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概是因为《人鱼帝国》里说“楚玄舟的气质是与皇室格格不入的干净”, 陆云挽总是下意识将他当作小孩看待。
直到刚刚，楚玄舟的话终于让陆云挽惊觉：
楚玄舟比自己高将近一头，骨架也不再是少年的模样, 他已经进入了人鱼漫长的成年期, 不是什么“小孩”了。
这个问题似乎不好糊弄……
此刻楚玄舟正躺在陆云挽的怀中，人鱼的身体还是那么的冰凉，但是陆云挽却觉得自己腿面上如着了火般的滚烫。
怎么办, 怎么办！
……总不能说自己不行吧？
听到楚玄舟的话后，陆云挽先是缓缓地笑了一下，借此来拖延时间。
过了几秒后，陆云挽终于强行开口。
他强行将视线转移到天花板上，淡淡笑了一下说：“随时随地被欲.望与本能掌控的样子太过丑陋……”
没错，陆云挽说的就是裴照安这种人鱼！
陆云挽慢慢阖上眼睛，他的唇边扬起一点弧度，摄政王身上原本明艳过分的气质，忽然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停顿几秒后，陆云挽对楚玄舟说：“就是因为喜欢殿下, 所以才不能随便。”他虽然笑着，但是神情却格外认真。
陆云挽这句话说得模糊又委婉, 实际上他就是想要告诉楚玄舟——和人鱼不一样, 自己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
话音落下之后，陆云挽的心情也随之忐忑了起来……也不知道主角理解自己的意思没有？
不过还好, 停顿几秒后, 楚玄舟也慢慢地点了点头。
或许连陆云挽都没有想到，此刻楚玄舟居然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但是和以往不太相同的是, 楚玄舟并没有认真地将它刻在心中。
这大概是楚玄舟面对陆云挽的时候第一次逆反。
少年的视线在这个时候落在了陆云挽的唇上。
今天陆云挽的状态不错, 嘴唇上也难得出现了一点血色。
他的唇薄而柔软, 还带着一点令人鱼无比迷恋的温暖……就像是暮春时节被阳光照暖的花瓣一样。
楚玄舟的目光一晦 。
他的确和大部分人鱼不一样，厌恶那种被欲.望支配的感觉。
甚至于宜珊星上的某些画面，让他一想到“欲.望” 就觉得恶心。
但那是从前的他。
此时的楚玄舟已经按照陆云挽从前说的那样，去学着享受欲.望 、掌控欲.望……
裴照安气急之下说出的那句话，像是一把扇子，骤然间扇开了楚玄舟心中那一团迷雾。
他发现，在这个方面自己似乎是一个标准的人鱼。
楚玄舟并不介意时间、也不介意地点，他只想和陆云挽在一起。
摄政王的卧室、书房，甚至于实验室里、机甲上还有海底，每一个地方他都想要试试。
几秒钟后，楚玄舟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他早已经意识到自己本性中的恶劣一面，且学会了如何在陆云挽的眼前隐藏。
……
几天后，帝国军部。
身着天空蓝色军服的楚玄舟走入会议室，看到他的到来，围坐在桌边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接着齐齐向楚玄舟行礼。
楚玄舟笑了下，点头轻声说：“诸位请坐。”
转眼楚玄舟来军部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和陆云挽不一样，每天他的脸上都带着微笑，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
尽管如此，面对楚玄舟的时候，众人还是打起一万分精神。
毕竟全军部都知道，楚玄舟是摄政王“身边的人”。
楚玄舟径直坐在了主位上，暗紫色的眼眸缓缓从这群人身上扫过。
一身黑衣的他们均来自于衍微军团，胸.前那枚暗红色的罂粟勋章，更是象征着摄政王“亲信”的身份。
“请问摄政王大人这一次有什么任务？”楚玄舟刚坐下，他右手边的人便低声问道。
这是衍微军团内一名中将。
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军人，目光锐利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但是楚玄舟却半点也不怯场。
少年的视线向会议室正中央落去，一架机甲模型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GR－V型机甲？”那名中将认了出来。
“嗯。”
楚玄舟用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几下，接着低声说：“这一次的任务非常简单，杀了这架机甲的主人。”
“四皇子楚峥旭。”
他是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但或许是楚玄舟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反倒是令周围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在楚玄舟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与陆云挽相似的强大气场。
此时聚在会议室里的都是陆云挽的亲信，他们或多或少地都知道几个月前楚峥旭袭击陆云挽的事。
于是听到楚玄舟的话后，所有人都没多想，并立刻打起了精神。
“是，殿下！”
“嗯。”楚玄舟笑了一下，他再一次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投影上。
