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太宰治一屁股滑坐在书堆里。
这里大概是图书馆, 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消毒场所。漫天的书页在飞舞，他被关在全透明的消毒室里，头顶上方洒落消毒水，不到片刻就把他里里外外淋湿, 头发黏在耳边。
异世界人穿越后的第一件事——被全面消毒。
太宰治的瞳孔倒映着书籍的海洋, 嘴唇微张，左右四顾, 捕捉书名。他没有在乎消毒液, 水痕在额头、眼角流下, 宛如泪水, 使得这张俊美的亚洲人面孔有一丝奇异的纯真。
久违的吃惊让他的灵魂有了生机。
“这个场景怎么样？花了十分钟临时准备的。”
白兰·杰索走到消毒室旁边，一身非主流少年的打扮，让太宰治眼疼的幻视了中原中也。
白兰·杰索顶着凌乱的白发, 脖颈箍着柳钉项圈，一脸得意洋洋。他的衣品与中原中也不相上下，上衣是松垮的骷髅图T恤, 露着半个削瘦的肩头，下半身是破破烂烂的水洗牛仔裤，意大利人的身材勉强支撑起了这个“时髦”打扮。
太宰治用右手支撑地面，跳了起来，对视这位返老还童的异世界“老朋友”。
白兰的脸还是那张反派脸，年轻了很多岁, 不会因为少了眼角的倒王冠花纹而平易近人。
倒是白兰的眼神——改变很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打扮。”太宰治熟稔地搭话，“太糟糕了，这就是所谓的时尚是一个轮回, 你下一步要开始喜欢红配绿的搭配了吗？”
太宰治敲了敲消毒室的玻璃：“我能出去吗？”
白兰·杰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了六芒星的符纸, 通过消毒室的传送带丢给了太宰治。
“贴在你的皮肤上, 能净化你的身体。”
“……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要给我体外消毒？你要赔我一套衣服。”
“双管齐下~。”
一套衣服而已，白兰·杰索随手就给太宰治准备了，是一套类似于“首领宰”的黑西装。
太宰治目光流转，没有拒绝，接受了这个欢迎仪式，实际上这个过程已经很友好了。
场景一转，太宰治与白兰·杰索走在并盛町，黑西装让太宰治骨子里的阴暗暴露在阳光下，任何一个路人看到太宰治都觉得对方很酷，有点像是一位日本黑/道组织的高级成员。
太宰治叹道：“我已经弃恶从善了。”
白兰·杰索不乐意道：“说得好像我还在当反派一样，我早就不跟主角对着干了。”
太宰治摊手：“你让我现在像是反派。”
白兰·杰索笑嘻嘻：“谁让你笑得一点也不阳光，黑泥刷上白漆也没有效果。”
太宰治以手遮眉，抬头去看天空。
“异世界的阳光……好热。”
正值夏季，太宰治的汗水直冒，适应不良，打湿了那张贴在手掌心上的符纸。
白兰·杰索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宰君，是什么让你打破惯例，选择来到我的世界？”
太宰治说道：“因为白兰君是我的熟人呀。”
白兰·杰索摇了摇头：“说真话。”
太宰治的脚步停下。
“我想死。”
“哦。”
“可我又不想这么简单的死去了。”
“哦？”
“我有了想实现的愿望。”
“和复活有关？”
“哇，白兰君果然是我的心灵知己！我什么都没有说，白兰君就猜出来了！”
“你以前唤我杰索先生，不许擅自改口。”
白兰·杰索幽幽地提醒对方。
太宰治比划两人的身高，再看着对方稚气的脸，惋惜地说道：“一别多年，我成为合格的大人，你整体缩水，该轮到你喊我太宰先生了。”
白兰·杰索轻哼：“人类的身体展现的都是表象，心灵的广度和深度才是衡量年龄的标准。”
白兰·杰索没有再追究称呼的问题，视线在太宰治的身上打了个转，意味深长。
“你看上去确实不太好。”
“怎么形容？”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去翻图书馆的书籍，那里放着我认为你会感兴趣的东西，没想到你换好衣服，却愿意跟我出来走一走。”
“啊……人要晒太阳，才不会发霉。”
“太宰君快要上天堂了？”
“嗯！！”
“怪不得眼神趋近于死亡，灵魂疲惫得不加掩饰，是不是五感的灵敏性消褪，最近连看书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的好精准啊！心理医生白兰君！”
