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淑没有想到贺妹还愿意请礼仪师傅来教她,一时间眼眶有些湿,但又被她强忍了下来,努力用着和刚才差不多的语气端庄回答说:「女儿谢母亲。」
贺妹点了点头没有在看着白明淑,而这个时候白明正也从白果这里得到了众多的承诺,高高兴兴的去读书了。
贺妹这时候才撑着额头笑道:「这小子,还是这幅模样。」
白果也跟着笑了笑,眼神等白明正的背影不见了才收了回来。
这么点的时间贺妹就转头对着身后的嬷嬷说了:「将府中全部的下人都叫过来,若是谁推脱直接发卖。」
嬷嬷直接领命走了出去,白果在这个时候起身行礼,同时道:「侄女去看看庞阳哥,就不打扰二婶了。」
贺妹点头。
府中的下人向来会瞧风向,今日如果白果坐在贺妹的身边,那之后的日子里面就会有下人敢打着白果的名头和贺妹的人争抢东西,甚至会以为白果想要将府中后宅的权利给拿捏在手里面。
「女儿也告退了。」白明淑也起身,但却被贺妹将人叫住了,「你留下,多学一些对你总是没有坏处的。」
白果是身份本就高,可白明淑的东西都是从她这边学的,自然不会有哪一个下人敢用白明淑的名头和她的人争抢什么。
白明淑听到这话一愣,回过神深深的给贺妹福了一礼。
贺妹莫名了好长时间。
这么今日感觉她十分的守礼?
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但想到一个府中的下人要警告敲打不能将昨天任何的事情传出去,贺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在白明淑的身上了。
整整一上午白明淑都站在贺妹的身后看着贺妹处理的手段,看这些曾经以为没有用、现在努力想要多学一些的东西,直到所有的下人都服服帖帖诚惶诚恐的离开之后贺妹才说:「这些人要有赏有罚,不然不可能这样乖巧的。」
白明淑心里边记下,认真的点了头应了声。
明夏不跟着她们是对的……只有跟了高门贵女中的正夫人,受这些礼仪教导、受这些学识熏陶,往后才能不被其他的女子看轻,才能被婆家看重。
才能不被她们的名声拖累。
白明淑这个时候终于知道曾经自己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
她不服白果享受着她没有的待遇,她不服白果有人护着,她不服白果那副装模作样的淡然,明明她比谁都要在乎那利益!
她一直觉得白果抢了她的一切,所以她不服白果!
她恨白果!
可她不服白果、恨白果又如何?
县主……郡主……暗卫……赤忠将军保护……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她不服就能拥有的?
不,是看着白果拥有了的。
她曾经觉得是因为白果是嫡女,所以才有了现如今的地位。
可这俩日在经历了柯姨娘的事情,经历了莫乐逸的事情,经历了贺妹做的这一切她才明白过来。
世人是分嫡庶,可只要养在嫡母的名下,谁又会真的在乎那血缘呢?!
他们在乎的是那份面对事态的淡定,处理事情的从容……要的是那能治理后宅下人,能和其他府邸的夫人搞好关系不得罪任何一方的手段,能联姻的桥梁……
这世道……从来没有清楚分明的嫡庶。
嫡女,同样不是天女。
不是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不是无法无天。
就如白果,虽贵为嫡女,贵为如今的郡主身份,可真的能随心所欲?
不能。
她白果是皇上最喜
欢的康乐郡主,却依旧恪守礼仪,依旧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手段,她为了什么?
为的不还是世人的评价吗?!
她也怕自己的妹妹受牵连,怕自己的行为让白家蒙羞……
即便她是嫡女,她有皇上的喜爱,她是郡主,可她依旧要在莫夫人面前伪装……
她们并没有比庶女、庶子高出多少,一样要在意女子的一切。
这就是和她白明淑、和柯姨娘、和莫乐逸最大的不同。
她们控制自己,贪婪时仍然有理智,理智中保持冷静思考。
而柯姨娘教的……莫乐逸做的都和这完全不一样。
可这些她曾经却是看不透,她将贵女的礼仪规矩丢了个干净,转头又不服自己只是一个庶女……
可笑,太可笑了。
白果到前院的时候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已经被叫走了,庞阳的房门大开着,里面却是没有人。
玉兰往里面望了一眼,叫了一声,确实是没有人。
白果看着房门,过了大约俩息的时间才说:「去练武场。」
玉兰恍然,再看明显眼尾有些挑的白果就在心里面给庞阳点了一根蜡。
这个时候不好好休息还要出去,怪不得郡主要生气了。
练武场在前院最角落,空地大的能跑马,俩边各式各样的武器将练武场周边环绕,谁都能随便取上一俩样武器就练起来,要是再来一个人也是随时就可以开始一场打斗。
白果到的时候庞阳正在场中练枪,枪头锋利,枪身如蛇,破空声阵阵悲鸣,又争先恐后的退避,宛若败军。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辰开始练的,庞阳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露出来结实的小臂上肌肉紧绷,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侧颈滑落隐没,更多的是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砸落在枪身身上,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
「……郡主?」玉兰在耳边的话让白果垂了眼,「嗯?」
玉兰张张嘴看了看练武场上已经下来的庞阳,又看了看重新抬眼眼中毫无其他情绪的白果。
她记得……郡主来的时候不是挺生气的吗?