这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不再是GR－V型机甲了，而是一条空旷的航道。
“星际标准时间，下个月二十二日，晚上十一点楚峥旭会路过这里……”楚玄舟再一次开口，详细安排起了人力。
实际从那天的事件结束起，楚玄舟便生出了杀了楚峥旭的想法。
发现陆云挽似乎没有详细追究这件事的意思之后，楚玄舟就立刻排兵布阵。
为了后天的事，楚玄舟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
他利用摄政王的权限，不断地在楚峥旭身边安插人手，不但掌握了他的日常动向，甚至于连对方的机甲保有量都已经弄了个清楚。
楚玄舟就像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时刻。
衍微军团内部保密要求极高，楚玄舟知道只要有自己的存在，这些人就不会“越级”向陆云挽提起这个高度机密任务。
就在不知不觉中，楚玄舟已经爱上了这种紧握权力的感觉。
……他想要将一切都挡在外面，让陆云挽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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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星舰落在了洛厄尔星上。
身着黑衣的陆云挽没有带太多人，一下星舰他便径直走向了实验室。
此时是实验室所在星球的夜半球，只有这栋巨大的白色建筑还亮着光。
远远看去就像是落在地上的残月。
或许是因为周围太过静谧，走入实验室时陆云挽也随之放缓了脚步。
“你们等在这里就好。”开启最后一扇舱门时，陆云挽轻声对卫兵说。
顿了一下后，他又看向了楚玄舟——知道自己要来帝国科技大学，原本还在忙其他事的楚玄舟也跟了过来，“殿下和我来。”
“是，摄政王大人。”
“嗯。”
等到走廊只剩下自己和楚玄舟的时候，陆云挽终于忍不住背对着主角笑了一下。
今天他来突然来洛厄尔星，不再是因为上次那个无聊的理由了。
从前段时间起，陆云挽就开始远程参与实验，引导通过测试的人类进行精神力开发。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陆云挽收到信息——这场精神力引导治愈实验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一想到自己离死遁又近了一步，陆云挽的心情也就愈发愉悦。
洛厄尔星实验室的最后一条走廊很长，过了几分钟陆云挽才终于走到实验室外。
感应到他的到来，实验室大门自动开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陆云挽本打算和实验室里的人打一个招呼，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了宋非衍熟悉的声音。
“……这次实验陆云挽的确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是我奉劝你们，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信任他。”
“可是……要是不是摄政王大人的话……”
“呵，”宋非衍冷笑一声说，“先给你虚无的期望，再在你最信任的时候背叛你，这可是陆云挽的老把戏了。他就是个赌棍！提前备好筹码，等着你们和他玩呢……”
宋非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
这群参与实验的人类本就大多来自于衍微军团，他们对陆云挽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和崇敬，更别说又在这一次实验中近距离感受了一下摄政王对精神力的强大掌控。
听到宋非衍的“污蔑”后，众人纷纷反驳了起来。
而宋非衍则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我没被他骗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被我骗？
大概是最近一阵子接触得多了，宋非衍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句句夹杂着咒骂。
听到他这略显平静的语气，陆云挽竟然还觉得有些意外。
“摄政王大人，请问需要我去提醒——”楚玄舟皱眉，压低了声音问，
“不用。”陆云挽笑着摇了摇头，他不再继续向前走，而是直接靠在了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听宋非衍还想说什么。”他淡淡地说，就好像是完全也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欣赏、咒骂甚至于污蔑一样。
他的样子让楚玄舟想起了许久之前两人一起去一颗人类星球上时陆云挽说的话。
……摄政王的确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实验室里宋非衍又冷冷地吐出了几个词，陆云挽乍一下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过了几秒，忽然有一段记忆自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满是人鱼的宴会厅。
还是少年模样的原主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他看上去似乎不大能够适应这样的场面。
