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爷子分别后,黎原披着星辰戴着月赶回医院,首先等待他的并非寡脸不快的老男人,而是昨晚就出现过的护士姐姐。
护士姐姐候在病房门外,看起来等了有些时间。
虽说是为了病人的身体考虑,但硬生生把人家合法夫妻分开,确实有几分离谱。
作为棒打鸳鸯的大棒,护士姐姐也很无奈,朝着黎原扯出个为难的苦笑,“盛夫人,抱歉了。”
黎原闻言立即会意,跟昨晚一样是邱医生派来专门让他们分床的,这老医生真是言出必行,说不准两人睡一个房间就不准。
“那我进去和他说两句话,一会就出来。”黎原微笑道,并不为难人家护士姐姐。
病房内光线朦胧,只晕出一盏床头的昏黄灯光,温润着那人稳重而沉静的高大轮廓。
黎原径直过去,蹬掉鞋子爬上床,二话不说抱住男人的腰。
“盛檩,我好想你啊。”一张小脸还在人家胸口狂蹭。
这话和举动,还真不是他有意撒娇卖乖,完全出于真心,他是真的好想这个人。
毕竟,两人才热恋来着。
黎原蹭脸的时候顺势在男人腰腹处摸了一把,先让手过了把瘾,随后小猫似的窝进男人怀里。
紧接着抬起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
两人视线一撞,黎原竟有一丝触电般的颤栗从脊梁窜上脖颈,连腰都酥麻两分。
男人黑眸沉沉,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书本,轻轻揽住了黎原的腰,指腹若有似无地抚摸那处纤柔的皮肤。
灯光暧昧,气氛正好,不来个热吻说不过去。
黎原乖顺地闭上眼睛,就等着男人低头印上他的唇。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吻住彼此的时候,两声“笃笃”敲门声陡然传来,仿佛知道他们正要做坏事似的。
一瞬间旖旎散去,黎原刷地掀开眼皮,奶凶奶凶地睨了眼房门的方向,又扭头咬着牙问面前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出院?”
相较他欲求不满的模样,盛檩眉宇舒然显得相当淡定,甚至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明天。”
“哦,”黎原点点头,“那快了。”
说罢,嘻嘻一笑,笑容有点瘆人。
仿佛即将要去做什么非法的勾当,然而他内心想的,不过是以后可以随意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已。
黎原敛住笑容,将刚才随手放到一边的小松鼠拿起塞进盛檩手里,一脸认真:“今晚你先委屈下,暂时把它当成我。”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嗯呢。”
盛檩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那我走了,明早见。”黎原从男人身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散漫地走向房门。
等房门关上,盛檩调亮床头的夜灯灯光,仔细打量手里的松鼠玩偶。
这是一只正在啃松子的小松鼠,两个爪子里的松子就像是偷来的似的,贼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盯着它对面的男人,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跑。
没见过这么傻的小松鼠。
盛檩恶劣地捏了捏小松鼠圆滚滚软乎乎的肚皮,随即嫌弃地放在一边,关灯躺下。
躺了没两分钟,大手一伸,又将依然在啃松子的小松鼠捞进被窝里。
……
翌日。
协雅医院,西侧门停车场。
脱下病号服着一身休闲西装的盛檩,此时正在接受老邱医生的好心叮嘱,什么万不可“不知节制动作太大”等话语如同雪花般飞入两位当事人的耳朵。
盛檩面无表情,听了又好似没听。
黎原则面颊微红、手足无措,恨不得当场抛下病患先回家。
奈何自己的手又被某人紧紧握着,但凡动一下,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就会微蹙眉头,低眸凝视一眼,让人不敢乱动分毫,想走更是休想。
既然挣脱不得,黎原只好乖乖地站在男人身旁,时不时看看风景,时不时把脸往对方胳膊上贴贴。
分明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宛如撒娇似的。
邱医生见此情景,瞥了眼男人紧绷严肃的寡脸,又瞅瞅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滔滔不绝的叮咛忽地拤住了。
“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他嘀咕一句,见盛檩趁他思索的间隙就要带人离开。
蓦地脑壳灵光一闪又把人叫住,“唉,老糊涂了,我是想说,你俩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最好提前来医院做个检查,提前备孕比较好。”
“……什么?”黎原闻言转身的脚步猛然顿住,浑身如遭电击,惊恐地回过头。
瞳孔紧缩,望着老医生的眼神堪比看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
不管是要孩子,还是备孕检查,对他来说都是魔幻恐怖故事。
平日里刻意忽视当鸵鸟不敢想的那种。
出于关心,邱医生本是随口一说,不成想女孩反应这么大,面色惨白,魂都被吓去大半。
黎原这副样子太反常,很难不让人担忧疑心。一旁的盛檩拧眉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却并未立即出言询问,生怕吓到黎原似的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
