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
京都中屹立了千百年的宫殿,此时火光亮如白昼,里面杀伐声震天、血腥味刺鼻、断肢尸首随处可见。
而远离京都城的高山上,临近悬崖建立了一座华丽气派的府邸。
府邸后院中,圈进来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百年巨树,巨树高耸入云、枝藤环绕,在夏季时是这院子里面最好的避暑之处。
而此时,巨树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手里面提着的一坛酒水往嘴里面灌着,双眼迷离的望着山下远处的火光。
明明可以感觉到她已经痛入心脾,偏偏她嘴角还带着笑意。
二门外,有小丫鬟悄声议论:“奇怪,郡主今天怎么不疯了?”
谁都知道京都里面有一个疯郡主,疯郡主原本不是皇家人,只是在几年前立了大功,所以皇上特封了乐平郡主。
而乐平郡主原来是个绝世惊艳的美人,雍荣闲雅、仙姿、无人能及。
只是一年前郡主照例进宫回来后,不仅脸被划毁了,人也突然之间就……疯了。
变成疯子的郡主每日都离不开酒,常常喝醉了就大闹大笑,一日复一日。
可是京都里面哪有不透风的墙,疯郡主的事情越闹越大,原本置之不理的皇上在几个月前也终于怒了,下旨让郡主滚出京都。
郡主是滚出京都了,只是滚到了京都外这高山上的悬崖边,而不是圣旨里面说的凤州地界里。
这明晃晃的抗旨不遵,所有人都说疯郡主是真的疯了。
不过好在皇上没有在和疯郡主计较,也就随着疯郡主在这无人的悬崖边上住下了。
听到这名小丫鬟的议论,另俩个小丫鬟缩着脖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树上的郡主。
见郡主没有任何反应不像是听到的,才小声回道:“太子被刺杀了,皇上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宫,严大将军和二皇子又打着救驾的名义杀进了皇宫里面。
这乱糟糟的,郡主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也是跟在皇上太后身边四五年的人,怎么可能不担忧皇上和太后的安危。”
话没有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整齐的铁骑步伐声,听声音人数过千不止,紧接着府邸的大门就一声巨响被撞开了。
听到声音的小丫鬟脸都吓白了,正要进去禀告郡主,就突然听到从后院里面传出来的放肆大笑声,笑声刺耳艰涩,三名小丫鬟摇摇欲坠。
完了,郡主在这个时候又发疯了!
听到笑声、已经破门而入的严任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那高处似乎坐在天上的红衣女子。
已经快入秋了,女子一身轻薄衣衫随风舞动,整个人像是要乘风回到天上去。
侧对着这边的眼角上挑,明明没有看向任何人,却反而给别人一种情深意切的假象。
严任眼神痴迷、目光久久停在那道身影上,深情的开口:“白果……”
“严大将军呐。”笑声在严任的话出口后猛然停下,只是再开口时话中的嘲讽和轻慢让小丫鬟们齐齐缩了缩脖子。
“白果,我来实现诺言,来娶……”
话没有说完,就被更猖狂的笑声覆盖。
“严大将军呐,你小小年纪记性就不太好啊,本郡主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明不能嫁人的乐平郡主!怎么,刚刚救完驾就要做这种抗旨不遵的事情来?”
“白果,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
严任皱眉,沉声说:“当年我向皇上求娶梁钰凝是我不对,可当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皇上他逼我交出兵权做一个武散官!
他不让你嫁我,我在没有兵权,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我只有拉拢兵部尚书,才能守住兵权,才能反了这天,才能娶到你!”
严任说的振振有词,但是对上那双俯视自己带着醉意的眼睛时,不知道怎么的心中莫名发虚。
白果一张脸上皆是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嘲弄:“皇上逼你交出兵权?反了这天?这话严大将军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成周国自建立的百年以来,兵权都在皇上和三位大都督处,只有边境遇到战事才会分出兵力和兵权交由奉皇命去沙场御敌的大将军。
而严大将军不过就是借用了这兵权,再由皇上收回而已,怎么用了‘逼你’这俩个字?
再说‘反了这天’这话。严大将军可知道你用来反这天的军队是谁出钱建立的?谁养的?军队里面的子民是谁的子民?这军队存在至今的意义又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娶我,可你现在做的事哪一点是为了我?”
