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原被半拥入环抱,后背紧抵着一片温热胸膛,一股男人特有的檀木香将他包围,仿佛下一秒就要浸入身体。
“你是……小松鼠吗?”
身后的男人忽然靠近一些,又把他拥紧。
低沉的嗓音冷静稳重,分明不是戏谑的语气,可黎原听着,就觉得耳朵酥麻麻的。
而他此刻正如男人所言,跟只小松鼠似的,双手紧张地握成拳头放在胸前,身体紧绷,眼睛瞪得如同两颗小圆豆,从眼神到动作都一副怯怯的小模样。
这形容还真贴切。
黎原嘟哝着嘴巴,不大乐意,开口解释:“我才不是……”
“别说话,乖乖睡觉。”揽住腰际的手臂紧了紧,盛檩旋即打断道。
这话一出,黎原瞬间嗅到一丝压抑克制的危险气息。
搭在腰腹的手臂也传来阵阵热度,不得不说这位置真是妙,可上可下。
他终于察觉不妥,就像是掐住了他所有秘密的源头,只要下移一点,就能揭开可怕的真相。
这下他不仅哑口无言,就连先前那四处泛痒的皮肤也恢复了正常。
目前情况危险绝不能飘,更不能放松警惕,于是他一只手护住胸口,另一只手垂下搁在腿边,为了显示自然假装挠痒抓了抓裤子。
男人很绅士克制,应该不会乱来,但保不准意外发生,要是发现不该存在于他身上的东西。
那就……死翘翘。
这么一想,黎原便忍不住扭着腰,想要往前挪开一点距离。
“啪——”
然后,后腰就被略重地打了下。
身后的男人重新把他的腰揽回去,依旧抱紧,还不忘温声警告他。
“别动,乖一点。”
“……”
黎原傻呆呆的,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被打的腰部倒是不疼,却又热又烫,还泛起满满的羞耻感。
没一会儿,羞耻感还没褪去,他又感觉窝颈处呼着热气,有点儿痒。
身后将他拥住的人正在缓慢地吸气呼气,看似沉稳的气息中仿佛压制着丝丝缕缕危险的意念。
如此五六下之后,呼吸逐渐平稳,揽住腰腹的手臂缓缓上移,改为揉了揉他的肩膀,于是,那份微妙感觉又汇聚到肩膀。
黎原下意识抓紧面前的睡衣扣子,生怕那大掌一时兴起往下移动两分,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扯住自己的睡裤腰边,手指头时不时不安地抓挠两下。
这一刻,黎原内心真真是纠结得要死。
有句话很贴切: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好在身后的人并没有如他设想的乱来,仅仅揉了揉肩膀就把手松开,没有压迫感的轻轻环住他,相当规矩。
随后,略微偏头在他颈边,印上一个如同安慰的柔软轻吻。
“睡吧。”
黎原:“……”
腰部被打了一下,肩膀被揉了揉,耳朵边也有点热,这种情况让他睡,怎么睡得着!
可是仔细一想,好像也不能做其他的。
“哦。”最后黎原也只得闷声闷气的同意。
许是这番折腾太耗费心神,困意终于来袭,轻嗅着彼此身上的特别气息,两人一同沉沉睡去。
……
翌日,晨光穿过纱帘,光线漫透静谧的房间。
脖颈边热热的,黎原感觉胸口好像压着什么,很重很闷让他喘不上气,猛地一个深呼吸后,惊醒般地睁开了眼睛。
眼睫惊颤,思绪回拢,霎时清醒了八分。
他再低头一瞧,赶紧将横在胸前的手臂推开些,再用自己的小臂护住胸口。
为防止露出破绽,他的睡衣里面专门假模假样的搭了一件内衣,比完全没有弧度要好一些,虽然还是很平,但应该没被察觉出异样。
这么一想,提起的小心脏稍稍放下。
可他刚刚放松身体,眉头一紧,又觉着哪里不大对劲。
天刚蒙蒙亮,一室静谧,身后的人呼吸均匀平缓,听起来仍在睡熟。
可环抱黎原的手臂却很紧,身体紧紧相贴,这也导致他的感受直接而敏锐。
蓦地,他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呆愣愣地望着泛起微亮的房间。
下一刻又突然放松表情,快速释然了。
这种情况其实很正常,倘若没有反倒得去找医生瞧瞧。
只不过,这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想象。
平日里单看那张俊朗禁欲的脸真还看不出来,有亿点点吓人。
难不成这就是人不可貌相?