旋即目光一转,丢给邱医生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纵使他一时想不出这人受到惊吓的原由,但不给人准备突然提起生孩子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礼貌。
况且,他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邱叔,我们先走了。”
盛檩语气冰寒,面容冷冽,与方才听医嘱时无所谓的态度截然不同,可见真有几分生气。
这下,王者级别的老医生竟是最后关头翻了车,见此情景,总算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似乎。
眼见男人揽着失魂落魄的女孩往前走,悻悻地摸摸鼻尖,为了挽尊,又提起嗓子喊道:“那回去注意身体啊。”
盛檩仿若未闻没回头,径直带着黎原上车,随后银色迈巴赫扬长而去。
留下一溜烟的汽车尾气。
大太阳炙烤着头顶,邱医生直勾勾地盯着银色豪车消失于大门口的车屁股,蓦地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该不是两人在生育方面有什么困难吧……”
确实挺困难的。
……
汽车驶出医院几分钟后,黎原那吓到溃散的三魂七魄终于归拢,下意识动了动身体,才发觉自己的肩膀后背处紧抵着一片温热。
不知何时,男人将他拥入了怀里。
黎原刚有所动静,揽住腰侧的手掌旋即收紧,低沉稳重的嗓音如一团热雾拂过耳廓。
“有点困,睡一会。”
盛檩轻阖眼眸,看不见眼底的情绪,而从他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打算询问停车场发生的意外情况。
半晌,黎原喃喃应了声:“哦。”
同样阖上眼皮,一副假寐的状态。
可是他的内心却挥不去缠绕而来的疑惑不解,按理说,方才他那般震惊反常的样子,老男人应该会问一下才对。
可眼下看来,似是有意将那事轻轻拂去。
为什么不问呢?
这人的心思素来深沉,从前黎原需要很长时间方能猜测一二,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如今没费什么劲,他很快就触及到那片神秘而剔透的领域。
担心,呵护,所以小心翼翼不敢询问。
黎原瞬间感觉心脏被一股温柔强大的力量环绕,一丝缠绵的疼痛涌入眼眶,一刹那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许是心绪太过沉郁,压得脑袋发沉,黎原后来都忘了是怎么靠着男人的胸腔睡去的,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熟悉而柔软的大床上。
周遭静谧怡然,微风漫卷起纱帘。
黎原睁着茫然的双眼,静静等待那些刻意忽视的问题,如同海浪般再次席卷而来。
即便他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穿女装也毫无心理负担,可他的身体、他的内心依旧是个男人。
他不可能永远代替原主生活在盛家,秘密总有被发现的那天。
黎原不知道一旦秘密被揭露的那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恐惧吗,是的,并且得到越多,就越恐惧。
所以,他从来不敢设想。
与此同时,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留下来的合理理由,那就是盛明宇。
还没有彻底解决盛明宇这个隐患,所以他必须留在盛家,留在盛檩身边。
想到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黎原扯起嘴角不由地苦笑了下。
起初确实如此,可随着时间发酵,随着和那个人的一步步相处,他的目的早就不纯粹了。
或者说,从第一眼看见那张俊朗逼人的脸庞,他就被蛊惑了心智。
想和他谈一场恋爱。
黎原躺在床上,双眼空乏无力地盯着惨白白的天花板,要过很久眼睛才会缓慢地眨动一下。
时间在他的身体里凝滞。
“少夫人,你起了么?”突然,徐妈和蔼的声音穿透门板,突兀的宛如一道惊雷响彻脑中。
黎原陡然被拉回现实。
有气无力地爬起身,回道:“起了。”
这一开口,被嗓子里的沙哑痛苦吓了一跳。
竟是这般难受吗?
黎原赶紧拍了拍垮下来的脸皮,两根手指往酒窝处戳起一个淡到看不见的笑脸,打起三分精神,蹦哒哒下床跑向房门。
打开门的瞬间,一贯的慵懒笑意已浮上面颊,“徐妈,怎么了?”
徐妈并未察觉丝毫异样,笑道:“睡迷糊了吧,都到饭点了?肚子不饿?”
黎原揉揉肚皮,咧嘴一笑,“怎么不饿?肚子都咕咕叫了,我洗把脸就下去。”
他转过身,猛地定住身体,不回头地说:“盛檩他在吗?”
“在呢,你睡觉的时候少爷去了趟公司,又掐着时间在晚饭前回了家,专门等你共进晚餐呢。”
徐妈语气轻快,带点调侃说笑意味。
这番话和平常无异,此时黎原听来,心口又泛起阵阵酸甜滋味,一时甜得腻死人,一时酸得让人想掉眼泪。
他抬手快速抹过眼尾,将那些酸涩统统抚去,唯剩下甜。
转头亮出明艳灿烂的笑容:“共进晚餐?那我得换身衣裳,让他等会,马上就好!”
脚步奔向衣帽间,一颗心却提前向那人飞去。
“盛檩,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哪怕是在这场注定会分手的恋爱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盛檩:老婆胡思乱想怎么办?
建议,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