白果声音没有怒意,只有已经癫狂了的笑意:“皇上养我六年,庇护了我六年,视我为他亲女!这京都中,我活的肆意妄为、肆意洒脱、肆无忌惮!
可今日,你一句为了娶我就将这谋反的因果安在了我身上,这罪名……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你让我如何面对养我的皇上?如何面对生我养我的父母家人?如何面对一心为国的百官?如何面对赋我税收的黎民百姓?
这史书又是如何记载?后人如何看我?你让我如何自处?!”
连接的反问,问的严任越来越心慌、越来越害怕,下意识的反驳起来,“我没有想这么多!白果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情谊!因为皇上他视你为亲女,却又明令不允许你婚嫁,所以我才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你!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反的!”
说出来的话已经和前面的话前后矛盾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白果就好像是不知道这些话里面的含义,笑的越发的明艳肆意起来:“是,严大将军的心本就不在我这里,又怎么会在意我如何自处?怎么会在意世人如何看我?!
这几个月本郡主是胡闹了一点,但还没有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严大将军和兵部尚书之女梁钰凝情投意合、情深伉俪之事可不是只有大将军府的人知道。而今,你谋反这事为了谁,为了什么,你心里面清楚,可你千万……不要来恶心本郡主!”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严任脸色发白,嘴唇抖动,急切的想要辩解,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严大将军呐,本郡主为何这样想你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白果手中的酒坛脱手落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严大将军,一支用来御敌、用来震慑窥视这块土地国朝的军队、保护成周子民的军队你用来干什么了?”
轻巧的一句问话,却像是重锤一样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严大将军……严任,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你吧!
现在的你,舍不得这兵符,舍不得这权势,舍不得众人拥护的感觉。你贪婪,你贪心,你为了一己私利拉了无数人陪你谋反、陪你舍命。
你让他们成为你的旗子、你的垫脚石。
而你,散官你不稀罕,大将军你不稀罕,你想做那高位,坐那手握重权的高位。可你,真能坐稳这个位置?”
这话一出,就是那几千铁骑听不懂之前的话,现在也不由得侧目看向严任。
他们不是谋反,他们是为了救出被大皇子和六皇子逼宫的皇上!他们是想要做那功臣的!不是史书上霍乱的贼臣!
只是救驾总要有时间,如果晚了……那二皇子登基也是可以的!
可是不管是皇上还是二皇子,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坐上那个位置!
严任自然也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急急开口说:“白果!你不要霍乱军心!我是二皇子的人,怎么可能谋反!”
白果轻笑,笑的心中酸涩,“二皇子昏庸荒唐没有主见,听风是雨。现在有所收略不过是害怕皇上,可二皇子自己坐上那位置之后还会压着自己的本性?
荒淫无道,重用奸佞,朝堂上压不住,地方下管不到。长此以往,激起民愤你在斩杀他,独你留下清名!待你坐上了那皇位谁敢说你什么?
你先前说皇上为人谨慎,可皇上谨慎之余却没有用任何的恶意揣测过你们,他保持自己的警惕,没有伤害过一个有功之人!即便……他早已经察觉了你们的计划。”
白果话音未落,忽觉有破空声向着自己而来,只一个眨眼,就听‘铛、咔’的俩声,再看身前只有一个手拿重刀劈下快箭的健壮男子的背影。
健壮男子一身蓝色短打,站在岔枝上用自己魁梧的身体挡在白果的身前,所以白果没有看到那张在她面前始终是忠厚憨傻的脸上此时都是嗜血的狂意,尤其是锁定快箭射来方向的眼睛,赤红犹如修罗。
“庞阳哥。”白果坐在树上没有动,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声安抚身前的男人,示意那紧绷的身躯放松一点。
这箭太快,也闯入的太让人意外,所以直到这个时候在场的其他人才醒神,不约而同的向着后面来箭方向看去。
梁钰凝扶着肚子脸色苍白的看着高处树上的人影,被那眼神激的浑身颤抖。
在她身边,一名刚使用弓弩的护卫已经被从身后射来的箭穿胸而死。
看到是梁钰凝,严任满脸怒意,几步过去‘啪’的扇在她的脸上,冷声质问:“你干什么?!”
梁钰凝被这一把掌扇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满目狰狞恨不得撕碎她的男人,抖着手附上自己麻了的半边脸上,好一会才苦笑出声,“我干什么?你问我在这里干什么,那你在这里又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