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言温柔的一面,谢柠也见过。
她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一次路过篮球场,见到了陆廷言和他的几个同学正蹲在边上喝水。
有人瞧见她,朝她吹了个口哨,陆廷言便朝着她望了过来。
于是她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陆学长好。”
一个坐在篮球上勾着陆廷言肩膀的少年开玩笑说:“叫什么学长,直接叫三哥,这才显得亲近嘛!”
旁边一群少年都没什么恶意地哄笑了起来。
“滚开,拿人家小姑娘开什么玩笑。”陆廷言一脚将那少年屁股下的篮球踹开,朝着谢柠扬了扬下颌,“别和他们这群混蛋多说一句话,离得越远越好。小学妹,好好学习啊,奥数挑战杯竞赛学长我可是金奖啊!”
谢柠离开,还能听见有人对陆廷言说:“陆公子,这学妹这么漂亮你都不上?你不上我可上了。”
“上你妈,你动她一下试试。”陆廷言直接开骂,“那小姑娘是个状元苗子,你敢耽误了她学习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当篮球拍!”
谢柠回头,彼时夕阳甚好,穿着红色篮球服的少年明媚如同火焰,是她眼中唯一的亮色。
之后的一段时间,那声“学长我可是金奖”在她脑中不断回响,像是激励又像是鞭策,她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劲儿,冲进了两个月后的全国奥数挑战杯竞赛,但是她没拿到金奖,只拿了个银奖。
“银奖也很棒了。”站在光荣榜下的谢柠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说,“银奖同样有保送资格。”
彼时陆廷言穿着华城一中的白衬衣,黑色领带歪歪扭扭的,嘴里还斜叼着根烟。
他也在看光荣榜。那次竞赛汇聚了全国知名中学的七百位尖子生,前三十名就可以有保送资格。谢柠是华城一中唯一得奖的,而且还是银奖。
陆廷言吐了个烟圈,眯眼看向谢柠:“保送华大?”
谢柠摇头。
陆廷言有些惊讶,毕竟很少会有人放弃保送资格,却听她又道:“我要考状元。”
陆廷言已经确定保送华城大学所以不用参加高考。但她不是,她竞赛没能考过他,那她便要考个他没考过的状元。
而后陆廷言笑了起来,肆意又帅气,丝毫没有觉得她是在大言不惭:“行,学长看好你。”
彼时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落入少年的桃花眼中,他漆黑的瞳眸有流光闪动。谢柠从他眼中看到了肯定与鼓励,推着她走出保送这一舒适圈,继续冲下去。
现在想想,阳光之下光荣榜前成绩优异的少年少女,其实是个很梦幻的场景。要是在偶像剧中,应该会发生一些浪漫的情节。
不过并没有。相反,陆廷言因为校内抽烟,狼狈地被路过的地中海教导主任揪着领子拽走了。
谢柠还听见他和教导主任皮:“老师,我这不是见学妹替学校争了光高兴的嘛,情不自禁哎!哎呦您别拽了,学妹跟前您给我留点面子啊!”
那时候,陆廷言在谢柠这里,就有了个“温柔”的标签。
他维护女生的体面,敬畏别人的努力,尊重别人的梦想。
只不过后来离开了校园,这个标签好像就和她记忆中那个陆廷言一起,消失不见了。M..
或者说,他对别人依然保有温柔的一面,只是对她再也没有了。
盛世锦都的别墅里亮堂堂的,可见陆廷言已经回来了。牛奶听见动静,颠颠跑了过来,朝着谢柠吐舌头。
谢柠将牛奶抱了起来,进了房间里。见陆廷言正坐在沙发里,懒懒散散地调着电视频道。
见她回来,陆廷言瞟了一眼挂钟:“怎么这么晚?”
“去吃了个饭。”谢柠回答。
听见这话,陆廷言皱眉看着她:“我还没吃饭。”
“哦,那你去吃啊。”谢柠随口说着,换鞋的动作一顿,“你不会在等我一起吃吧?”
“开什么玩笑?我等你做什么?”陆廷言嗤笑,又是那副“你快别他妈自恋了”的嘲讽表情。
“那就好。”谢柠直接上了楼。
陆廷言察觉出谢柠的情绪不是很好。不是说王岩已经去奥维国际将问题解决了吗?她不应该挺高兴的才对?
陆廷言还以为今天她会欢天喜地地回来呢。
啧,陆廷言并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就一定要图报酬的人,但是就是莫名有些不爽。
她为什么不高兴?
几分钟后,陆廷言面色阴沉地站在了厨房里。
疙瘩汤怎么做来着?
好像要和面。和面不行,和面这超出了他的技术范畴。
但是他想念那浓郁鲜香的番茄汤底,金黄嫩滑的鸡蛋,和上边浮动的小葱花。
陆廷言并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他的厨艺其实还不错,煲汤手艺最好。但是面点的确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谢柠洗完澡来厨房想打杯橙汁,看见的就是满手面粉的陆廷言死死瞪着灶上那口锅,像是在看什么仇人。
锅里白乎乎地飘着一坨一坨的面疙瘩,几乎覆盖了整个水面。锅沿上还沾了不少,就像是一锅水煮面粉。
“疙瘩汤不是这么做的。”谢柠说。
“谁说我要做疙瘩汤?”陆廷言睨她一眼,“那玩意偶尔吃上一顿就算了,谁会天天吃。”
“那……”谢柠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你是在出浆糊吗?”
陆廷言桃花眼一横,像是有些气急败坏:“你懂个锤子。”
谢柠撇嘴,从冰箱里拿出橙子,不说话了。
她刚刚洗过澡,面颊白皙清透,嫩得像是可以沁出水来。一缕发丝自她鬓边滑下,她用小拇指勾到了耳后。
不知道怎么,陆廷言看到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觉得充满了风情。
他喉咙莫名都有些干。
“你的锅快烧干了。”谢柠头也不抬地说。
陆廷言没吭声,将火灭了,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然后洗干净了手上的面粉,准备叫外卖。
陆廷言的手非常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厨房莹白灯光的照耀下显得他指骨上的红伤分外明显。
“王岩是被你打的吧?”谢柠忽然开口。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见陆廷言打人,就是将那人按在地上,用拳头的骨节照着那人的脸揍的,将那人揍得满头是血。
“嗯。”陆廷言没有否认。
谢柠将切好的橙子放进料理机里,转身靠在流理台上,看着他:“为什么呀?”
“违反公司规章制度。”
陆廷言下单了今天的晚餐和明日的果蔬,将手机息屏,放在了身侧的餐桌上,桃花眼盯着谢柠:“你总不会觉得,是为了你吧?谢柠,我告诉过你,别……”
“别自恋,我知道。”谢柠接过了他的话头。
她将橙汁倒进两个玻璃杯里,其中一杯递给陆廷言,看着他的眼睛,启唇又问:“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人,直接开了就是了。好像也没谁,有被陆总您亲手揍一顿的待遇吧?”
陆廷言微微一愣。
谢柠的眼睛纯澈通透,像是一块不染纤尘的琉璃,带着能洞察一切的精明,宛如可以撕开人心。
“看来王岩很特殊呢。”她又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我……”
“谢谢陆总。”谢柠打断了陆廷言的话,“无论王岩为何挨揍,起码我见到他被揍成猪头,真的很开心。”
“哦?我看不出你开心来。”陆廷言抬手捏住谢柠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一抬,垂眸看着她,笃定道,“你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