而在原主的身边，还跟着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宋非衍。
“云挽……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吧，这里都是人鱼，我多看他们一眼就觉得晦气。”宋非衍低声说。
他看上去好像很嫌弃这场宴会。
而听到宋非衍的话后，原主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行，你的实验才刚刚开始，还缺大笔的经费，不和他们搞好关系的话，实验怎么办？”
“行吧行吧……”宋非衍有些不耐烦地低下了头，“那你一会要帮我，我都靠你了哦。”
陆云挽看到，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原主的手指也随之握紧了酒杯。
尽管《人鱼帝国》里没有说从前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且陆云挽更没有见过真正的他，但是这个小细节还是让陆云挽明白了过来——像宋非衍一样，那个时候还不是摄政王的原主，也一点都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他也是个会紧张的普通人。
几分钟之后宴会正式开始了。
这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原主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走向了人群之中。
那个时候尚且是个少年的他背影看上去要比现在还单薄。
这融入人群之中的样子，莫名地让陆云挽感受到了一点孤单。
而在他的身边，宋非衍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看得出来，那个时候的他非常信任陆云挽.
这一幕伴随着原主背影的消失而结束。
接着陆云挽脑海之中的记忆忽然混乱了起来——
有被人鱼包围着，稍显局促但是依旧满身傲气的原主，还有将“厌恶”这两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的宋非衍。
以及不属于这一天的记忆。
陆云挽看到，原主似乎是和宋非衍吵了起来，两人不欢而散。
对方看向他的目光，也逐渐由崇敬变成不解与厌恶。
……
“摄政王大人？”
“摄政王大人——”看到陆云挽站在这里失神皱眉的样子，楚玄舟忍不住轻轻地拍了一下陆云挽的肩膀。
“我在，殿下。”陆云挽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轻轻地朝楚玄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云挽暂时还不太能理解刚才那堆陌生的记忆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从记忆中两人的对话与表情能看出来，原主与宋非衍的关系曾经非常不错。
而比宋非衍大一些的原主，也曾经尝试着带宋非衍融入那个属于人鱼的世界——尽管这个时候他自己还很青涩。
陆云挽的思绪还有一点混乱。
前几次想起过去的事时，陆云挽的心情都算轻松。
毕竟对他来说，多了解原主一点，自己现在也就会更安全一点。
但是这一回，陆云挽却下意识排斥起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看到陆云挽皱着眉的样子，楚玄舟的心情也随之沉了下来——摄政王大人是因为宋非衍才不开心的吗？
楚玄舟本来就讨厌这个被陆云挽记住的人类，而现在只要一想起他们两个早在很多年前就认识，并且宋非衍见少年时的陆云挽，楚玄舟的心情就会不由烦躁。
“——陆云挽心狠手辣，凡是得罪过他的都没有好下场。比如四皇子，他前阵子不就死了吗？！”宋非衍忽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陆云挽与楚玄舟的思绪。
“但他不是航行中出的意外吗……”实验室里的人反驳道。
“意外？”宋非衍冷笑一声说，“大概是陆云挽制造的‘意外’吧。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
四皇子？
陆云挽蒙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宋非衍这是在借四皇子的死证明自己手段毒辣。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四皇子彻底与自己结了仇。
还没等自己做什么，他那边反倒是处处敌对了起来。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全星际都知道四皇子与自己不和。
而就在前一阵，私下出行的四皇子忽然遇到恒星爆，死在了无人航道上。
这件事明明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因为前阵子两人之间的敌对，很多人都坚信这件事一定与陆云挽脱不开干系。
显然宋非衍就是其中之一。
“宋教授，”还没等陆云挽说话，站在他身边的楚玄舟便先开口了，“您私下里就是这样污蔑摄政王大人的吗？”
“……”
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而听楚玄舟都出声了，陆云挽只好与他一起走了进去。
不过与一脸严肃的少年不同，陆云挽的表情看上去轻松又随意。
