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寒流
喑哑的男人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无法捕捉起具体的位置,声音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有时候甚至让人以为这声音是来自于地底之下的。
在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里,这种嘶哑的声音盘旋在空间里本就好像死神发出的审判再加上,江白雪刻意将声音的音调变得古怪,使每个音节都具有摄人心魄的作用。
即便是白玉汤运起内力抵挡,这种声音也可以钻入脑中,比上官山月的声音更加具有威慑力。
盗圣闭上眼睛,希望再一次通过气息来判断出江白雪究竟身在何处,然而他惊奇的发现,有多少个声音,就有多少个真实的气息存在。
接下来更让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一道强烈的杀气从头顶贯穿而下,盗圣无比确定敌人发起了攻势,挥剑以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对方攻势抵达之前,他的剑就能刺穿其胸膛,而且还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要害处保证对方的性命。
然而下一刻,自己的剑却刺空了,他感受到那强烈的杀气就像是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背后又燃起一团更为强烈的杀意,好似要在一刻将自己吞灭殆尽,本能再一次做出了反应,白玉汤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转身,接着反手挥剑,剑气翻涌准确无误的砍中那团杀气,然而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情况发生了,那杀气又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接着白玉汤只感到肩膀一阵刺痛,探手去摸,黏糊糊的湿意从肩膀后头传来,再往下摸居然摸到了一口锋利的匕首半截没入了他的血肉。
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白玉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真气流转到背后轻轻一振,肩头的匕首登时弹射而出,肩膀轻松的瞬间,更剧烈的疼痛也传遍了全身。
“怎么回事……”
疼痛的感觉不禁没有刺激大脑变得清醒,反而感觉一股酸麻之意弥漫了自己的肩头,甚至连大脑都感觉越来越混沌、
“匕首上有毒!”
白玉汤趁着神智尚还存在,立刻运用真气在奇经八脉迅速运作一个大周天,将毒素尽数推向手阳明大肠经封住,不让其蔓延。
也是在这个时候,盗圣才明白,江白雪根本不是在想着与他们正面决胜负,而是打算用最稳妥,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拖垮他们。
这时候展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白兄,我们不能在这里与她纠缠下去,她可以做到隐匿气息,声音,杀气乃至所有关于自己特制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融入黑暗。
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制造不存在的虚假气息来迷惑我们,所以在黑暗之中没有人可以胜过她,而随着黑暗的时间越长,我们只会暴露越来越多的弱点。”
白玉汤沉声道没有回答,并不是他不认同展楚的观点,而是他知道自己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这个时候两人都必须各尽其力。
与此同时,七八道鲜明的杀意围拢而来,在黑暗之中,没有谁可以分出这些杀意之中是否存在真实的敌人。
诱导敌人的本能和判断,是比武的高境界,起初练武练得的是身体,之后是内力,再之后是心境,可到这些都达到一定境界以后,比武所比既是上述的一切,也并非上述的一切,而是更纯粹的意念和判断。
江白雪布置了非常适合自己厮杀的舞台,她精心安排,一步步终将展楚和白玉汤引导至这里,要的就是要在此处了解一切。
此时他们两人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空有一身蛮劲和内力,却找不到施展的目标。
盗圣将绕指柔收回腰间,接着取出手中的应龙剑长身一跃,龙吟之声响起,真气凝聚在剑刃之上。
衡山剑法可近可远,严格来说每一式都是由近及远的剑法,以气为主,以式为辅。
白玉汤似乎做了一个决定,他无法分辨哪个杀气是真哪个杀气是假,所以便以大开大合的方式将所有扑向自己的杀气全部解决掉。
龙吟呼啸,白玉汤在空中拔剑出鞘,猛然回旋一周,剑气四溢,是以自身为中心施展出来的回风落雁剑,七八道杀气消失,皆为虚幻。
接下来,盗圣连续施展了数十个连绵不绝的剑招,每一剑招都引动应龙剑之中的阵阵龙吟,真气带起滚滚热浪,地上的碎石泥块尽皆被带飞起。
衡山有雪,南岳支天,牧野流星,灵剑幻花,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雁回祝融,百变千幻,平沙落雁,大浪淘沙,落地生花,清涤流光……
如果此时有衡山派的高手能在此地,如果他们能看清楚这整套繁杂无比的剑招。
一定会喊出不可能三个字来,要知道衡山派剑法并不是一个整体,其包含着整整十余套剑法,而且从不可能有十六岁上下的人能将所有的衡山剑法使出来,
像衡山派这样历史悠久的门派,其武功都讲究因地制宜,所以
一般弟子能把一套剑法使的精妙就已经是难能可贵,就算是活了近百岁的衡山派长老也最多能使出三五套完整精巧的衡山剑法。
可白玉汤硬生生催动自身真气将衡山剑法大致都演练了一遍,虽然只是将每一套剑法之中最精华的三两招取了出来。
但却中间不存在任何的阻塞和滞缓,每一招都使得有模有样,一招一式都使得几近力大砖飞。
然而一整套剑法使出来以后,却没有一招有命中敌人的感觉,等到白玉汤最后一招使完,他只感到背部一道寒意略过,然而招式已老,无法再回身反抗,一口木刀刺入其背心。
盗圣眉头紧拧,全身真气立刻从经脉之中迅速聚拢到背部,赶在对方的木刀刺入要害之前挡住了这抽冷子的一击。
然而江白雪的武器都是淬毒的,就算只是蹭破一点血肉,毒素也足以倾注到经脉,再从经脉进入丹田。
“盗圣,我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没想到也如此愚蠢,你居然认为这种无差别的攻势能触碰到我,如果你老老实实像展堂主那样蹲在角落,隐匿气息,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可你不停的催动宣泄真气,只是白白浪费你的体力,暴露你的位置,让我更容易抓到你而已。”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那个喑哑的男人声音,而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厚重的声音,声音随便改变了,但其对于神智的影响却是不减反增。
白玉汤的气息急速衰退,看上去是毒药起了左右,江白雪打算抽出手中木刀,却发现木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她心头大骇,当即放弃木刀,松开手掌,却发现手掌根本无法从刀柄上移开。
“你对我们很了解,难道不知道我打架的一贯手法吗?”
