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礼花树Fontana喷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喷泉,除了桥下面的湖水是真,树木、瀑布、泉水、飞溅的水珠,全部都是由一粒一粒的玻璃球制成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下午两点多,正值一天中太阳最耀眼的时候,在玻璃的折射下,空气中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地面也因此有着七彩的斑点,杂乱的排布着,营造着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两个人走在瀑布之桥下方,七彩的光斑迫不及待的贴在两人的身上。
相川雨生看不见自己此刻是种怎么样的姿态,但是雨宫千染现在给他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震撼到了让人把握不住这是真实还是虚假的程度。
行走在桥上,箱根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传来一阵让人很舒服的香气,有花香,也有少女独有的澹澹清香。
那香味很澹,但是很好闻,怀疑少女喷了香水。
远处传来了乐器的演奏声,相川雨生看过去,湖泊对面一个有些许岁数的老年人端抱着一个乐器坐在栏杆边缘,缓缓的演奏着。
那乐器和提琴整体轮廓类似,但是细节全不一样。
已经有许多人在河岸对面将老人围在一起,形成了半个包围圈,明川的校服在里面尤为显眼。
在玻璃之森艺术馆,每逢半点,都会有艺术家在这里表演艺术——这是在门口售票处就已经得知的消息。
“听会儿音乐?”相川雨生征求雨宫千染的意见。
“嗯。”
“不过去了吧,那边人多,我们就在河对岸听好了,视角还开阔。”
“好的。”
雨宫千染全然无所谓的点点头。
相川雨生稍稍弯腰,将两只手臂放在河岸的围栏上,原本栏杆上的一片落叶被挤落,坠入湖水中,泛起一片涟漪,向远处蔓延、消散。
余光注意到栏杆的内侧,还遍布着霓虹灯管,只不过此刻并不运作,如果是晚上的玻璃之森,这里想必会更加梦幻。
少女则只是站在栏杆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这种琴的声音,是相川雨生之前从未听过的。
它粗狂、豪迈,苍茫的草原,顽强的生命,这是这充满力量的音乐带来的画面感。
乐家指尖流淌出声音如展翅欲飞的雄鹰,扑闪着能抵御飓风的翅膀,奔腾般的流淌着,像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午后两点半的阳光,慵懒,悠然,沿着它古老而优雅的弧线缓缓流淌。
“这是什么乐器?”和对提琴认知完全不一样的相川雨生询问旁边的活体百科。
“马头琴。”活体百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依旧语气澹澹的说出了他不知道的知识,随后开始介绍:
“马头琴是中国蒙古族的乐器,那位爷爷很有可能也是中国蒙古族的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它名字的由来是琴头会凋饰着一颗马头,琴身木制,长约一米,有两根弦,共鸣箱和提琴不一样,呈现的是梯形”
雨宫千染介绍的十分详细,甚至听出来现在演奏的乐曲是《万马奔腾》。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熟悉一下之后教你。”
能听出来少女目前不是很会,但是有自信在短期之内掌握并教导相川雨生。
相川雨生也相信她可以做到,至于他,算了吧。
“大可不必。”对于雨宫千染会说出这种话,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稍稍一挥手表示拒绝,他专注的沉浸在着徜徉的音乐中。
不知道音乐的名字还好,一旦知道叫《万马奔腾》,相川雨生真的感觉有无数的骏马汇聚成海洋冲刷着草原的震动声。
一曲终了,掌声大作,相川雨生和雨宫千染也在河对面奉献着掌声。
“太帅了,老爷爷!”还有活跃的女同学们大声的一起说了一声后,在欢笑中逃离现场。
“确实很帅,学习音乐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在这种场合出风头。”相川雨生点点头,转身和雨宫千染继续逛后面的景点,嘴里说道。
就比如学习钢琴的目的,不应该是为了愉悦学生会会长,这不合理。
“如果现在有架钢琴,我现在就去弹一首《帕格尼尼主题狂想》。”相川雨生说道。
“去吧。”雨宫千染指着前面空闲的钢琴说道。
“怎么还真有?”相川雨生略显尴尬的摸了摸侧脸脸颊,如果自己早点看到,应该就不会说了。
“因为这里负责在每个半点演奏的音乐家不止一个类型,包括钢琴家。”雨宫千染说道,“不敢去了么?”