“这就是人类。”
白兰·杰索打断了对方虚假的夸奖，说道：“心理负荷到了一定的极限值，要学会释压，是去杀人也好，赌/博也好，找个美人谈情说爱也好，你已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太宰君，你就像是一根弦，快断了。”
白兰·杰索用过来人的目光微笑地看太宰治。
“是什么限制住了你？”
同样能得到平行时空的记忆，白兰·杰索当过统治世界的魔王，玩过所有感兴趣的事情。
“他人的阻拦，亦或者是心底仅存的良知？”
当年群主的“预言”里，太宰治有想要完成的执念，那个执念很可能就是弥补遗憾。无尽的平行时空，总会有几个错过的人，白兰·杰索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惊讶太宰治没有放下执念。
“当你获得无数世界的记忆的那一刻，我们是人生赢家，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游乐场。”
“你想改变悲剧，完全没有问题。”
“能令你烦恼的——大概是想要拯救的人，已经死去了吧。复活死人，尤其是完美的复活一位死人，这已经涉及了神的领域。”
“这个世界不能，下个世界再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总会有一个世界成功。”
“可惜，太宰君似乎无法和我一样跳跃平行时空，在同位体身上掠夺新的身份。”
“你是太宰君。”
“但你不是我认识的太宰君，你继承了他的记忆，同时继承了他的聊天群账号。”
白兰·杰索逻辑清晰地揭穿了太宰治。
太宰治神色不变：“我们一样。”
白兰·杰索的嘴角勾起，与太宰治相视一笑。
“是啊，我们一样，与过去一样，我们朋友的身份不会发生变化。”
——所谓的改变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本质上，从未变过！
数个小时后，在外聚餐结束，太宰治和白兰·杰索回到了租下的图书馆里，太宰治把一本本书摆在面前，细数每个人的作品。
白兰·杰索盘坐在地上，恶劣的晃着手里的《人间失格》，然后被太宰治用一本《我是猫》砸中脑袋，眼冒泪花，吃痛地抱住头，“你一个【一阶】的家伙竟然敢打【二阶】的我！”
太宰治鄙视地说道：“我看过麻仓好的讲解视频，像你这样的水货【二阶】，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不是没有打败过。”
简单来说，【文豪野犬】世界的超越者级异能力者基本上都在【二阶】以上的层次。
太宰治不止一次碰到这种级别的人了。
兰堂，保罗·魏尔伦，儒勒·凡尔纳，这三人在全盛期都可以一人杀穿一座城。
白兰·杰索撇嘴：“你说你是黑手党的文职人员，不擅长打打杀杀。”
太宰治耸肩：“我的力量比较特殊。”
白兰·杰索好奇极了，非要太宰治表演一遍自己的异能力，太宰治有气无力：“让你失望了，我的力量无法用于表演，不具备杀伤力。”
白兰·杰索不信，太宰君满口鬼话，太宰治就干脆让白兰·杰索释放一点力量给自己。
白兰·杰索的食指指尖，冒出一簇火焰。
明亮的橙黄色火焰很温暖。
太宰治诧异：“这就是你的世界的力量体系吗——”说着话，他很有信心地摸了过去。
两人的指尖触碰的一刹那。
太宰治的表情木了。
白兰·杰索诡异地问道：“太宰君，不烫吗？难道你的力量是防烫？！”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放到身后，“好吧，我承认了，我的力量对你没有用。”
“我在我的世界里，掌握一种异能力——”
“无效化一切力量。”
绝对的反力量之人，在异能力的体系之中，太宰治作为【一阶】的战五渣，也可以冷静的面对【二阶】、【三阶】的敌人。
太宰治如愿所偿的得到白兰·杰索吃惊的表情，白兰·杰索脑袋瓜灵光，立刻说道：“假如你出生在我的世界，也就是说——你能让一切‘死气之炎’无效化，免疫所有幻术！”
太宰治感受指尖的疼痛，郁闷一秒。
哪个男人不想耍帅？
异能力“人间失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罢了，连其他体系的力量都不能无效化。
白兰·杰索看出他的无奈，思索道：“如果能提升你的无效化力量，打破世界之间的限制，你能发挥出的效果就很厉害了。”
