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老陈乖乖地一周之内配齐了家里的沙发，尽管张彩英对那笔钱心疼不已，也依然是拧不过老陈。
那天晚上，好面子的老陈在家里和张彩英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张彩英害怕老陈, 在外头也给足他面子, 可关起门儿来的时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张彩英扯开嗓子喊起来, 老陈可能也就打个平手。
夫妻俩嚷了大半个钟头，两个孩子也哭声连天，索性没传出什么摔碗摔盆的声音。
陈秋芹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准备顶着大肚子去拉架，这王大雷却千方百计地拦着她, 实在是担心那两口子动起手来伤了自己媳妇儿。
“那对门嫂子平日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该让老陈说道说道她, 哪有占便宜这么占的, 也不是不让她过来坐，但也没有天天来坐的道理。”
渐渐地吵架声音小了下来，陈秋芹这才放下心。
这事儿以后，张彩英规矩了不少, 不仅不天天来陈秋芹家坐着了，说话也没那么没谱了。
这让陈秋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也不用每天都应付她。
只是王念军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妈自己看书学习不假, 也逼着他来认字, 可是苦了他这个一心只想着出去玩的小鬼头。
憋了半个月，王念军就实在受不了了，再也不想听妈的话了。
他明里暗里把消息传递出去，想让自己的小哥们儿们来找自己玩，顺便解救自己。
跟他玩得最好的董昌明就知道他的心思，主动来王大雷家里叫他。
陈秋芹给董昌明开门的时候没认出来这是那天护着王念军不被王大雷打的孩子，只是看眼前的小男孩儿跟对门的陈海差不多大，不过皮肤白皙，长得机灵，一双眼睛虽然小，但是却十分精神。
看惯了家里的皮猴子和对门儿的恶霸王，陈秋芹觉得这小男孩儿可真有眼缘儿。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来这儿了？”
董昌明第一次登门拜访，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阿姨你好，我是董昌明，是王念军的朋友，这些日子都不见他来找我们玩儿，所以我来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有礼貌的好孩子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陈秋芹忍不住摸了摸董昌明的小脑袋，嘴角微微扬起弧度，“他呀，在家里学认字呢，半大不小了，过一年半载就该上学啦，整天只知道胡乱玩，不像你，你乖巧多了。”
陈秋芹哪里是觉得眼前的小男孩好啊，简直就是觉得太好了，巴不得这就是从自己肚子里出去的，就连摸一下脑袋，她都觉得爱不释手。
董昌明年龄摆在那儿，已经上了学，他看着王念军在里屋一直给自己使眼色，这才安心开口道，“我已经上学了，念军通常都是跟我玩，我们不乱玩的，经常就是到处爬山抓蛐蛐，老实说了我们这是生活实践，热爱生活的表现。”
陈秋芹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文化，巴不得多看书多学习，让自己变得有文化有知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就觉得文化真的是个好东西呀。
这董昌明的家教该有多好啊。
“念军啊，你说说你咋不给这小哥哥多学一学？咋就还是那胡闹的性子呢？”
在身后胡乱比划的王念军被陈秋芹逮了个正着，一下子还有点尴尬，可他的小脑袋瓜也不是白给的，“哎呀，妈我知道了，你不让我出去玩，我怎么跟昌明哥一起玩？”
陈秋芹一想，这话倒也是，不出门接触不到这些聪明的人。
此番一看，她儿子的交友眼光似乎还是不错的，真是不枉她对儿子的细心教导。
“阿姨，你放心，我和念军都不是惹祸的，之前也是因为陈海和陈陆欺负人，尤其欺负了那些没办法还手的女生，你说让不让人生气。”
“要是您不放心，就我每次放学了来叫他，然后我们尽快送他再回来。”
陈秋芹越说越心动，就王念军跟着这个小孩子她也十分放心，总不能天天把孩子关在家里，她自己头也大。