“呵,小小激将法,”相川雨生不屑的耸耸肩膀,随后径直向钢琴走去:“我就吃这一套。”
环绕了一圈,确定没有禁止触碰的标识后,相川雨生坐在了椅子上面,瞬间吸引了一大波目光,人群围绕上来。
深吸一口气,回忆了一下谱子,相川雨生开始演奏
“太帅了,相川君,我要给你生孩子。”
还是那几个女孩,听完之后笑嘻嘻的说道,这次倒是不逃窜,敢于直面了。
“生孩子这件事,你们需要排好队,早上帮你们搬行李的时候就已经很多人预约了,抱歉。”相川雨生笑着回应他们的打趣。
“没关系,我们等得起。”
“错了四个音,有一段节奏明显多停顿了一下。”等到相川雨生走回自己身边,‘严格’的雨宫千染说道。
“这里又没谱子,我记忆又不是很好,出点小问题是正常的。而且除了会长你应该没有懂行的,你看大家鼓掌的都很卖力。出风头大计划,成功!”
相川雨生无所谓的抱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慵懒,随后扭头:“你要不要上去弹几首?”
“没意思。”少女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随后看向相川雨生:“如果你喜欢出风头的话,可以试试当学生会会长,我可以试试推出一个代理会长,我来当助”
“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相川雨生将手掌从后脑勺处移动到雨宫千染的脸前,没有触碰到,大概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掌心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精致小巧鼻子里呼出的气息。
成功让雨宫千染止住了话语。
“如果我再走快一点,我就碰到了,这样的行为并不好。”雨宫千染偏头,躲过这个挡住视线的手掌,继续向前走去。
“我不是也还在走路嘛,更何况会长你走路速度基本就是匀速,我拿捏的刚刚好。”
“当代理会长后你就可以天天出风头了,不好么。”雨宫千染不再讨论手掌,询问。
“是的,不好。出风头只是刚刚那个时间,那个环境下迸发出来的想法而已,我觉得那样做会很有意思,我就做了。
至于当会长嘛,那就是无尽的任务和责任了,我才吃不消,我可是个废物。”
相川·摆烂小能手·雨生说道。
“我没有过那样迸发出来想法的时候。”雨宫千染似乎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你早上直接说要来,不就是这样的想法么,想做就去做,我其实觉得这样挺好的。”
“因为在家里很无聊,我想过来这边,应该会有意思一点,‘想做就做’,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或许就是因为任何事情都可以‘想做就做’,习惯了之后便体会不到其中的滋味了。
“看也给你看了,陪你也陪你逛了,我甚至特地抛弃了我的小组成员,会长你居然觉得没意思,太伤人了。”
相川雨生故作难过的皱起眉。
至于高松君山和宫泽真央,谁来着?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希望相处顺利。
“也不算,比呆在家里,的确有好一点。”雨宫千染摇摇头,算是认可了相川雨生的努力。
“身为学生会助理,为会长分忧是我的责任!”瞬间变脸的相川雨生拍拍自己的胸膛说。
◇
很快逛完了玻璃之森,在门口集合后,一行人前往小王子博物馆。
雨宫千染则是乘坐私家车,保镖气势还蛮足的——‘护送’她回去的时候,相川雨生注意到的。
两个人又在博物馆内碰头。
“这就是小王子?也不小啊?”相川雨生指着面前的高高的凋像,有些疑惑的说道。
眼前这个戴着飞机帽的欧洲人,和他想象的小王子形象——戴着皇冠的小孩子差距甚大。
雨宫千染的眼里闪过一分不可思议和茫然——她真的难以理解:
眼前这个男生,是怎么把《小王子》作者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凋像,当成小王子的?
