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自己能不能顺利收上来足额的秋粮,就算能,运送过程也是一种考验,到时候秋粮送到,自己刚到手的那些银子恐怕也赔了个精光,甚至一个不好,凑不齐足够的秋粮,被这刘敬忠定罪都有可能。
可根据林东记忆,自从张居正在全国范围内实行一条鞭法之后,粮长便已经废除,怎么突然冒出个粮长的职务?
他清楚记得,“一条鞭法”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负担摊入田亩。将过去按户、丁出办徭役,改为据丁数和田粮摊派;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农民及各种负担力役户可以出钱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应;赋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办理,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办理征解赋役的“民收民解”制,改为“官收官解”制。
“粮长不是早就被废除了么?”林东心中疑惑问道。
“林主簿有所不知,由于现在各地采购粮食紧缺,因此上级经过商议认为就算把银子送过去,最后也要换成粮食,不如直接征收粮食,这样反而来的轻便。”刘敬忠呵呵笑着解释。
“可是,这粮长一职一般都由乡绅或者大户人家担任,林主簿虽然家有田产,作为粮长一职只怕不妥,何况我安东县自有卫所军,由林东刚刚团练的乡勇担任这个任务,似乎有些……”马县令一脸为难。
“县尊过虑了,林主簿出钱出力团练乡兵,显然家境不错,况且现在卫所军什么样子,县尊大人想必清楚,此刻只怕早就被抽调北上讨伐流寇去了,我安东县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只有林主簿手里的乡兵了,况且府台大人对林主簿也十分看重,希望能够将押送秋粮的任务交给他。”
刘敬忠不卑不亢的说道。
听他提到府台大人,马县令顿时心如明镜,点头道:“刘县丞说的不无道理,林主簿,看来这粮长一职非你莫属啊。”
林东心中暗自恼怒,这刘敬忠好不要脸,果然是个笑面虎,不仅老谋深算,还阴险毒辣,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现在自己无路可退,想要拒绝恐怕都不行,毕竟马县令再想帮自己也不敢跟顶头上司作对,与其让他抓住把柄,何不先应承下来,再慢慢想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林东强作镇定道:“不知道今年的秋粮需要押往何处?”
“按照规定秋粮自然是押送京城,到时候林主簿说不定还能见到天子呢!”刘敬忠笑着说道。
林东心里咯噔一下,从这里到北京少说有上千里路途,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一天最多四十里,屈指算来,没有一个月根本无法到达,那一千多人马一路上人吃马嚼,光口粮只怕就要上千担之巨。
最可怕的是,从这里到北京不但路途遥远,还要经过被农民军祸害过的河南山西等地,这些地方早就被农民军犁了几遍,可以说是流民遍地都是,如果让那些饿的眼睛都绿了的流民知道自己押送这么大数目的粮食,定会蜂拥而至,到那时候自己就算勇冠三军,也将无力回天;还有更可怕的,那就是农民军一直都在这一代活动,若果被他们知道自己押送的是粮食,那就有的玩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带着人安全将粮食送达也不行,因为一路上人吃马嚼肯定消耗不少,而这个时候的北京城粮食紧缺,价格飞涨,自己这点银子只怕根本买不到补窟窿的粮食,这个刘敬忠果然阴险。
看着林东脸色难看,刘敬忠才嘿嘿一笑道:“不过现在北方战事未平,押送北京只怕不太现实,县尊已经向上级申请将秋粮就近押送中都凤阳。”
说完刘敬忠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看来没把林东弄去北京让他很不爽。
“凤阳?”林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本来他还以为要押送秋粮去留都南京,没想到是凤阳。
据他记忆,凤阳乃是朱元璋的龙兴之地,也是他父母陵墓所在,本来开始的时候朱元璋还想在凤阳建都,只是不知为何,都城修到一半,朱元璋突然宣布停工,剩下的材料全部用来修了他父母的陵墓。
因此最后凤阳变成了中都,也算是一处都城。
随着他的思绪打开,一件件关于凤阳的历史时间在他脑海中闪现。
按理来说,中都凤阳也有高官把守,自己不是正好要弄个武官么?此去凤阳既然推脱不掉,不如索性冒险一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不就是凤阳么?这个任务我接了!