此时此刻,黎原一番心思乱飘,丝毫没有因此脸红心跳,反倒出于比较的心理,越想越不爽,愤愤不平地咬了咬牙。
为什么他就如外表一样,简直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生气,就把人奋力推开,气不过,还用脚尖踹了人家一脚。
力度很轻,男人没醒。
黎原念及这人又伤,没再泄愤,扭转过身继续睡觉。
却不料,他这边刚闭上眼睛,身后的男人也跟着翻身,一下子又把他抱住,身体相贴照旧抱着他不说,还在他的脖颈脸颊处吻了两下,嗓音低沉含糊不清。
“乖……别闹,再睡一会儿……”
“睡……睡你的大头鬼!谁能睡得着!”黎原咬牙切齿地捏紧小拳头,气归气却没把人推开。
这话被身后的人听了去,半梦半醒呓语着回应他,“为什么……睡不着?”
“……”
黎原肚子里磨牙:不知吃什么的。
时间尚早,还能睡个回笼觉,黎原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缓,小拳头松开,重新进入香甜的梦乡。
直到……
上午八点,邱医生准时带领护士来查房,一推门便是这幅黏黏糊糊辣眼睛的画面。
谁准家属睡在病人床上的!
“咳,咳咳!”邱医生猛咳两声后,仍不见床上的两人苏醒,抖着气愤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那厚重的无边眼镜,宛如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学究。
随即,他递给护士一个严肃眼神,“去把他们分开!”
是分开,不是叫醒。
护士捂嘴笑了笑,上前先朝男人喊了声:“盛先生。”然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女孩的肩,“盛夫人,该起床吃早餐了。”
这话落下,两人纷纷转醒。
黎原一见病房内多了三个人,立马蹭地弹起身体,一不小心手掌恰好按在某人的腹肌上。
没有布料的遮挡,摸得一手结实紧致,跟想象中一样,手感好到爆。
只可惜,不足两秒,腹肌的主人就将卷起不规整的衣摆拉下,撑起身看向表情古板的老医生,淡声喊道:“邱叔。”
打完招呼许是觉得床铺太逼仄,展不开身体也透不过气,就要站起来。
“你坐下!”邱医生见状立即制止,冷肃目光扫向旁边正在整理头发的女孩,“你起来!”
语气很是严厉,犹如班主任训斥调皮捣蛋的学生。
本来借由梳理头发降低存在感的黎原听到这话,诈尸似地站起,也不说话,埋起头就慌慌张张迈着小碎步往卫生间跑。
还没跑进去,便听到一连串不满的责备。
“不像话!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知轻重,肚子上还有伤口,就不能忍两天!”
“哼!前些日子我还听你母亲说,你们小两口感情不好来着,让我多照看一下你。看来姝雅误会了,估摸再过十个月,她就能抱孙子了。”
黎原:“……”
盛檩从容自若地揉了揉僵硬发麻的手臂,垂着一双冷眸,面无表情回道,“谢谢叔,借你吉言。”
黎原:“!”
啊喂——
你在说什么啊!
