的眸子顿时惊颤出三分清醒,清秀的眉稍稍拢紧。
老宅婚房那日,他也是那么做的,没想到老男人也会。
“不用……”黎原摇着头小声拒绝,呼吸有点急促,“没必要,不管也没关系……”
这么说有点羞耻,但事实就是很不争气,根本不用管自己也会。
盛檩却不理睬,垂着一双专注的眸子,指尖翻阅着一本深奥的书籍,充满了求知欲和探索欲。
过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嗓音低喃,犹似感慨道:“好白,好小,好可爱……”
黎原:“……”
玩归玩闹归闹,侮辱人就过分了!
黎原收回涣散许久的眸光,撩起眼尾便要飞去一个眼刀子。
却不想,两人视线一撞,沉脸专注的人竟然恶劣地朝他勾了勾唇,露出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很欠揍的笑容。
老男人果然变了,变坏了。
……
午夜一点,小房间归于静谧。
可能是连着几天消耗太多精力,再壮的牛也累着了,居然没做完就跑,而是结束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黎原啥事没做,除了嗓子有点干哑之外,精神头很足,一定都不困。
他睡不着,索性撑起下巴对着男人熟睡的面庞胡思乱想。
其实,他有察觉老男人身上的不对劲。
态度强横又冷淡,比从前还要冷肃寡言,还能看出一股子生闷气的样子。
生什么气?
因为被欺骗吗?
仔细想来,确实由于自己的懦弱自私一直不敢坦白,把人骗得挺惨,他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会生气理所应当。
况且过了这么久,这人还愿意来找自己,应该是弯了吧。
唉,那以后要对他负责才是。
黎原一面想,一面反复欣赏男人略带疲惫的睡颜。
虽说总是板着一张冷脸,但真的好帅,还很善于学习,越来越有技巧……
想偏了。
黎原老脸一红,一时心魂荡漾,撑起身在男人的睡脸上印了个纯粹的吻。
表达喜欢的意思。
这般乱想半天后,他也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准备钻回薄被。
就在此时,目光疑惑地凝了凝,落在由于近日比较激烈而与床头拉开距离的床垫缝隙里。
一个金属物件正在眼皮底下,泛着惑人的淡淡银光。
黎原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可能是脑袋枕着手臂的高度刚刚好,身旁也温温热热,很明显有个人。
他掀开迷糊的睡眼,摆在腹肌上的手很自然地摸了两下。
脑袋一歪,下巴抵着人的胸口,天真又迷糊地仰着脸:“……咦?你昨晚怎么没走?”
被他问的人薄唇紧抿,脸色略有几分不虞,冷峻的眉宇间萦绕着古怪的无奈。
黎原一时看不懂,却不妨碍他心底溢满愉悦,趴着厚实的胸膛轻轻地蹭了两下。
动作是在撒娇,出口的话却很奔放,“你每天睡了就走,搞得像来嫖……啧啧,你还不给钱,白嫖哦。”
“……”
闻言,某人锐利的唇峰抖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瞅着粉粉艳艳的窗帘布。
黎原大概是睡糊涂了,索性将昨日睡前脑海中转悠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那时怕盛明宇害你,想着等他不构成威胁了再跟你说实话,后来又怕你不能接受男人,才迟迟没跟你说……”
这些解释很苍白,根本没什么说服力,停顿一会,干脆不解释了。
“对不起,我确实很自私,也很胆小。”黎原闭上眼,将脸贴着一片温热的胸口,听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声,喃喃道:“老公,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胸膛微震一瞬,某人的心跳似乎乱了。
黎原心想,离婚了也是可以喊老公的吧。
他继续在结实的胸膛蹭了蹭:“老公,我真的好喜欢你呀,喜欢到想要给你生孩子,可是我生不了,你别嫌弃……”
声音有一丝丝黯然,但很快就振作起来,盯着男人坚毅的下颌线,眼神坚定:“就算嫌弃,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你是我一个人的……老宝贝!”
老宝贝……
听见这话,盛檩一直还算冷静的手指终于紧缩了两下。
没两秒,口出狂言的人又爬上来,两只小手撑着他的胸口,与他对视。
“那么,你喜欢我吗?”明亮的眼瞳中闪烁着一缕不安。
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倘若你不喜欢,那也不必纠缠。
这是黎原一直以来简单随性的感情观,他向来没心没肺,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只不过嘛,眼前这个人,傻子都看得出他喜欢,就是要让他说出口很难。
黎原眨眨眼,端起一脸不加掩饰的期待。
盛檩被这般紧迫盯着,莫名地滚了滚喉咙,灵魂仿佛被拷问似的。
喜欢吗?
他不敢回答,就连内心也不敢,他怕再一次被拿捏被骗,可是,又无力挣脱这张精心编织的网。
不然也不会每天告诫自己不要再来,偏偏又不争气的准时出现在这里。
低眸思忖片刻,似是想明白了,又或者只是将困恼暂时搁置。
“放开。”他沉声说。
这个答案出乎黎原的意料,不解地歪了歪头:“放开什么?”
盛檩面无表情地扯了扯手腕,霎时响起一阵金属哗啦碰撞的声音。
黎原循声一瞧,登时傻眼地张了张嘴。
原来人家没半夜离开,是因为走不了。
黎原赶忙床上床下找钥匙。
当时他一时调皮,拷完人就把钥匙随手拔了,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于是单穿着条小裤子围着床乱转,弯腰撅臀,还在某人身上爬来跳去,跟只捣乱的猫似的。
盛檩浑身被爬出一股奇怪的火,等小猫终于在床腿的旮旯缝里找到钥匙,那股子火气也没褪去多少。
手腕松开的瞬间,不知是气还是欲念作祟,一个翻身把人压进了怀里。
本来是想做点什么的,略微一想,又给放弃了。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盛檩放开怀里的人,从咯吱响的铁床上起身,沉默地穿着衣裳。
扣好衬衫的袖扣后,他又扫了眼布置艳俗的房间,蹙了蹙眉:“别住这里了,这房子不好。”
说罢,拿上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推门离去。
房门“哒嗒”关上。
“……哪里不好?”黎原捋了捋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扫视屋子,完全不懂老男人方才露出的那抹嫌恶。
转念一想,嘟嘟嚷嚷骂道:“又走了,又白嫖,混蛋!”
骂完没一会儿,枕头边的手机“嗡嗡”振了两下。
他顺手摸起手机,撇着嘴,依然满脸不爽。
等点开弹出的微信聊天框,不满的表情却没绷住,瞬间裂开。
这个……
为了证明不是白嫖,倒是不必给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想给多少才能体现盛总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