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罗正要说出心中的想法——「所以应该利用定西王是私自离京这件事半路将定西王拦截下来,即便拦截不下来,也应该把定西王困在这后方,不给他任何和镇西军接触的机会!」
可这话在触及那双眼底的淡漠时猛然回神,这即将出口的话也变成了:「属下不知。」
白果静静的看着暗罗,四周无任何的响动异样,寂静的像是无人之地。
可实际上,不知多少双耳目在意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下去领罚。」白果淡然的语气述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暗罗不敢迟疑,立刻领命:「是!」
白果的眼眸在转瞬间扫向了周围,冰寒刺骨,「定西王是成周国的定西王,是护了成周万千百姓的定西王!镇西军同样是成周国的镇西军、是护国安民的镇西军!往后再有人将一切混谈……」
「无论是谁都无需向我禀明——尸埋荒野即可。」
「是!」数道声音郑重应下。
许久不见白果的暗罗感受最深,对方那一身的气场本就让人避其锋芒,可此时此刻,气势凛然强盛到让他本能想要跪下遵从。
可这才是让他震惊的。
对方不过是一个无任何武力的女子,怎么会让他都守不住本心?
这件事很久之后暗罗才明白过来,有些人清明到让心有龌龊之人胆怯。
因为她心中的杆秤一直都在,她始终知道界线在何方,始终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从未越过这条界线。
正因为这份清明,让她处于淤泥之中、处于漩涡之中、处于庐山之中,却依旧能明白自己、了解自己,随后独善其身,从一而终.z.br>
这份清明,是肮脏龌龊之人避之不及的。
白果眼中的冷意未有任何消退,「商队的人联系定西王,告诉定西王卫锐藻将军的棺木已运至这里,待我军凯旋之日回京!」
凯旋!
暗罗瞳孔颤动,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情绪侵占了他的头脑,近乎本能的应答:「属下领命!」
冷风呼啸吹过身旁,暗罗看到了那一双无任何魅惑之意的狐狸眼。
张狂,张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在茶杯碎裂之时慌忙跪地的小姑娘早已经成长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比……皇子们还要优秀。
皇上想要女子走出内宅这件事早已经不是秘密了,那如今他的主子,可是最后一步棋……被送上那位置提所有女子身份……还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真的为了她破例?
暗罗不敢在往下想,收回了全部的心神。
一月中旬,重甲兵到达前线,加快了攻退沙国兵将以及收复城池的步伐,使沙国的大好形势在短短时间发生了巨变,并且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白果也在这段时间等来了风餐露宿、满身疲态的定西王。
和在京中所见满身贵气衣着得体的模样比起来,现在的定西王就犹如被流放的犯人,唯一不同的就可能是他身上的这一身三品往上的官府和他眼眸中难掩的犀利肃杀。
「在哪……?」这是定西王进城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破败难听,眼睛通红满是血丝,看向城卫时,似书中食人的妖兽。
「回禀殿下,卫锐藻大将军的棺木在县令府邸中!」城卫还没有完全回答完,就听耳边响起扬鞭打马声,后一秒马匹嘶鸣,扬蹄冲进了城中。
白果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棋盘上。
暗介沉默良久。
自从那晚之后自家
主子常常独自下棋,没有他预想过的给庞阳写信「劝说」,也没有在回到前线中寻找庞阳,就好像……割舍了一般。
白果下完整盘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黑,北风呼啸刮过房檐下的灯笼,里面的烛火明灭不定。
将棋子全部捡回盒子里面后白果起身吹灭了屋中照亮的火烛,随后上榻安置。
屋外,不过是瞬息灯笼中的烛火同时全部灭掉。
一切都如同往日,似乎那个能指挥全军万马、搅动战局的人未曾出现一般。
天亮,白果正用早膳的时候就有小丫鬟快步进来行礼禀告:「郡主,定西王过来了。」
话音未落,院子里就有沉缓的脚步声一直走到房门前,随后在一声声刀剑出鞘的声响中停下。
白果漱了口,这才抬眼看向门外,就见到被暗介拦停下来的和昨日并无任何差别的定西王。
但和以前的差别甚大。
若是在京都那会她的人这样将定西王拦下,怕是定西王能当场和这些人打起来,可现在,他只是一双眼凶恶的盯着领头的暗介,是被冒犯的警告,却并无真正要动手的意图。
「退下。」
白果的话传出,暗介这才带着人让开了门,看着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暴躁发疯的人闯入了这片少有的宁静之地。