“好，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不过白天得在家乖乖认字，去玩去把。”
王念军欢天喜地地冲出去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子。
这对门的张彩英早就听到了动静，王念军和董昌明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打开门探出个头来，笑嘻嘻地看着陈秋芹，看得陈秋芹浑身发毛。
“妹子，你还说你不认识书记呢，这不他家儿子都来你们家了，你们是不是关系不错？”
陈秋芹尴尬地笑了笑，“我真不认识，就是那孩子来找念军，求着我放念军出去玩……”
“咦，那书记家的孩子都求着你了，你还说不熟。”
张彩英认定了这陈秋芹是故意瞒着关系好的消息不告诉他，担心他们家也去套关系蹭书记的面子。张彩英禁不住撇了撇嘴吧，心里老是瞧不起。
“嫂子我也没骗你，实话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要是在觉得我骗了你，那我也真的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陈秋芹尴尬地关上门，被张彩英的话气得胸口憋闷。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张彩英误会，心里有种苦是怎么说都说不出。
张彩英可没信她这些，只觉得都是借口。晚上老陈回来，还禁不住跟老陈诉苦，“就那老王的媳妇儿，巴结上你们书记家里了，我就是随口问问她们是不是很熟，结果掖着藏着不告诉我，啧啧啧，真是瞧不起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
老陈一心思扑在学习和工作上，懒得理会女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平时压根儿不爱听张彩英给自己嘟嘟囔囔的。
这次事关王大雷家的媳妇儿，他倒是警觉起来，“你怎么总盯着对门儿家不放，人家那弟妹挺好的，你总揪着人家干啥，他们家没上我这儿来告状你做人家里沙发的事儿，你可别作了。”
“啥？你说啥？啥叫我作？人家媳妇儿精得很，知道找家属打通门路，回头人家挣到了留校名额，你就眼红哭去吧。”
老陈是政工干部，王大雷是个军事干部，虽然都是培训一样的东西，但是很显然两个人未来发展的路径不一样。
老陈这些搞政工的想要留下来很正常，而对于王大雷他们这些人，能去到军区或者是部队才是最好的。
也就是两个人完全不存在什么太大的竞争关系，老陈才愿意和对门的王大雷交好，以免以后为了什么资源而伤了和气。
可这张彩英不明就里，在这叽咕叽咕算计个不停，让他不禁十分反感。
“你说你这个娘们儿能不能平时多看看书，研究研究部队都是什么情况，总把家长里短那套放到这儿来，你是不是闲的？”
老陈心里不痛快，言语间说话重了些，手上也是将将报纸随手摔在了茶几上，怒气明显。
张彩英看他话里话外瞧不起自己，心里也十分气恼，“好你啊，你是不是就瞧不上俺啊，别忘了是谁给你们老陈家生了两个儿子，谁给你在老家伺候爹妈！”
每次张彩英都用这两句来堵老陈的话，她巴不得把自己说成老陈家的功臣一般，只等着老陈封赏自己。
可她不知道，老陈早就听腻歪了，更有甚者还觉得这是张彩英用着点儿话来顶着自己。
老陈不想理睬，径直推门而出，想到大院儿里去抽根烟。
看看别人家的媳妇儿，就算不是城市出身、读书人出身，但起码也都是贤惠的，温柔的。他也不求别的，就想找个能安安静静陪在自己身边的，哪怕是他看书，她做活儿，都可以。
可偏偏自己家里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炮仗筒，为着自己的名声还不能抛弃这个糟糠，只能凑合过日子。
早知道住在一起他这般闹腾，还真不如当初就留着张彩英在老家好了。
陈海和陈陆看见老陈走出来，点了烟，蹲在院子角落里默默地吸，心里害怕是不是两个人欺负别人的事儿被亲爹给发现了。
可等了半天见他没来收拾自己，就知道爹不是为了他们俩而愁苦，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爸，你咋不回家！”
“爸，你给买的沙发可真舒服！”