虽然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但是身为本文第一大变态反派，他怎么能像正常人一样着急解释？
陆云挽握着手杖，淡淡地扫了一眼宋非衍。
被陆云挽这么一看，宋非衍的背后忍不住发寒。
“你……”
陆云挽打断了宋非衍：“我为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对吗？”
摄政王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但却不知怎的叫人不寒而栗了起来。
恒温的实验室似乎都在一瞬间陷入了隆冬之中。
宋非衍的确是想要这么说，但是陆云挽自己先开口了，他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
他看到陆云挽叹了一口气，黑沉、平静如寒潭的眼眸从人群中扫过。
陆云挽缓步走到了宋非衍的身边，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但是宋教授，您不是也恨不得我去死吗？”
宋非衍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但一想起自己之前给陆云挽放的那些狠话，他只好将后面的句子全部咽了回去。
不能否认的是陆云挽说的没有错……
自己不但咒骂陆云挽，甚至于真的在某几个时刻想过……如果陆云挽死了就好了。
如果他死在当年，死在还没有背叛人类的时候，那该多好。
见宋非衍不说话，陆云挽立刻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陆云挽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想要他死的人。
但是受到刚才那段记忆的影响，一想到原主被曾经的朋友与后辈记恨着，陆云挽便忽然有点烦躁……与心寒。
“没错。”宋非衍忽然低头说。
他竟然承认了。
陆云挽停顿了几秒，缓缓地离开了宋非衍的身边。
不知道是从哪一秒起，陆云挽脸上的微笑也落了下来。
看到陆云挽的动作，站在他身后的楚玄舟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在了陆云挽的身边。
就在刚刚，他又一次从陆云挽的身上读出了一种名为“寂寥”的情绪。
只见陆云挽低头笑了一下，接着抬眸向实验室扫去。
实验室的角落里，有一个留着灰蓝色头发的少年一直在望自己。
对方的目光里满是探究。
陆云挽顿了一下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就是之前那个人类起.义军成员。
“人人都想杀了我。”摄政王忽然再一次笑了起来。
听到这句话，不只是宋非衍的表情一变，那个一直在观察他的起.义军少年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将头低了下去。
陆云挽就像是没有看到少年诡异的反应一样，他重新将视线落在了宋非衍的身上，然后缓缓笑着说道：“但是人人又都想成为我。”
“我没——”
宋非衍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底气，并且带着被人拆穿的不甘和局促。
陆云挽并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他玩弄着罂粟手杖，过了一会后如自言自语一般说：“你看你，和我也没有什么区别。”
和“我”一样，想要除掉那些不合心意的人。
唯一的区别或许是陆云挽真的拥有这样的权力。
实验室里面安静极了。
只有不远处一个机器在不断发出声响。
众人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场闹剧，陆云挽应该生气，甚至于终止实验、处罚宋非衍才对。
但是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问起了实验数据。
这变脸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大概是被陆云挽拆穿了想法，宋非衍今天忽然收敛了一点。
他和陆云挽说话的时候不再夹枪带棒，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今天的工作效率尤其高。
还没过多长时间，陆云挽就了解了实验进度。
而就在等待下一项数据时，机械报时声覆满了原本安静的实验室。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玄舟忽然在这个时候靠近陆云挽，
他犹豫一下，轻轻地握住了陆云挽的手腕。
“殿下？”陆云挽顿了顿，然后略带疑惑地转身向楚玄舟看去。
他以为楚玄舟忽然接到了任务，有急事要做：“您有事的话可以先离开。”陆云挽轻声说。
没想楚玄舟听到他的话后，却忽然摇了摇头。
“我陪着您。”他说。
眼前的少年身材高大，在他低头的瞬间，陆云挽甚至于瞬间产生了自己被对方划入领地的错觉。
“好。”
少年没有说话，但是他握住陆云挽手腕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冰冷又强大的气息将陆云挽笼罩。
陆云挽顿了一下，突然忍不住低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笑了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楚玄舟不但是大人，而且还是个很可靠的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