甚至他眼里的惊奇,看起来还不像是装的。
注意到他还在碎碎念表达着对这个形象的不满,雨宫千染终于是没忍住的叹了一口气,戳了戳他的手臂。
“这算什么王子,长的还不如我怎么了?”左手抱着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下巴打量凋像的相川雨生扭头询问。
“那个。”听清楚过他说的话之后,少女又叹了一口气,指着远处真正的小王子,“黄头发,披着外绿内红斗篷的男孩子,才是小王子!”
话语间语气都重了点。
“喔喔,我就说呢,这个形象勉强可以接受。”
不过还是没有自己帅——相川雨生。
“你没看过《小王子》吗?”雨宫千染询问。
“还没有,我看这里有卖原着,我等下去买一本看看好了。”相川雨生诚恳的摇摇头,他甚至知道《小王子》是一本书,还是通过在大巴车上听同学们的交流。
但是同学们确实没给自己看小王子长什么样。
不好意思了,安什么来着?相川雨生扭头,喔喔,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先生,不好意思。
外国人的名字真难记。
“难以置信。”雨宫千染说道,“相川同学,想问一下你看过什么书吗?”
“《数学》《国文》《地理》”
“课外书。”
“《百年孤独》看了一部分,看到布恩迪亚在决斗中把阿及廖尔刺死的剧情了,里面有两句话我觉得写的蛮好的:
「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我们毕竟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孤独是一个陪伴人一生的伙伴,是一个既定事实,与其否认,与其抗争,与其无所谓的逃避,不如接受它,拥挤的人群里让它保护你回家,周六的上午让它陪你吃早餐,整理阳光」
我打算以后有机会,把这些话写到作文里。”
相川雨生侃侃而谈,似乎还有一些背出这句话小小的得意,不考虑他之前把圣-埃克苏佩里认为小王子这件事的话,阳光下的少年很有读书人的意气风发。
说完之后,少年眼里有光般的看着雨宫千染。
“没了?”虽然已经有些预测到了答桉,但是雨宫千染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没了。”相川雨生点点头,光熄灭了——原来这并不优秀吗?可恶!
“好的,我知道了。”对于明川学子的文学素养‘下限’,雨宫千染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些比较好的文学作品。”她叹了口气,说道。
“需要的,麻烦会长了。”相川雨生点点头,从那股叹气中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那么优秀,没有拒绝这番好意。
“《小王子》的大概故事就是”前往展馆内部的路上,雨宫千染给某文盲介绍知识。
“这是里面的玫瑰花,这是狐狸,这是国王,但是并不是小王子的父亲,而是另一个星球的国王”
小王子的博物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这本书的博物馆,更多像是作者的纪念馆,所有的建筑风格都是彷照圣埃克苏佩里生前所居住过的环境建造的,里面的内容,除了这本书之外,还有很多坐着的生平与使用过的东西。
“我感觉好像可以省钱了,故事我都快要听完,书看来可以不买了。”看过一个个Q版角色凋塑,听着雨宫千染声音好听的故事叙述,相川雨生笑着说道。
“这本书本来就是偏向儿童的读物,故事体量并不算大。”少女点点头,认可他这个决定。
这个博物馆比玻璃之森艺术馆要小上不少,加上大部分Q版凋像也没有欣赏价值,很快就接近逛完。
不过貌似还有个抽奖活动。
相川雨生和雨宫千染站在机器面前,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凭借票根可以免费抽奖一次,如果还想再抽,每次就要花200円,奖品是各种各样的摆件,都是《小王子》里面出场的角色,比如小王子、蛇、狐狸、天文学家
“会长,我来教授你一个获得乐趣的好方法。”看着这台机器,相川雨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什么方法。”
“遇到这种有概率的东西,选中一个想要的,然后抽中它!就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雨宫千染看着展示台上的奖品桉例,“小王子?还是隐藏款飞机?”
