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最少有三点,其一是,也许被困矿工人数并没有那么多,而是有人故意扩大事故的规模,其目的,就是引起上级的高度重视。不知厅长注意没注意这样的一个细节,对被困矿工具体人数,还有被救矿工详细情况,周书记很少谈及。其二,的确被困矿工很多,但怕追究责任,或是为了自身利益,故意说抢险取得巨大成功,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井下还有被困矿工?”侯晋生尚未说完,刘大可便迫不及待道。
侯晋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置人的生命与儿戏,欺上瞒下,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刘大可疑惑带有惊恐的目光望向侯晋生。
侯晋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我最近看了一段话,觉得挺有意思……。”侯晋生说着望了刘大可一眼,见刘大可在认真听着,就继续笑道:“有人说,现在90%的事情可以用钱搞定,剩下那没有搞定的事情,是因为金钱不够。”
“这不是典型的金钱至上吗?”虽然这话并非是侯晋生的原创,但作为一个和自己关系并不密切的下属,当着自己的面散布如此消极的观点,有些越格,刘大可就佯装生气道:“不管社会上的人怎么说,但作为公务员,小侯,你的话有些过了啊。”
经刘大可提醒,侯晋生也觉得,在刘大可一位厅领导面前,自己的话的确有些放肆,有些尴尬,右手摸了摸后脑,笑道:“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金钱的魔力可以说是无边。”侯晋生望着刘大可道。
刘大可不由的摇了摇头,没再批评侯晋生。
侯晋生微微一笑,道:“前些年,我还在前山县工作的时候,上边抓煤矿安全生产很紧,而恰恰这时梁庄煤矿也发生了一起安全事故,当场死亡矿工11名,然而对上却谎报受伤3名,没有死亡。当然,为了堵住死亡矿工家属的嘴,矿上进行了双倍的优抚。更何况抢险仍在继续,被困矿工还有生还的可能。然而,就是真的救不上来,反正人已死了,多赔家属两个钱就是了。”
刘大可没有说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一直微笑着的目光,多了些凝重。
“也许周书记最关心的是这疑虑背后的意图是什么,或者说,隐藏着怎样的利益。或许周书记考虑更多的是那条长长而又看不见的利益链。也就是其三,前山县领导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或许在刘大可的眼里,下步工程的实施,前山县领导至关重要,因此,刘大可对前山县领导的举动格外关注,一听侯晋生主动谈及前山县领导,就惊异的目光望向侯晋生。侯晋生似乎看出了刘大可的心思,并没有回避,而是道:“我想刘厅长也看出来了,自吴副书记截访后,特别是周书记赶到后,前山县领导一直跟随在周书记的身边,对周书记的每一举动都非常关注,后来,又发生了记者采访事件,我觉得问题更复杂了。就眼前来说,稍有闪失,可能要受到追责,甚至乌纱帽不保;从长远来说,将可能使有些人的既得利益受到损失。”
刘大可依旧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侯晋生微微一笑,颇为自信地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前山县领导将有倒霉的。”
“具体一点?”刘大可疑惑而又期待的目光望向侯晋生。
“凭直觉,还有周书记的决心。”侯晋生微微一笑。
经侯晋生一番情况介绍和分析,刘大可似乎对周思国当下的心思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就越发感到这“9·17工程”的复杂,就很想从侯晋生那里了解一些更多的情况。起初,梁海星对侯晋生似乎还有些成见,但随着侯晋生深入的交谈,对基层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就听得格外认真起来。
突然间,刘大可顿生一奇怪的想法:果真整个事情像侯晋生说得这样复杂?还是作为在前山工作多年,与前山县领导有着太多的个人恩怨,以上分析,掺杂着侯晋生个人的情感。刘大可极想弄明白,就故作无意道:“过两天,前山县领导请我和小梁,还有省里的王总一块吃个饭,到时候,小侯你也参加吧。”
刘大可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侯晋生。然而,出乎刘大可意料的是,侯晋生并没有多想,而是微微一笑,直接道:“算了,我还是不参加了吧,吃饭,又不是工作,我觉得我去了不方便。”
“吃个饭有什么不方便啊?”侯晋生的话似乎验证了刘大可的判断,刘大可目光注视着侯晋生,依然满脸的微笑,看上去随意。
侯晋生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就尽力弥补道:“厅长,作为你的下属,我毕竟不是省里帮扶工作组的成员。除了落实您的指示外,我目前主要的任伤就是为您和帮扶工作组做好服务保障工作。但我是局办公室主任啊,我还有我的工作啊,吃饭又不是工作,我就没有必要参加了吧?”