太宰治摆了摆手，视线落在织田作之助的作品《天/衣/无缝》上，说道：“白兰君，我想要知道复活死人的办法。”
“我的方法应该不会让你满意。”白兰·杰索实事求是，“我曾经复活过一个死去多年的小国王子，在他的尸骨上，我采用了细胞复生的手段，不能确保二者灵魂一致，我很难观测到灵魂，顶多保证他们的记忆相同。”
也就是说，这类似于本体和克隆人。
太宰治自然无法接受，问道：“通过聊天群，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白兰·杰索说道：“童子……我是说群里的麻仓好，他是阴阳师，复活死人的前提条件是拥有亡者的灵魂。麻仓好来我的世界，说过一句话，我的世界几乎没有灵魂的怨气。”
太宰治一默，自己从未听说过有人看到灵魂，说明他的世界也不具备保留灵魂的办法。
白兰·杰索介绍其他人：“齐木空助是科学家，神座出流是学生，实力都不强，剩下的白泽是上古瑞兽，它也许有办法，不过白泽身上有白垩纪时代的细菌，这一点比较危险。”
“梅林·安布罗修斯是一位历史上的魔法师，他自称是魔术师，我弄不清楚区别，他没有对我们展现过实力，不接受见面。”
“蓝染惣右介比较特殊，齐木空助看过蓝染惣右介所在世界的漫画，这家伙没有细说，提到过一句《死神》，有可能涉及这方面。”
“你先找我打听情况是对的，我个人建议你之后去找白泽，它很好说话，其次是齐木空助，从齐木空助那里了解蓝染惣右介的信息，最后再找梅林·安布罗修斯。”
“不到万不得已，别找群主。”
白兰·杰索把经验传授给了太宰治，太宰治知道复活困难，其他人也不熟悉，他单刀直入：“找群主帮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白兰·杰索说道：“对于符合条件的人，没有任何代价，群主会很开心的，复活也是随手的事情，对于不符合条件的人，代价可大了。”
白兰·杰索笑得玩味，仿佛在想谁是幸运儿。
上一个幸运儿就是野比大雄。
对方的下场？
不说了，聊天记录里全是不敢去看的内容。
太宰治把目标放在群主身上，白兰·杰索不好去劝，知道这类人的执念有多么深重，“太宰君，群主在找有克苏鲁神话的世界，你那边有吗？”
太宰治苦思冥想，没能找到半点记忆。
克苏鲁？
大概率是外国的神话故事。
白兰·杰索说道：“上一个你也不知道克苏鲁神话，死心吧，你不属于那类人。”
太宰治的目光闪烁：“就没有其他情报？”
白兰·杰索想了想，指向了不可名状的聊天群，每名群成员都猜测过“银之钥”的意义。
“群主的名字。”
——银之钥。
“如果能知晓这个名字，也许就有希望。”
——说了和没说一样。
太宰治去看群主的昵称，希望破灭，这些群成员还没有群主来的靠谱。
群主至少可以无限制的复活死人！
“银之钥……能有什么意义？”太宰治的聪明脑子在这方面用处不大，扩散性联想，他被平行时空的记忆弄得思维混乱，略感头痛。
在他的眼前，“【群主】银之钥”的名字盯久了，好似文字里有几根小触手长出来。
太宰治晃了晃神，再去看已经没有幻觉。
触手？
他一闪而逝的想到某个敌人。
那个敌人非常怪异，可以无限增生触手，恢复能力强到吓人，触手能克制他的无效化异能力，拜对方所赐，他被揍得可惨了。
“白兰，你的手里有全部的作家名单和他们的代表作名单吗？”太宰治提出一个不为难的小要求，白兰·杰索满足了他。
太宰治得到一份古今中外作家的电子名单后，用关键词搜索了一遍自己认识的异能力者，包括北美组织“Guild（组合）”里的人基本都在，首领菲茨杰拉德的信息很详细，除了炮灰，目前有两个熟人查找不到任何信息——
【干部A。】
【洛夫克拉夫特。】
干部A暂且不提，太宰治看不上花钱买到干部位置的人，重点关注洛夫克拉夫特。
这位异能力名为“旧日支配者”的怪物男人，自己和中也联手都无法杀死，只能让对方短暂休眠。他猜测对方是北美圈子里的作家，谁料对方竟然不在全球作家名单上！
“旧日支配者……”太宰治无意识地呢喃这个特殊的称呼，再次看向群主的名字。
“银之钥”依旧是泛着银色的光泽。
祂，冷漠至极。
对群成员没有恶意，便是最大的善意。
太宰治预感自己能再次入群的缘分，不是平行时空同位体那么简单，他与白兰的情况有差别，是入群后再获得平行时空的记忆。
——我的世界，有您需要的东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