黎原摇头晃脑,仿佛置身云雾恍恍惚惚,都不知道怎么钻进卫生间的。
等他换好衣裳梳妆打扮好出来的时候,邱医生对患者的例行检查刚好结束。
女孩一身湖蓝色泡泡袖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清爽干净,上面还别着和裙子同色的蝴蝶结小发卡,俏丽又可爱,再端起一张红扑扑水润润的小脸羞怯地看过来,确实惹眼得很。
难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把持不住。
老邱医生眯了眯眼神,收回意味深长的视线,瞅着慢条斯理正在吃药的盛家小伙子。
“咳咳……”邱医生推推眼镜,缓和了下神色,旋即端出一股子长辈关心小辈的语重心长。
“我也不是老古板,想当年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血气方刚的,又是新婚分不开很正常。但到底身体重要,再说你这是微创手术,三五天就能好,最多忍三天……”
盛檩吃完药,把水杯递给护士,抿唇不言,却和老医生交换了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眼神。
黎原:“……”
喂!我也是男人,为什么我不懂啊!
黎原愣头愣脑站在一边,他觉得有必要再去卫生间躲躲。
邱医生临走前,瞥了眼乖巧不吭声的女孩,不知是好心还是故意,又问盛檩:“要不要让中医院的张医生给你开点补药,他那方子不错,大家使了都说好。”
盛檩微抬眸,“谢谢叔,我不需要。”
麻了。
等堪称王者级别的老医生走后,黎原总算松了一口气。
随后护士姐姐把早餐送来,两人专心吃早餐,没有多余的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汇也很少。
就像昨夜的、今早的,以及医生检查的小插曲都不曾发生过。
吃完早餐,黎原主动提起要回家一趟,于是离开了医院。
睡一觉第二天清晨离开,这是黎原本就计划好的,但计划之外,他想起昨天盛明宇说的那些话,主动给老爷子发了几条乖巧信息。
从问好到闲聊,又到说起盛檩住院的情况,谈及他在医院陪护这事,还得到了老爷子的夸奖。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黎原开始切入正题。
【爷爷,你上次不是说带我去钓鱼,哪天有时间啊?】
【我看这两天天气挺好的。】
老爷子发的语音:
【这两天天气是不错,你不是要陪臭小子,过几天咯,不然臭小子又要不高兴。】
黎原:【呜呜,我有时间陪爷爷的,除了盛檩,爷爷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其实有时候老人家就跟小孩似的,特别好哄,黎原好几个乖巧表情包发过去,再绕着弯套了下话,就得知盛明宇那边约了明天下午陪老爷子吃晚饭。
【那爷爷,我们明天中午去钓鱼吧,直接在湖边吃烤鱼,味道肯定超好!】
【不过晚上我要回去陪盛檩,就不和您吃晚饭啦。】
老爷子的语音迅速发来:
【行,那就明天,让臭小子自个待着。对了,明天我把刚画好的兰花带去你给写几个字,用瘦金体配得很,好拿去给穆家老爷子开开眼。】
穆家老爷子?
上次去老宅时黎原听老爷子提起过,这位是他的多年好友兼损友。
两个老顽童没少在书法绘画上比斗,每每你搞了副好的,我就要弄一副更绝的,俨然是两人的晚年乐趣。
估摸要拿黎原那手漂亮的瘦金体书法去显摆一番。
真是个有趣可爱的老顽皮。
【好哒!保管完成任务!】
黎原继续跟老爷子卖了几句乖,黑色奔驰徐徐驶入盛家别墅,他一下车便直奔后园的菜地,这一项活动也是昨儿就计划好的。
这次和上次意外走进菜园子不同,他昨日就请舒伯给负责管理菜地的菜农大叔打过招呼,所以每隔一天才来工作的陈叔特意今早赶到别墅,这会已经在园子里忙活了好一阵。
除却舒伯、徐妈,两位保镖和一名园丁,这是黎原在盛家别墅见到的第六个人,也是他较为怀疑的人。
