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沸腾的夜3
寅时,福王府。
福王府大殿已经被烧成了一地的瓦砾,残垣中冒着缕缕的青烟,混合着人肉的味道。
刚才在大殿外面的蛮横无比的田庆元,颤颤栗栗地跪在后院的房间之中。大床上传出来了刚刚清醒过来的福王的嘶吼声。
他白胖的左脸上面是三四个巨大的大黄水泡,其中最大的一个在他的左眼皮上。热汤的烫伤从后背开始,延伸到了腰部和大腿。坐着不行,躺着也不行,站起来更痛。
一扬手,丫鬟端着的草药就被掀飞了,然后倒霉的丫鬟就直接被拖到门口杖毙。只有丫鬟的哭喊声和棍子敲在皮肉伤的声才能让暴躁的福王安静那么一点点时间。
府中的大夫将藤床掏出来了几个大洞,让福王面朝下躺下来,无数冰凉镇痛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堆了上去,这才算是让焦躁痛苦的福王能够稍微安定一些。
“田庆元,你不用跪在那里!你去京师找皇帝,你告诉他!我和他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福王认定了,这个突然暴起的厨子背后就是京师里面的皇帝陛下。
说完这句话,福王又挣扎着准备翻身站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把脸上的水泡又弄破了。一阵巨通过后,福王似乎觉得自己死了又活了过来。
“田庆元,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你个老奴才也不听我的话了?你去告诉皇帝,就说我今日誓要让他也尝到这个滋味!”
听到这种言语,田庆元还能说啥,这个时候,他也只有跪在那里的份。
对于一个从小在皇宫和王府长大的太监,这是他最害怕遇见的情况,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恐怖的事物。
他见过太多濒死的王爷和皇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出了什么样荒唐的事情。
就像现在的福王一模一样。他们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用咬牙去抵抗自己身体的不适,而是用更加残暴的做法来消除自己的疼痛,或者说用恐惧来增强自己的统治力。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门前已经杖毙了十几个丫鬟了。
“呼……呼……”
“啊……”
福王没有了力气,再一次躺了下去。
这一刻,暴虐的福王离开了,一个娇气的福王回来了又开始呼痛。
“曾文节,曾文节。快给我换药,本王要是再疼的话,你就不要再干了。”
福王府御医曾文节的手段其实非常有限。没有办法,走过来的曾文节看了一眼田庆元,亲自将一碗草药汤端了过去。
“我要喝完这碗药,要是还是疼痛的话,曾文节你也就自尽吧。”
说完话,仰起脖子咕都都喝了进去,然后趴在那里迷迷湖湖地睡着了。
曾文节这才跑过去将田庆元扶了起来。
“这种药不要停,你估摸着福王快要醒了就继续再给灌上一碗。要不然,按照王爷现在的情绪,府中估计一个活人都没有了。”田庆元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
“然后能不能将伤口全部裹起来?”
“这就要先把水泡处理完。”曾文节回道。
“那就处理!”
曾文节欲说又止的,田庆元挥了挥手。
“我需要一点处理事情的时间,福王一醒,我什么都干不了了。等到世子回来,我就进殿陪着福王,你放心好了。”
曾文节拱了拱手,让自己身边的药童取出来鹤嘴勺,勉强掰开了福王的嘴,将几勺子更黑更难闻的中药灌了进去。然后开始用银针,小心地将福王脸上的大水泡给挑开,用纱布蘸走了冒出来的血和脓。
田庆元看了一眼即使已经昏迷,但是还在哼哼唧唧的福王,下定了决心。
他换了一身戎装,转身走进了福王府的节堂。
节堂之中,五个将领一般地人物已经集中在一起,包括安训在内。
“府内女卷都已经安顿好了?”
“妥当!府中七十一口女卷已经集中按照在世子东院。”
“封将军的三千守备军起身了没有,现在在何处?”