怎么突然就感觉不到了?!
「三小姐。」庞阳从场中下来到了白果身前。
白果微微抬起头看了过去。
庞阳背对着晨曦站在渐渐升起的朝阳方向,身影将她笼罩。
白果顿了几息才像是刚才一样应了一声,「嗯。」
过了清晨开阔没有挡风遮掩的练武场要比其他地方冷,现在倒是有了块暖源。
「三小姐……怎么过来了。」庞阳声音压得有些低,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做了错事在道歉。
「庞阳哥不休息吗?」白果是问着的,但是庞阳的呼吸却是明显一顿,随后忙说:「庞阳现在就回去。」
白果点了点头,「这几日庞阳哥还是休息比较好一些,厨房会送三餐和药,庞阳哥记得用。」
庞阳再次应了一声,看到白果往外面走就极快的将长枪扔下,跟着白果出了练武场。
一路上都没有下人,庞阳也没有问,只是安静的跟在白果身边,等发现白果是要直接回后院的时候就忍不住出声询问:「三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还是有事情没有处理完的。
白果看着明显很在乎答案的庞阳却是反问道:「庞阳哥的生辰想要在白家过吗?」
庞阳顿了一下,看着白果的神色都极为自然,才摇头说:「不想。」
白果笑着颔首,「那就三日后启程。」
庞阳知道这个时间是为了让他休息,所以庞阳直接说:「庞
阳的身体没事,三小姐可以明天就启程的。」
白果顿时好笑的看了庞阳一眼,话出口就很是果断,「不行。」
庞阳挫败,只能应下了。
玉兰在旁边站着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么着急吗?
转头回了院子里面就听到白果吩咐戈音,「告诉二婶,庞阳哥的生辰不需要办了,三天后就走。」
戈音领命去了。
「玉兰。」白果叫了一声,玉兰立马竖起来了耳朵,就听白果继续说:「柯姨娘的汤药里面加钩藤半两、石菖蒲半两,服用三天。」
钩藤、石菖蒲都是让人昏迷的草药。
玉兰领命。
在今天下午二老爷回来之后会开药方,到时候玉兰直接往里面加东西就行。
「柯姨娘不是喜欢花吗?」白果眼尾轻抬,示意了自己屋子里面的花,「这几日日日送一盆过去。」
心思这么多,那就用来好好担心担心自己。
玉兰再次领命。
「莫乐逸呢?」白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玉兰回答说:「左手指骨断了三根,右臂肩膀错位,疼晕了三次,奴婢一直让她清醒着。」
白果放茶盏的手轻了一些,「那身皮肉是莫府养出来的,不要毁了……指骨在断俩根,右臂吊起来,这样应该就不会犯困了,你也不用总是守着了。」
玉兰知道这俩根指骨也是断在左手,也就是说这只手都废掉。
废一只手,留一只完好的手。
只要有手上的动作,就会永远感受到这种使用起来的细微差异。
随后用后几十年来清清楚楚、认认真真、无时无刻的注意着这件事、感受这件事,最后永远也忘不掉发生了什么。
痛苦、麻木、在意、无畏……都改变不了结果。
反思清醒也好,依旧痛恨也罢,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只会永远留在身上,像是一个烙印。
她家郡主就是医者,没有人比她更能知道指骨断哪里没有人能接好。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惩戒。
付出代价,警告来者。
狠、也让人安心。
在她背后的人安心。
「是。」玉兰领命,只是还没有转身就听到白果很缓慢继续说:「拿棋盘过来。」
玉兰抬头看了一眼垂着眼睛的白果,应下了。
白明淑在白玉景回来之后主动去找的,她一上午对着贺妹都没有提起将白明夏记在她名下这件事,怕的就是贺妹会拒绝。
这几年她带着她这个妹妹做的无理的事情太多了,被拒绝的可能太大了,可白明淑不敢让白明夏继续在柯姨娘身边,所以这才来找她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