舒伯是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有礼节有风骨,加之原书中对这位老人家一夜白头的忠心描写,黎原认为,舒伯绝对不会背叛盛家,更不会背叛盛檩。
徐妈、强子、阿超这三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黎原对他们的怀疑心也大大降低。
那么,就剩下园丁和这个负责菜园的大叔,两人都没在别墅内部工作,传达给盛明宇的信息才会和真实情况有出入,甚至有些信息是他们根据之前的情况瞎猜的。
“夫人,您想要那些菜?我去帮您摘,别弄脏了您的衣裳。”陈叔望着走到菜园边却发起呆的黎原,憨厚友好地笑了笑。
黎原闻声眼皮一掀,旋即从万千思绪中回神,伸手置于额头挡住阳光,眯眼道:“我想想啊……摘点生菜、番茄、青红椒,算了地里有的都来点,也别太多,我待会儿用来做蔬菜沙拉。”
他一边说,不忘打量面前的菜农大叔。
听徐妈说这人是十公里外一个蔬菜基地刚退休的工人,想着他家离这里近又有大棚种植的经验,便请来帮忙照料园子。
从长相上看是挺实诚的,不像坏人,干活也麻溜。
这会功夫,农夫大叔已经捞起篮子钻进了大棚,看身影动作正在摘菜。
临近中午,太阳高悬头顶,晒得头皮发热,黎原心底隐有一丝烦躁。
他没法仅凭观察判断谁是盛明宇安插的眼线,况且即便他知道,短时间也没必要将人揪出来除掉。
与其赶走眼线,不如先解决盛明宇。
“夫人,菜摘好了。”陈叔指了指菜篮,还递出一个装满草莓的竹编篮子,“这两日大棚里的草莓刚好熟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摘了一点给您,大家好像都不太爱吃,去年好些烂在地里,怪可惜的。”
节俭,是庄稼人骨子里的习惯。
黎原也是一个节俭的人,从前打工时能省就省,绝不乱花一分钱,毕竟那都是秃头熬夜挣来的辛苦钱。
当下听到陈叔这么说,疑心稍稍淡去一点。
“谢谢陈叔,我可喜欢吃草莓了。”黎原主动将草莓篮子接过来,笑容跟阳光一般明媚,“以后你每次来都摘一些给徐妈,我每天吃,保管给它全部吃完。”
“好,”陈叔提起放在地上的菜篮子,点头笑道,“那我先把这个送厨房去。”
黎原走在后头,怀抱中草莓的香甜不断飘入鼻端,刚摘的和市面上售卖的完全不同,格外新鲜,散发着诱人的清甜。
整个菜园内的蔬果都不打农药,即便刚摘下来不洗也可以吃,出于疑心他没有立即下手。
想了想,纵使盛明宇狼子野心一肚子坏水,应该不至于用下毒这么简单的手段,太容易被查出来了。
黎原不由地回想书里盛檩被害的剧情,他是因为单独前去营救被绑架的原主,才被歹徒活活……
陡然,黎原脚步一顿,手指扣紧竹篮。
【给我打,往死里打……还以为盛家家主有什么了不起,没了保镖护着,不也跟个丧家犬一样吗?】
【哈哈,还想着救你老婆呢,她啊,早就走咯。】
【咱好心,临死前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那小娇妻早就跟咱宇哥在一起咯。宇哥?就是你的好侄子呀,被亲侄子戴绿帽什么滋味啊,哈哈哈哈哈……】
阳光好刺眼,眼泪怎么突然流下来了。
黎原捂住胸口缓慢地蹲到地上,当空的烈日将他的影子笼成小小的一团,死死地踩在脚下。
不知何时竹篮已经翻倒,甜蜜的草莓滚落了一地。
突然,胃部翻搅,那只抓紧胸口的手掌不堪承受地往前撑去,顷刻间压坏一颗硕大的草莓。
鲜红汁液,像血一样。
丢了半个落魄的黎原下意识将手指抠进地砖的缝隙里,指腹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半分拉扯。
他忍不住,控制不了,终于仓皇失措地摸出手机,想也不想,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的嗓音一如常往的低沉浑厚,却携了抹愉悦笑意,“又怎么了?不是才……”
“盛檩,我好喜欢你呀……”
黎原颤抖着嘴唇,匆匆打断。
散漫阳光的午后,草莓香甜,泪水漫溢。
他就这样不浪漫的表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