“不清楚,城门封闭,我们派出的人应该进不来。”
“府中八百士卒着甲。”田庆元镇定的下令。
“这……”回话的是一个矮个汉子。
“彭!”田庆元手中的茶杯直接摔倒了地上。从节堂的两边一下子涌出来了十几名甲士,直接用手中的长枪将矮个汉子包围在了里面。
“田公公,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福王府也留不下你这种人了吧。”
“我王启原做了什么对不起福王府的事情,要你田公公如此对我。”
“做了什么你不清楚?”说完,田庆元似乎也不愿意多废话,只是挥挥手。十几把长枪直接往前一松,噗噗几声,矮个汉子就被扎的浑身冒血,瘫软在当中。
“把这个吃里扒外,还主动给外人报信的杂种立在福王府门前。”田庆元知道,现在其实就是福王府最飘摇的时刻。在这一刻,原本还能容忍各个派别送进来的奸细首先要清理清楚。
“八百士卒着甲!你们四个,每人二百人。”
“安训,你负责福王现在大殿的安全,但凡没有我的命令,敢于冲撞福王者,杀无赦!”
“喏!”安训拱了拱手,从田庆元手中领走了自己的牌子。
“成荫椿,霍明飞,你们带领四百人直接去西门。世子应该是从西门回来,守备军应该也是在西门驻扎。你们万事好商量,若是世子和封将军能够进城则罢,若是亮了福王府的招牌还是没有用的话,你们负责占领西门。”
“喏!”两个人听完就出去了。
“高兖文,你带领剩余的二百人,跟着我!”
卯时,洛阳城西门。
“洛阳府有令!今日城门晚开一个时辰!”
城门官向远林到现在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先是知府管家的四辆马车,吃人饭服人管,他还是殷勤地亲自去打开了半扇城门给放了出去。
管家王贵不知道有什么事,直接扔了一锭银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接下来又是福王府的、知府衙门的、布政使衙门的,每一个人都拿着十万火急的文书和各式各样的口谕、手令和令牌。向远林觉得自己就不用睡觉了,这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
接下来就是一些大户的马车和家卷了,七八十两马车和几十匹马直接就将城门前的瓮城通道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每一家都给自己这个城门的守备送来了厚厚的银票和金子。这世上总是少不了那些比你消息要灵通的多的人。
但是向远林知道,什么钱可以收、什么钱不可以收。现在这个时候,这种钱就是绝对不能收的了。关键他知道现在就往外跑的人一定和自己衙门里面的大小官吏们关系不错。
“各位……各位……衙门有令,今日晚开城门一个时辰,大家稍安勿躁。”
“谁是城门官,我是福王世子,现在有急事需要进城。”
他正在上面安抚着城门口聚集的有钱人和当官的家属,谁知道城墙外面又开始有人喊了起来。
“是福王世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世子是洛阳的名人,没有人认不出来。
“世子稍等,我这就扔吊篮下去。”
“你少他妈的废话,没看见世子带着的这么多马?这些马怎么做吊篮,开城门。”
没有人跟边士陵沟通,但是他明白现在是把水搅浑的时候。所以他就在一边给世子点火。
“这事又蹊跷,世子。大家伙准备!”
世子这些日子在赛马场也没有闲着,秦军英给他弄来了七百多匹马,又训练了一百多骑手,加上世子本身的护卫,现在世子手头也有了五百多人。
哗啦啦……
一看到城墙下这种情况,向远林的腿肚子都软了。“我这是得罪了那一路神仙啊。”
“去,去,赶紧去给知府汇报。”他一边支使着小兵,一边爬到了城墙上面笑着脸给世子解释。
“今日……”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见了一排排打着火把的士卒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不知是敌是友,还是朝廷的队伍,大家伙小心。”边士陵继续拱火。
“你开门,所有的罪责本世子一身承担。”
“行吧,开吧!开吧!”向远林也是彻底放弃了,管他呢,反正到时候就推到几个地下的士卒身上就好了。
城门吱吱呀呀的刚被推开了几人宽,城内和城外的人都开始蜂拥着前进,马车车队和世子的骑兵全部撞在了一起。
“全部回去!”
边士陵一看这种情况和马背上已经有点慌乱的士子,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家伙抽刀!”
“让开!后退!”边士陵一马当先,率先为世子在前面开路。
一时间,砍杀的声音,女人和孩子的哭声,马匹的嘶叫声,混合着初升的太阳,洛阳城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