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蔺泊舟的人,就是他养的一只小鸟儿,这府里的人都得当个祖宗供起来,天天烧香。
也就孟欢不会兴风作浪,被说两句还吧嗒吧嗒哭。
被骂废物好像也有道理。
啊对对对,我就是废物。孟欢心里嘀嘀咕咕好,在你面前谁不是废物啊?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好?皇帝看见你还得叫好哥哥呢。
想起了院子里没收拾完的花草,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孟欢准备跑路了。
直接走不太礼貌,孟欢还假模假样来了句:“谢谢王爷为妾身做主。”十足的谄媚气息。
蔺泊舟:“嗯。”
“那妾身……”就走了。
山行提醒:“王爷,该用膳了。”
蔺泊舟回过身,来了句:“来吧。”
“?”
来吧?
来吧是什么意思?
是“勉为其难让你跟我来一起吃饭的意思”吗?
孟欢愣着,山行笑眯眯转向他:“夫人,请。”
“……”孟欢心说绝了,再看了看满院子的花草,唇瓣往下一撇,不情不愿地跟在了蔺泊舟身后。
膳食所摆了桌子,点起一盏暗灯。
蔺泊舟六年前以中王召回京城担任摄政王的,家人亲戚都在辜州,这王府一向十分冷清。
没纳妾之前,府中的清客和幕僚偶尔陪他用膳,但现在孟欢在,毕竟是王爷老婆别说不敢上桌,看都不敢看孟欢一眼。
所以,泱泱餐桌,只有孟欢和他排排坐。
孟欢的赌气在看到晚膳时一扫而空。
比起早点午膳无不及而有过之。
米面食:八宝馒头、攒馅馒头、蒸卷、海清卷子、蝴蝶卷子;大蒸饼、椒盐饼、夹糖饼、芝麻烧饼、奶皮烧饼、薄脆饼、灵芝饼;枣糕、白馓子、糖馓子、芝麻象眼减,鸡蛋面、白切面、水晶饭。
肉食:烧天鹅、烧鹅、清蒸鸡、暴腌鸡、川炒鸡、烧肉、白煮肉、清蒸肉、猪屑骨、荔枝猪肉、鲟鳇、蒸鱼、猪耳脆、煮鲜肫肝、玉丝肚肺、蒸羊。
汤品:牡丹头汤、鸡脆饼汤、猪肉龙松汤、玛瑙糕子汤、锦丝糕子汤、木樨糕子汤、酸甜汤、葡萄汤、蜜汤、牛奶。*
很好。孟欢直接轻车熟路伺候蔺泊舟吃饭。
他吃饱,自己就能开始旋了!
拥有了一座大院子每个月还有三万零花钱的孟欢认清了这府里谁才是硬大腿。
蔺泊舟喝了口他盛的汤,问起:“给宫里回话了?”
在旁侍立的山行回话前先看了看孟欢,有点惊讶。
王爷居然当着他的面挑起这个话头,看来已经把孟欢当成了自己人,开始不避讳了。
“回了,说王爷眼疾未愈,暂时回不了内阁。”
朝廷最近要出乱子了。
皇帝的口谕,先由中臣谕令蔺泊舟,再书面写成圣旨下放到阁部进行公示,所以现在朝廷的人应该都知道陛下惩治了弹劾他的人,复请蔺泊舟回阁。
但是,蔺泊舟居然以眼疾请辞了!
这是啥意思?等于说你和同事打架,想辞职,老板支持你,安慰你,先把跟你吵架的人炒了,但你居然还要辞职。
就是,会让老板很意外。
孟欢眨了眨眼,看蔺泊舟,拍了个马屁:“王爷既然眼睛不好,那多休养几天也无妨吧,干嘛急着回朝廷上班……当差呢?”
蔺泊舟侧头看他,唇角轻轻弯了下。
他们大臣这些花花肠子,眼疾的确是眼疾,但也不全是眼疾,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不然为什么皇帝每年都能收到一个身强体壮的猛男大臣突然要“请辞养疴”的奏章呢?
一般都是有所诉求的。
蔺泊舟关爱笨蛋的眼神让孟欢很不爽,低头,嗯,当我没有说过话。
“陛下怎么说。”蔺泊舟问,
山行擦了擦汗,神色略为尴尬:“这……”
他们大宗现在的陛下,是个小皇帝。
继位的时候七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岁,对蔺泊舟十分信任和喜爱。
小陛下得知蔺泊舟不愿回朝,在金銮殿眼泪狂飙,痛声悲呼。
“皇兄不在,大宗江山社稷危矣!”
颇有种“燕子,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的同悲感。
那中臣再来奉请蔺泊舟都是眼泪汪汪的:“请王爷赶快回阁吧,陛下几日没见王爷,茶饭不思,脸都饿瘦了一圈,呜呜呜。”
孟欢听到这里,心里啧啧啧。
蔺泊舟不愧PUA微操大师,把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奸臣,洗脑成了小皇帝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国之栋梁。
“茶。”蔺泊舟突然来了句。
“……”
孟欢连忙端起茶汤,吹凉了送到他手里,甜蜜蜜道:“夫君请用。”
内心戏太多,蔺泊舟看了他一眼,又和山行聊起:“内阁有什么紧要的公文?”