“既然县尊有所命,林东万死不辞……”林东躬身行礼。
“林东,你真的愿意担任粮长一职?”
“不错。”
“好,好,好,果然是本官看重之人。”马县令哈哈一笑,端起一杯酒来道:“我们满饮了此杯,就算提前祝你马到成功。”
“谢县尊。”林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既然去南京谋差事的计划泡汤,林东不得不提前返回。
“将军,此去可还顺利?”
“南京是去不成了……”林东摇头叹息。
“这是为何?”李达大惊,这和林东所说可不同,来之前林东就透露过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前往南京谋一千户军官的武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将库房中的银票全部带在身上,就是想着万一事情不顺,就算是买也要买个官职。
可事到临头竟然不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县尊派了我一个粮长的差事,让我下村收粮……”林东一脸无奈。
“什么,粮长?”李达大惊,自从跟了林东之后,他白天勤于训炼,晚上笔耕不辍,刻苦学习,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书籍,对粮长也有所了解,知道那不是个好差事,不但得罪人,而且讨不到好处,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这林将军莫非傻了,竟然接下这么一个差事。
“将军,这个粮长万万接不得……”
“我又何尝不知!”林东无奈摇头,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接这个粮长的职位,拿不到去南京的路引不说,很可能还会被他们安上一个不听调遣拥兵自重的罪名。
到时候只要县丞在马县令耳边吹吹耳边风,一纸文书下来,自己这个团练使便立刻成了孤家寡人不说,甚至还会被下到大狱之中。
自已现在自己这点人手,想跟朝廷抗衡几户是不可能的事情。
崇祯七年乃至很长一段时间,朝廷的威望还是在的,而且军事实力也占据主导地位,农民军一直都是东躲西藏,还无法直接和朝廷的军队正面对抗,自己一个小小的乡兵队长,人家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回到林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林东一整夜都无心睡眠,心中翻来覆去的想着征收秋粮的事情。
好在今年安东县境内的收成还算不错,只要方法得当,把秋粮足额收上来应该不难,难的是怎么在收到足够秋粮的同时还不引起民怨。
毕竟这个年代胥吏在老百姓眼中的形象可不太好,自己一旦被人抹黑,以后要做什么就会困难重重。
今年安东县的气候不算太坏,农民虽然没有大丰收,不过比起往年来收成反而要好上一些。
在这个小冰河时代,能够出现这样反常的气候实在难能可贵。
和林东的担忧不同,当母亲知道自己儿子当了粮长之后,心里欢喜不已,甚至还想叫来村里的亲戚朋友好好的庆祝一番。
好在林东及时制止,母亲才悻悻取消了这个决定。
其实母亲的心思他也理解,在老百姓心中,粮长那可是天大的官,是村民们仰望的对象。
毕竟他们平时最多也就能见到些里保长之类的官,这粮长可是县老爷亲点的,里保长都要听从调遣。
见母亲高兴,林东也不说破,只说县尊大人看重才委以重任,自己自然不能马虎,准备从明天开始便着手收集秋粮。
母亲听后连连点头说是,交代林东要尽心尽力,征收秋粮的时候不要欺压百姓等等。
让林东没想到的是,就算没让母亲大办宴席,不久之后,村里人知道林东当上粮长之后,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让母亲在乡亲们面前狠狠的长了次脸。
正当母亲高兴的同时,林东一个头两个大,征收秋粮可是个苦差事,好在现在的老百姓生性淳朴,就算被官府欺负只要不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们绝对不会兴起反抗的心思。
思量了一夜,林东终于有了头绪,按照他的想法,征收秋粮虽然是得罪人的事情,如果自己操作的好,说不定还能收买人心,得到老百姓的拥戴也说不定。
本着这个心思,他立刻着手征收秋粮的事宜,按照以前的经验,秋粮的多少都是由里保分派,一般来说都是按照田亩分摊,可也有不少里保为了中饱私囊恣意妄为横征暴敛,还有里保大斗进小斗出,闹得民怨四起。
既然由自己来征收秋粮,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为了杜绝类似的情况发生,林东当即写了几条规定:第一,秋粮的数量必定按照朝廷的分派征收;第二,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多收秋粮;第三,所有秋粮都必须上交,不得私自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