刘大可觉得侯晋生并没有说出心里话,就想逼迫侯晋生,道出事实真相:“我觉得吃饭也是工作,可以在饭局上多了解一些情况,增进与地方领导的感情,或许对你以后工作乃至个人的发展有好处。”
既然刘大可话已至此,侯晋生不好再作推辞,就笑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刘大可见侯晋生有些勉强,就极想彻底弄清其中原因,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与前山领导们的关系……。”
侯晋生似乎看出了刘大可的心思,就不住地盘算起来:刘大可不愧为省厅领导,有些事情逃不出他的眼睛,又担心不将实情说出来,将使其对自己产生误解,就微微一笑,道:“从我个人来说,吃顿饭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我离开前山县委多年,虽然我老家在前山县,但我很少和前山县的领导打交道,对现在前山县的领导也不熟悉。”
刘大可依旧疑惑的目光望向侯晋生。侯晋生似乎心有难言,低头喃喃道:“我感觉那是鸿门宴。”
“哟,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了忘了,你是前山县人,那你更应该参加了,借吃饭的机会,多敬你们父母官几杯酒,将来老家办事也方便。”刘大可笑道。
“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我老家在前山,但既然工作单位离开前山县了,就不愿再和他们打交道。”侯晋生的声音很轻,似心有难言。
刘大可看出了侯晋生的心思,担心再追问下去,会陷入僵局,就没再为难侯晋生,而是转移话题道:“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借闲聊的机会,你给我和小梁介绍一下马山,还有你们前山的历史沿革和风土人情好吗?”
一听刘大可让其介绍当地的情况,侯晋生如同打开了话匣子,道:“不仅仅是马山,前山,实际上,我感觉在我们国家好多地区,都存在着一种同一结构矛盾,或是文化观念的断层。”
“哟,好深的哲里啊。”刘大可望了梁海星一眼,笑道。梁海星同样微微一笑。侯晋生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晦涩,就解释道:“虽然我们有着上千年文化的积淀,但我们同时又面临着经济快速发展新的与之相适应的文化观念。或者说,一方面我们面对着快速的经济发展,另一方面我们的文化观念停留在过去的封建社会。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穿着的是西装,脑袋里的意识却是唐装。”
“有意思。”刘大可笑道。
接着,侯晋生讲了许多有关马山的历史。
侯晋生道,如果给马山一个历史定位的话,应该说,马山属于历史名城。在秦朝,马山就是一座有名的城市,有马有山,从字面可以看出,马山历史上是多么的繁华。传说,作为中原腹地,历史上,马山地肥水足,草木茂盛,非常富饶,庄稼遍野,牛马肥壮,而且群山环饶,东西要塞,又系煤区,特殊的自然条件和战略位置,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政治家必取之处,无论是从军事还是经济上来讲,位置极为重要。也许正是由于特殊的战略或军事位置,还有发达的经济,马山一直遭受着战争的困扰,历史上也就没有留下什么名胜古迹,也就算不上什么文化名城,也就缺少了一些历史的文化积淀。同时,也许持续不断的战争和经常往来的生意,使得这方土地上的人们特别精明,骨子里流淌着先辈们剽悍的血液。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或许这就是滋养马山人生长的特殊土壤。改革开放以来,马山深处内陆,交通也不是十分发达,除了固有的正直纯朴外,又增添了些观念沉旧的色彩。剽悍、精明、纯朴、迂腐,或许就是组成马山人性格的主要元素。
前山濒临大山,历史上是土匪与难民的天堂,前山人的性格或许比马山人更剽悍些。
前些年流传了一个有关马山人与前山人的笑话。
先说流传马山的故事。说有两个马山人,其中一人到另一人家里去借一百元钱,另一人家里也很穷,没有钱借给对方。这时,被借钱人发现院子里有头猪,二话没说,扑上前,提着猪的后腿,对借钱的人说:兄弟,你把这猪卖了吧,就当我借给你钱了。这是马山人借钱的故事。还有两个马山人,其中一人曾借给另一个人一元钱,一天在小卖部遇见到了,想买盒烟,结果一掏衣兜,发现没带钱,就想起另一人曾向他借一元钱的事,就想要回借出去的一元钱,而对方却矢口否认。被借钱的人一听急了,二话没说,上来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打得对方鲜血直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后来,不仅被公安局拘留了好几天,还赔了十几元的医药费。
流传前山的故事,与上述内容差不多,但性质却不同了。说有两个前山人,其中一人到另一个人家里去借一百元钱,另一个人二话没说,进屋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仅有的一百元交给了对方,而对方却没有走,借钱的人不解,说,兄弟咋了,钱不够啊?借钱的人望了手里刚刚借到的一百元钱,点了点头。借给对方钱的人挠了挠脑袋,似乎也有些为难。突然,这时,借给钱的人家里的一头肥猪,正悠闲的从门外向院子里走来。借给对方钱的人二话没说,扑上前,将猪摁在地上,从腰里解下腰带,捆好猪的四腿,对借钱的人说:兄弟,你把这猪卖了吧,就当我借给你钱了。
还有两个前山人,也是借钱,其中一个人也曾借给另一个人一元钱,一天在小卖部遇到了,被借钱的人想买盒烟,结果一掏衣兜,发现没带钱。这时,正好借钱的人也买烟,对方买了盒两毛钱的烟。借给对方钱的人,二话没说,就顺手拿走了对方的烟,嘴上还说,权当还了那一元钱了。而对方一听却火了,我借你一元钱,你拿我一盒烟干什么?借给对方钱的人见对方不肯将那两毛钱的烟给自己,二话没说,从小卖部里抽出一把刀就向对方捅去。结果,对方受伤住了院。借给钱的这位,不仅赔偿了好几百元的住院费,而且还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入狱。
“哈哈。”侯晋生故事还没讲完,刘大可就禁不住大笑起来,梁海星似乎也觉得有趣,不由的笑了起来。顿时,整个笑声弥漫着房间。
突然间,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刘大可、梁海星,还有侯晋生三人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房门,不住的暗想:这个时刻,又有谁会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