“有,辽东都司的军饷,黄淮水患和西南土司作乱要调拨的粮饷——”
蔺泊舟放下了筷子:“把奏折的抄本送到书房来。”
今晚要加班了。
摆烂也不能全摆,而是有选择性地摆。
山行应了声,门外,有人说:“王爷,太医到了。”
“请他进来。”
太医是个年岁有点大的中年男子,胡须飘飘,模样清癯瘦削,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感。他拎着药箱进来,先问:“王爷最近遵医嘱,是否过度用眼,劳神费思呢?”
天大地大医生的话最大。山行连忙说:“没有,王爷遵从太医的意思近日四处闲逛,没再忙于政事。”
周太医满意了,取出针具:“王爷,请稍坐。”
他开始给蔺泊舟针灸。
细针插入蔺泊舟的穴位,旋转着深入,看得孟欢头皮一阵幻痛。
蔺泊舟这眼疾是幼年落下的。
不得不说,他后来权欲熏心擅权误国也跟幼年的经历有关系。他父亲蔺鸾是当年被废的太子,后来以中王之国,去了北方边疆一处偏僻地方当王。
蔺泊舟在那片水草茂盛的地方出生,长大,当地百姓擅骑射,喜食肉奶,有游牧民族剽悍狂野的习性。
每到大雪天,他们便纵马在冰原奔驰,追杀猎物。
那一天,八岁的蔺泊舟也被父王带去,母妃执意阻拦,认为世子年纪太小,身娇体弱,不适合参加这么危险的活动。
先王说:“男子汉,该有胡儿的血性,外能杀敌卫国,内能镇国安邦,当个宝贝疙瘩娇养起来有什么用?带他去见识见识。”
八岁的蔺泊舟被父亲抱上高头大马,路经冻结的湖泊,光滑冰面让马蹄打滑,蔺泊舟坠马后,踏碎的冰碴直直刺入了他的左眼,鲜血淋漓。
幸运的是,没有瞎掉,但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发,导致看东西模糊,见不得强光,严重时甚至会暂时失明。
八岁患有眼疾,现在二十六岁,快二十年,心理不变态是不可能的。
治疗结束。
周太医取出银针,道:“王爷这几天也不要劳神费思,当一直休息才好。”
蔺泊舟称是:“多谢太医。”
听到这句话,孟欢下意识插嘴:“王爷刚才不是还说要处理公文吗?”
蔺泊舟:“…………”
山行:“…………”
周太医:“…………”
周太医顿时把针具一丢,表情严肃:“王爷。”
他也是个有脾气的神医。
每次遇到这种不听医嘱的人,他都想一针给对方扎死。
要不是摄政王医药费给的高,他烂在太医署都不过来。
蔺泊舟不轻不重地看了眼孟欢。
孟欢有点心虚:“妾身就是单纯觉得太医说的——”
再看他一眼。
孟欢声音越来越低:“——有道理。”
“……”
山行连忙道:“哈哈哈太医宽心,既然太医不让王爷用眼,那我们下人一定帮忙劝着,不会让王爷过于劳累的哈哈哈哈。”
周太医表情不忿,还想说什么。
“请!周太医请!”山行直接抬手送客。
奶奶的。
提着药箱,周太医生气地走了。
山行屁颠颠跟在背后送客,房间里只剩下蔺泊舟和孟欢排排坐。
蔺泊舟再看了看孟欢。
孟欢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妾身也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其实只是方才一时心直口快说漏了嘴。他用极为诚恳的眼神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蔺泊舟似乎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欢老老实实低着脑袋,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片刻,额头被敲了敲,应该用的是指骨,力道很轻。
他抬头,有点儿发愣地看着蔺泊舟。
蔺泊舟终于说话了:“笨。”
孟欢:“………………”
门外,山行满头晦气地回来了。
他刚才被这周太医一通阴阳怪气:“王爷要是不想治好眼疾,就不要来找老夫了好吧,说了不许劳累又不听,弄得眼疾再三复发,别人还以为是老夫医术不精,怎么都治不好呢。我说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爷,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硬,不听劝啊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山行在旁边赔笑脸:“错了错了错了周太医。”
但蔺泊舟呢他更不敢劝了,可谓两头受气。
蔺泊舟起身:“不吃了。”
孟欢也跟着站起来,听到他说:“平止,你去把抄文送到书房来。”
平止,是山行的字。
孟欢表情复杂,搞半天,你还是要上班啊?
行吧,你上你的班,我睡我的觉。孟欢已经准备好扑上他的大床了。
耳后传来声音:“你。”
叫谁?不可能是叫我。孟欢装作没听见。
“爱妃。”
孟欢:“…………”
“也过来,给本王侍寝。”
孟欢咳嗽了一声,声音飘忽:“王爷说什么……”
“本王说的不够清楚吗?”
蔺泊舟深色的眸垂视他,点起一根手指,隔空指了指孟欢:“你,来侍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