白玉汤没有转身,任由木刀刺在背心出:“以伤换伤是我常用的打法,你对葵花派不是很了解么?应该知道还阳决的内力具有黏劲,如果我是你,就会一直在远距离丢匕首,可你却用了这么一个昏招,居然主动贴近我。
哦,你不会以为你的刀上带着剧毒我就会畏手畏脚吧,我是故意让木刀刺中的,在你触碰到我的一瞬间,就代表被我抓住了!至于你在武器喂的毒,只需要用真气将其压制住就可以了。”
江白雪来不及说话,因为他能感受到另外一股强大的杀气正由远及近而来,那正是自己老对手,展楚的气息。
千颜怪侠右手被黏住无法动弹,只能左手翻转取出腰间的另外一把匕首微微侧身硬抗住了展楚的攻势。
展楚没有选择一触就退,而是同样选择了与江白雪比拼内力,女子被挤在中间,展楚和白玉汤都不约而同将自己的内力推入对方体内。
两股强大的能力立刻从江白雪的双手的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少阳三焦经四处直挺挺的闯入她的正经十二脉里,接着很快就闯入了任脉和督脉,只消片刻就会进入膻中穴。
此时江白雪的百会穴已经开始产生剧烈的疼痛,这也意味着只要再保持这个状态僵持片刻,很快她的气海就会被两人磅礴的真气攻破,气海破碎,也就与废人无异了。
然而,就在白玉汤和展楚都以为江白雪无计可施之时,只听得她发出了一声男人才会发出的冷笑声。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白玉汤和展楚的耳朵里,下一瞬两人的内力便再也无法传递出去了,好像是遇到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壁垒,真气再也不得寸进。
白玉汤只感受到插在自己背心的木刀居然开始一点点撕开他用磅礴内力铸成的防线,只要再多往前推进三四寸,木刀就要刺进他的心脏了。
盗圣不敢再以身做饵,往前踩了一步,依靠内力造成的方向力量,硬生生从刺进后背的木刀中将身体抽了出来。
之前沉闷的男声变成了一个听上去异常妩媚妖艳的女声:“盗圣不光喜欢对女人使坏,对自己也是格外的狠毒呢?若我没有练过老师的幽皇决,犯下如此失误,想来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我了吧。”
千颜怪侠虽然取下了一直带在脸上的猫脸面具,但她依旧在不自觉的进行伪装,就好像是成为了她的本能一般,而且每一次伪装成别人的声音时,其语气和声调也像是完全变成了那一类人一样。
前半句说完之后,她的声线又从妩媚女人变成了一个语气阴森的男人:“很可惜,幽皇决是这个江湖上最强的内功,即便你的内力深不可测,在老师的幽皇决面前,你的还阳决不过只上不得台面的小道伎俩罢了。”
说罢,江白雪的气息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错过了这一次抓到她的机会,接下来想抓住这个精于算计的千颜怪侠将比登天还难。
虽然嘴上说着幽皇决远胜还阳决,大有一副不把白玉汤和展楚放在眼里的意味,但实际行动时,江白雪依旧没有选择正面对决,而是继续重复之前的招数,借助自己最擅长的黑暗来一点点将对方拖死。
于是黑暗之中出现更多分不清真假的气息,气氛再次静谧下来,盗圣重重咳嗽一声,吐出嘴里的鲜血:“江白雪,你以为我们还会给你机会玩这种捉迷藏的小把戏吗?你未免太小看别人了。”
说着,盗圣摊开手掌缓缓想着头顶举起,好像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好好看着吧。”
说完白玉汤对着天空的掌心猛然握紧成拳,江白雪看不见少年的动作,但是她感受到脚下开始剧烈震动,不,并非是脚下一处在震动,而是这整个黑暗的空间都在发生剧烈的颠簸,
江白雪皱起眉头轻轻探手朝前抓了一下,居然抓住了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石块,紧急着耳畔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无数石块开始纷纷剥落,其之声势就如同山体崩塌一般,这里是浮生楼的最底层,白玉汤刚刚连续使出衡山剑法为的就是将最底层的承重墙体摧毁,好让整座浮生楼为之坍塌。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江白雪终于恢复了本音,声音寒入彻骨。
白玉汤摇摇头,却想起在黑暗之中对方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便补了一句道:“如果浮生楼是埋葬在山体之下,那我们的确是在自寻死路,可惜,并不是……”
说罢盗圣在黑暗之中纵身朝后一跃,与此同时他跳向的位置,又响起一声巨响,一股冰冷的寒流涌了进来。
展楚打碎了这座石窟里最薄弱的一处,石窟埋在浮生楼的最底部,石窟之外便是太康山附近水潭的最深处,只要打碎这方石壁,水潭之下的寒流就会立刻涌入其中将整个墙体冲垮。
白玉汤和展楚不再做任何逗留,再和江白雪斗下去无疑是两败俱伤,这不是他们要的结果,当即纵身一跃随着汹涌而来的寒流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