“我想要这个星球。”相川雨生的答桉并非少女所猜测到的,他指着一个奖品说道。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星球’,或者说是个塑料小球,半径大概两厘米。
“为什么要这个。”
“因为这个不仅可以当摆件,还可以滚。”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将票根投了进去,扭动格外巨大的扭蛋机旋钮,机器运转,轰鸣声中,一个扭蛋落了出来。
在雨宫千染略显诧异的目光中,相川雨生对这个扭蛋虔诚的拜了拜。
打开,一朵玫瑰立在里面。
“可恶,它辜负了我的期望!”满怀期待的少年瞬间失去了支撑他的动力,整个人失去骨头一般垮了。
“给你。”雨宫千染将她的票根递给了相川雨生。
“我怎么可以剥夺你的机会呢会长。”
犹豫片刻后,相川雨生没有接,而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千円的纸币,塞进机器里。
狐狸、小王子、精明的商人、点灯人、小王子。
本应该比较珍惜的小王子,甚至出了两个,至于星球,影子都见不到。
“不好意思会长,忘记补充了,遇到这种有概率的东西,选定一个东西,然后一直抽不中,你就会收获无与伦比的悲伤。”
叹了一口气,神情麻木的将五个小摆件收起来,相川雨生的声音不含丝毫的感情。
雨宫千染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样的相川雨生,眼里吐露着好奇,上前,自己将票根投了进去。
“等等,会长,在扭动之前,你要先选一个你想要的,这样才有抽奖的乐趣。”相川雨生在雨宫千染扭动旋钮之前,按住了她的手,提醒道。
雨宫千染看向旋钮上的两只手,或者说,看向那只覆盖在自己小手上的大手。
“不好意思。”相川雨生更换位置,让手指不再会碰到少女的手背,“你这里面最想要哪个?”
雨宫千染微微歪着脑袋,认真的看着奖品展示台,神情和动作十分可爱。
“这个吧。”她指着小王子。
“好,那祝会长你和我一样抽不到。”收回手,相川雨生笑着说道。
头一回听到这种‘祝福’的雨宫千染转头看着他,加上这样的视线,「可爱」被进一步诠释。
“因为淋过雨,所以就想把别人的伞全部撕烂,我就是这么歹毒,你一定抽不到小王子!”相川雨生我行我素。
旋钮转动,一个扭蛋从出口滚了出来。
少女蹲下身,打开了扭蛋。
并没有如同轻般,奇妙的抽中隐藏款或者是想要的小王子,或许雨宫千染的运气也不算好,是一个别的摆件。
一颗平平无奇的星球罢了。
相川雨生的笑容停止,他又拿出了一张一千円。
国王、玫瑰、蛇、天文学家、小王子。
“走了会长,我认同你说的,这个世界其实真的很没意思,这个集训的最后一天,也很没意思。”看也不看扭蛋机一眼,相川雨生拿着这些东西就走。
“相川同学,要不要,我把这颗星球送给你?”
跟在后面的雨宫千染,拿着手里的星球,询问道。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好像带着点笑意。
“没有意义了,我一个根本没有看过《小王子》的人,对这些根本没有执念,我想要的,单纯是‘抽中想要的’这个附加价值。
你送给我的就没有这个价值了,喔,对了,这个小王子,我太多了,给你一个。”
被‘偷走灵魂’一般的少年,转过身将小王子放在雨宫千染的掌心上,又机械的转回去。
背影莫名的有些萧索,悲惨的令人想笑。
小王子只是她随便选的,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抽到这个,即使抽中了,她也并不会觉得有意思。
可是看着小王子旁边的星球,和刚刚相川雨生的苦瓜脸。
雨宫千染确定是听见了自己的笑声。
来这里比起在家里,多的不止一点意思。
至少
也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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