——千万里疾行到此不是为了他家的主子,那如今来看他家的主子可不见得是一件善事。
「万彩城一战你在哪儿?」定西王进屋中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坐在桌后椅子上的白果,眼神可恐。
进门通禀的小丫鬟吓得头都不敢抬,身子一直往后缩。
白果眼眸都没有抬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示意丫鬟将东西撤下,才毫无惧意的道:「节哀。」
俩个字刚出口话音都未落,小丫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瞧见定西王暴怒一拳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桌子不堪这一击碎裂,紧接着是瓷器清脆的破裂声以及向着屋中四散的悲鸣。
小丫鬟忍不住尖叫出声,被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浑身哆哆嗦嗦,半响突然想起了什么跪在地上求饶,「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定西王只觉吵闹,眼神更是恐怖,「滚!」
小丫鬟吓得脸色更是白了一圈,眼中湿润可见泪意,手脚发软站了俩次才勉强站起来,近乎跑着逃出了屋子。
屋中不相干的人都走干净了,定西王眼神重新落在了于满地狼藉中却依旧从容闲雅的像是坐于大殿中的白果身上,「本王在问你话呢,康乐——郡主!」
白果微抬眼眸,眼尾由着这个轻微的动作挑起,气场强势敌对,「殿下这话是想要说什么?!」
定西王看着如此的白果眼中戾气尽显,手上青筋显露,衣服下的臂膀隆起紧绷的肌肉,「兵将从入伍那天就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本王不是三岁小儿自然知晓。卫大将军死守万彩城战死也是职责所在,同样怨不得任何人!但,康乐郡主,卫大将军是前线唯一一个能压你一头的人!卫大将军战死后,你身边的那条狗在前线耀武扬威,若是本王不来,怕是十万的军队就要交给他指挥了!你还要本王将话说的如何明白!」
这一声低吼的质问震得房屋都颤了颤。
白果眼眸完全抬起,眼尾弧度完全挑起,「定西王一路飞奔赶路,这话是谁说给殿下听的?」
听闻卫锐藻将军战死后跑死了几匹汗血宝马的定西王眼中一沉,「你真当本王是傻子不成,若是有人故意引导本王和你对上,本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白果从椅子上起身,在女子中能碾压的身高在定西王面前却是不够看的,但也是这样的身高,却是给了定西王一种难
以言喻的冲撞气场。
「殿下若真的是聪明,就该知道如今不是来质问我,而是先一步到前线了解一番真相!」白果眼眸比定西王还要沉,「你怀疑我故意见死不救卫锐藻将军好乘机掌握军权,那你为何就没有怀疑过京都中的暗涛早已经开始涌动?!你又可清楚手握坐拥无数资产易大东家的康乐郡主在这时候有多被看重?和我合作的殿下你,又让多少人眼红?!」
定西王眼睛大睁。
他不是震惊她所说的这些,而是震惊将这些如此直接述出的她!
这一刻他是直接感受到了康乐郡主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的。
其他人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只会是「暗示」,只会是说一些让人反应不及的话,但是康乐郡主无任何顾忌,她的直言是他都不敢直接说出的话!
「独自一人一路疾行风餐露宿,这样的行程要么就是事先在各个地方安排了人守着,要么就是派出了暗介这样的能人来跟踪,如此,殿下还觉的我才是那有心之人?」
白果眼眸紧盯定西王继续问:「还是说,殿下对京都中的所有早已经不闻不问,这才看不出这些变化来?!」
身为皇子中有军权的一员,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就算是自己可以做到不肖想那个位子,那其他人可又真的能放过这样的一位「兄弟」?
白果这话说是不闻不问,可实际意思是在问定西王真要做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不耻之事。
「……那路上的人是你商队中的人,这也是假的不成?」定西王的话到底是弱了气势。
「我商队中的人只会给定西王带一句卫锐藻将军在何处的话,若是多说了一些什么……」白果眼尾都像是带着嘲弄,「那必定是身揣着其他哪位主子的什么命令,这般的人,不止听一个人的话倒也合理。」
定西王脸色无任何变化,像是这话不是打在他脸上一般,还附和说:「也对,能被本王收买的人,自然可以被其他人诱惑,是本王疏忽了,待这场战结束,本王定然会彻查!本王倒是想要看一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