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功这几天一共接到了三张来自南京的诏书,第一张是弘光皇帝退位诏书,第二张是崇祯太子朱慈烺的即位诏书。
第三张,就是现在他手里的,让他带着军队去南京的勤王诏书。
黄得功也没想到,接到皇帝的诏书,自己居然会犹豫。
为什么犹豫?
因为这个皇帝上来的有点太快了,才这几天的功夫,南京就换了个天,快的让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犹豫的根本原因,是在于他还没想好这个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黄得功将诏书放在桌上,眉宇间泛起了深深的忧虑,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如果这个太子是假的,那他会一上位就如此的信任自己吗?
自己手下有两万精兵,让自己带兵去京师,难道他就不怕……
忽然间,黄得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不是东西了,陛下如此信任自己,而自己竟然还在担心他的太子身份是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再无任何迟疑,狠狠一拍桌案。
“来人!传我的军令,今日全军离开庐州,奉旨去南京勤王!”
他的中军将领走进来,自然也曾听说这几天的风声,脸上有些犹豫,于是上前劝道:
“侯爷,这个太子到底是真是假,现在还尚未确定,不能只听信那些文官的一面之词。”
“况且我们于绍武这一朝,并无定策之功,若是贸然去了南京,侯爷不怕祸起萧墙吗?”
黄得功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祸起萧墙?放你的狗屁!”
“当今天子如此信任我黄得功,第一个召我见驾,我黄得功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南京,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我看你这是想让我背主谋逆,学那左梦庚吧?”
中军将领其实的确有这个想法,方才不过是在试探,只不过没想到黄得功居然反应这么大。
他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侯爷息怒,末将也是为侯爷的前程着想啊。”
黄得功呵呵一声:“甲申国难,国势难为,江河日下!我黄得功身受天子重任,岂能为自己的前程,误了国家大事?”
中军将领仍不死心,小声道:“话虽如此,只是陛下发的这份诏书是中旨,我等若奉旨前往,只怕于内阁不容。”
“当今陛下可是由文臣定策,不得不防啊。”
所谓中旨,便是由皇帝内廷直发,不经内阁票拟的旨意,有明一代,臣子是有权利不遵从中旨而不获罪的。
“中旨怎么了,中旨难道就不是陛下的旨意了?”黄得功没有丝毫的在意,冷笑:
“内阁又算个什么?”
“只要是陛下的旨意,无论中旨还是圣旨,我们做臣子的,只有遵从,也必须遵从。”
“你不必再说了,下去传令吧!”
中军见无法再劝,眼珠一转,只好退下
“黄得功遵旨了?”
朱慈烺看着这份回奏,大喜。
黄得功一般来说是根本不在乎发过来的是圣旨还是中旨,所以朱慈烺才会绕过内阁,直接给他发中旨。
果不其然,黄得功直接领旨过来了。
好事,好事啊。
这就说明,黄得功在心里是认自己这个崇祯太子的。
黄得功是江北四镇中唯一听朝廷调遣的,也是唯一凭借战功封爵的,早在崇祯年间,黄得功便率破张献忠,迫降革左五营,以功授靖南伯。
历史上黄得功在江边与清军大战,护驾殉国,忠心毋庸置疑。
其余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镇军阀,此前都是败军之将,在弘光一朝有了拥立定策之功,才得以赐封为伯。
黄得功军中威望甚高,只要他到了南京,自然能压服赵之龙。
至于说黄得功来了以后,江北的防线怎么办。
朱慈烺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要反问一句,江北有防线?
江北四镇?还是算了吧。
江北四镇在历史上,只有高杰和黄得功是敢和清军作战的。
高杰嚣张跋扈、纵兵掠民,不遵从圣旨,但国家大义上从不含糊,起码在今年正月还曾整兵打算进取中原。
后来发生睢州事变,高杰死于汉奸之手。
至于刘泽清和刘良佐,这俩货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历史上清兵一来他们就直接投了。
江北四镇在弘光一朝,有拥立皇帝定策之功,跋扈自雄,早不把朝廷威信,皇帝权威放在眼里。
自从自己上位以来,朝中请替刘泽清、刘良佐晋爵封赏的奏疏已不少于十篇。
对于这些奏疏,朱慈烺全都当没看着,留中不发就是了。
“穆虎呢?”
朱慈烺放下奏疏,有些心烦意乱。
大明朝的皇帝向来通过看奏疏来梳理天下大事,但这种方法现在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大明现在只有江南半壁,就算这半壁江山,大部分尊奉自己这绍武一朝的地方文武,也只是明面上的。
像黄得功这样,自己一句话就赶来赴汤蹈火的,少之又少。
看奏疏上,我大明现在就是一片的歌舞升平,国富民强,根本没有半点就要亡国的意思。
可实际上,清军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打到南京来了!
“回皇爷的话,穆大人最近正带人查抄阮家的田宅呢!”
说话的是崇祯一朝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现在的他,则是大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个司礼监掌印,朱慈烺有些印象。
历史上南京城破唯一殉国的太监,就是他了,对大明的忠心肯定没问题。
问题是,对自己呢?
马士英倒是对大明忠心耿耿,可他既忠于大明又忠于弘光,忠的不是自己,要来也没用。
想到这里,朱慈烺问道:“厂臣怎么看?”
韩赞周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皇帝问自己什么,他没有半点的不恭不敬,欠身说道:
“陛下,洪武爷有祖训,内官不得干政,奴婢……”
他的回答及态度,倒是令朱慈烺有些许的意外,于是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朕赦你无罪,有什么话就说吧。”
“回陛下,奴婢替阮大人觉得冤枉。”韩赞周说着这话,躬身得更低了。
意料中的震怒并没有看见,这个绍武皇帝依旧显得十分平静。
皇帝没有说话,韩赞周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阮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就算有错,罪亦不至于诛九族……”
见他欲言又止,朱慈烺知道,是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实际上,韩赞周的回答,朱慈烺很是满意。
韩赞周自然不知道日后阮大铖会降清的事,他的这番话至少表明了,他是站在马士英那边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东林党的人,加上历史上他是个忠臣。
朱慈烺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人可以用。
这就够了,现在也没条件要求太多。
韩赞周躬身等着,看不见表情。
朱慈烺指甲一下下地敲击着面前御案,也没有直接回答,宫内出奇地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朱慈烺才缓声道:
“过几日靖南伯黄得功要率部进京,你出去接他吧,就说朕让你去的。”
“还有,朕记得太祖爷在南京附近设置过一个孝陵卫,现在那儿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