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满地怪异
老君庙在保定府城外七里的李家村。老君庙隋朝的时候就有了,不过屡经战火,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老君的石头佛像,成了当地人嘴中的石爷爷。
出了保定府,就成了黑灯瞎火的状态,快到老君庙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人指引,一个上千人聚集在一起的巨大的难民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柏寒则该死!”
不用卢象升说,所有人都觉得柏寒则死定了。
上千的流民就以老君庙为中心,散步在方圆一里多的范围内。已经收割完夏粮,刚刚下种的包谷地和番薯地成了他们最好的安居之所。几家人聚集在一堆篝火旁边,篝火上大都用破损的陶罐煮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青苗。
“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
说话间,一群青壮手持着木棒铁锨直接冲到了难民的中间,开始疯狂的捣碎难民的锅碗瓢盆。
“大兄弟哎,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没家的受苦人吧。”
难民中男人很少,即便是有也是老年人和幼童,大部分都是抱着孩子的妇女。看到这些青壮踢飞了他们的饭盆,踩灭了他们的篝火,她们也不敢上去抗争,只能死死拽着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拼命护住自己话中的婴儿,坐在那里哀哀的哭着,哀求着。
“怎么了,你们还有道理了。没吃没喝的你们去找官府啊,跑到我们这里祸害什么?你看看,你看看。”
一个小伙子噼手从一个半大小子的手中夺过来一根一尺高的青苗。
“大伙看看,这就是我们辛辛苦苦种下的包谷苗。饿死爹娘,不吃种子粮。我们一村子的人勒紧裤腰带,才从官府的手中请回来了这一点点秋粮的种子。明年一村子的男女老少全靠这些活着呢。你们倒好!”
小伙子看起来也是很气愤,啪的一耳光就扇倒了半大小子的脸上。
“今年天旱,我们村里面刚会走路的娃娃,都端着水给地里送呢。你们倒好,就跟蝗虫似的,一过去这满村的地里面就没有一根好苗了。”
“黑娃!你这是干什么呢!”
小伙子还准备一脚踢上去的时候,没想到的是旁边一个老头带着一群人走了上来。
“人家也是遭灾了。你家地里的苗苗金贵,还是这些人命金贵。”
“李族长,你这可是说的轻巧。灾民的人命就是人命,你们李家村的人命就是人命,我们村上的人命它就不是人命了?”
那个叫做黑娃的也没有退让,直接就把老头给怼了回去。
“你们李家村把我们的秋粮缺口给填补上,我们现在就回去睡觉。”
“哎幼,我说黑娃,你爹也不敢和我这么说话,怎么着,你娃娃是毛长齐了?还是球变硬了,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
“没得说,谁动了我们黑家庄的粮食,我们就跟谁拼命。”
“那是灾民动的,你娃娃去拼命去吧。回去给你爹说,就说以后啊,不要再把你们黑家庄没脑子的货送出来了。我就在前面的石爷爷庙里面等着他,记住了么。”
黑娃还想动手,却被身边的几个中年人给拦住了。
“黑娃,我觉得还是回去给咱们叔伯们说一下,这里面有蹊跷。你想想看,他们村上的灾民比咱们还要多,更何况,还是在他们这里住,那不是糟蹋的比咱们那里还过分。那个李老头,平日里面也是一个爱粮食的,他儿媳妇做饭烧焦了锅,他都能给吊到房梁上打个半死。你说说,他怎么不着急呢?”
“哎,这么想就对了,给你娃教个乖,赶紧让你爹过来,方圆十几个村的人都到了,晚了可就没有你们的份了。”走了几步的李家村的李族长也不回头,就是说了这么几句。
“黑二哥,黑二哥。”
黑娃被架在半梁上,一下子下不来台,还在那里发愣。没有想到,自己村上的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着急的叫道:
“又有灾民来啦,又有灾民来啊,黑爷爷叫你们赶紧回去守地呢。”
“他娘的,咱们回!”
黑娃没有办法,只有带着这一群人失急忙慌的往自己的村子跑去。
这边,农民和农民的争斗还没有平息。那边,就在老君庙的前面,就听到有人在大声的操办着人口交易。
卢象升几个人从暗处的树林后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奇怪和疑惑。
“张景天,咱们和河间府之间没有卫所,你不用跟着我了,赶紧调动卫所士卒,前往河间府通往保定的主要道路,看看具体的情况如何?”
卢象升已经察觉出来,这也许是天灾,但是可能更是一场人祸。
对于流民,他知道现在还是局面可以控制的时候,要是真正等着流民过万的时候,那真是说不出的一个场景了。
现在正是北直隶全面推行番薯、土豆、包谷的第二年。去年试点的几个地方都大丰收。今年他才把这些作物的种植放在了麦子和小米之后,如果能够在十月底之前,赶上一个第二茬,这不仅仅是对北直隶,就是对大明来说,都是天一样大的祥瑞。
上半年为了这个,他几乎全部都泡在乡下地头。
北直隶光是兴修水利就花了八十万两的银子和将近四十万石的粮食。这次没有用徭役的指标,而是直接按照朝廷的意思,采用了以工代赈和以银代徭的方式。加上各种作物的种子,还有按照以里为中心发酵增加的肥料。这些花费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人不希望自己成功,但是没有想到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这时候,人口买卖反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问题。
张景天躬身称喏,直接反身上马。卢象升疑惑地问道:
“宁毅,刘况,你们说说?为什么这些老农不把作物当一回事?”这件事情他无论都想不清楚。
“想不明白啊。”
卢象升最近一直在跟农民打交道,他知道这些新获得土地的农民是如何的看待自己的土地和每一颗粮食。他们饿怕了,也穷怕了。根本就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谁要是糟蹋粮食,践踏青苗,他们都能把自己的命豁出去,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个事情发生。
“中丞,莫不是这些人将买卖人口的钱给了村民?”刘况搔着自己的头。
“那能有几个钱?”孙宁毅直接就给否定了。
“只不过我们说过,要是这次的新作物生长的不好,府里面会给每个里提供新的种子补种,中丞,事情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补种,我全部给他们。”
卢象升也是暴躁了。他不担心种子的问题,朝廷今年在北直隶放的第一批的种子到现在还有一大半没有下发下去。一方面是有些里不接受,推行新作物遇到了困难,一方面也是朝廷哪里准备的比较多,就是按照两茬子准备的。
“这玩意费工得很。番薯和土豆都需要育苗,移栽。就算时间够,那也是一项费工费人的事情,莫不是他们联通了村民准备就此要挟自己?”
卢象升心中似乎有了一点的明悟。
“刘况,你且先回衙门。一个是将去见保定府锦衣卫千户,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那里有什么动静和消息没有。也将我们这里的怪事和锦衣卫通个气,以我的名义,请他们就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二则,你公文熟悉,准备一个请罪的折子,一会儿我回来了用印,连夜就给宫中送上去。”
卢象升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流民那么简单了。
“中丞,属下觉得。”孙宁毅也在旁边补充道。
“要是朝廷能从山东下手,倒也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做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卢象升也恶狠狠的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队正说道:
“你也别闲着,去吧保定府的柏寒则柏大人请到衙门来,我倒是想问问他,学院都给他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