老陈看着两个大儿子，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想想也是，这张彩英没功劳也有苦劳，给他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又把两个儿子平安养了这么大。
“你们俩知道回家啦，又上哪儿野去了？”
陈海有些心虚，只是推脱道，“没上哪儿，就是到处转转，溜达一圈儿，吃的太撑。”
“你们俩是不是今年该上学了？你妈给联系了没？”
“没有，妈说上学不着急，回头到了岁数让爸给俺们送去当兵就成。”
陈陆傻了吧唧的把大实话都翻了出来，可是让稍微机灵一些的陈海有点儿头疼。
果然，老陈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窝火了。好好儿的两个儿子都给教成了什么模样？如今这孩子还能不能有些出息样儿了？
什么叫送去当兵就成？难道当兵不要读书？随便送去当兵就能靠着他的关系让孩子平步青云？
那他这个干部可算是白当了。
“你妈一天都教你些啥？这话也是小孩儿能说的？真是胡闹得很。”
陈海私下里扯了扯陈陆的袖子，陈陆就把头压低不敢开口说话了。
“你们要读书，读书才能有知识，才能改变自己，你看爸爸是不是也是在部队里读书才有今天的出息？那你们啥也不知道，让爸爸送你们进部队干啥去？搬砖头吗？就你俩这小身板，部队也不让你们去。”
陈海负责连连点头，走没走心也不清楚，而陈陆压根儿就是没听明白。他妈不是告诉他，自己啥也不用愁，都有爸给结局吗？再说他爸是啥干部，他心里一清二楚啊，还会有他安排不了的？
不远处，董昌明也送着王念军回来了。
王念军离着老远看见了陈叔叔，小心思就爱脑袋瓜儿里转悠了，他悄悄地凑到董昌明的耳边嘀咕了半天，接着两个人一顿坏笑。
“陈叔叔！”
老陈看着远处蹦蹦跶跶过来一个小矮个子，等凑近了才发现是王大雷家的“独苗儿”王念军，“哎呀，这不是小念军吗，才回家啊，上哪儿玩去了。”
王念军十分乖巧地扑到了陈叔叔的身上，“我和他们上隔壁院子旁边的小山上去了，那边儿老爷爷的菜地里遭贼了，好些个花草都被踩了，老爷爷都哭了，气得直跺脚。”
这大院里总有些孩子不老实，到处惹祸，不是打了谁家的玻璃，就是闹腾了远处谁家的花草，再不就是胡乱敲门，敲完门就跑。
多半这些熊孩子都欺负那么岁数大的，家里没有什么壮汉的，要不然被人家抓住，不告状也会挨一顿打。
岁数大的老人们腿脚多半不利索，哪里追得上这些破孩子。
老陈早就听说过这些熊孩子，不过没欺负到自己头上也不会真的动气。现下听到王念军提到了，还是得批评两句，“那些破孩子，真是没事儿干了，专门干这种缺德事儿。要我说呀，就抓起来，皮带沾着凉水，狠狠抽一顿才行。”
在一旁的陈海听到“皮带沾凉水”不由得发了抖，可老陈全然没瞧见。
王念军接着开始向陈叔叔讲述自己的经历，“我们刚才帮那个爷爷收拾好了，爷爷说他看见那两个小子了，说是两个长得一样高，还挺像的，是一对儿兄弟俩，特别眼熟，说在咱们这个院子里好像见过的。”
“咱们这个院子里？可别让我逮着，不然我可不轻饶了，还专门去隔壁欺负老大爷，真是太没家教了。”
“陈叔叔，老爷爷说明天要我帮着他来找那俩人，还说了……”
看见陈海陈陆变了脸，王念军故意拉长了声音，卖了卖关子。
“说了啥？”
“他说，好像其中一个叫啥海的，没听清他俩之间叫啥，反正是哥俩儿！叔叔，我妈可能着急让我回去了，我先走了。”
王念军装成个小兔羔子一通乱说，然后就蹦蹦跳跳地回了家去。
留下老陈在那细想，住在这个院里，哥俩儿，年纪差不多大，一个叫一个啥海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张彩英叫着吃饭的声音，“陈海！你赶紧跟你哥回来洗手，准备吃饭！”
老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儿，对啊，这不就是自己的俩儿子吗？
合着那俩兔崽子是自己家的陈海和陈陆。
他侧着脸看向这俩兄弟，陈海还能坚强一点，闭紧了嘴巴，愣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可陈陆心理素质就没这么好了，他爸一看他，他看着那个凶狠的眼神，就快哭出声儿来，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出声，不能露出马脚，只能咧着大嘴，又用手捂着口鼻。
“陈海在他爸发作前，拉着抖成筛子的陈陆往家里狂奔，“快跑，去找妈去。”
老陈则是老大嗓门儿喊了一句，“陈海陈陆，你们给我站住！小兔崽子！”
王念军在里屋贴着门，听到了这么一句，才偷偷捂着嘴乐起来，紧接着，隔壁就传来了摔打声，叫骂声，以及惨痛的哭声。
陈秋芹一边儿往外端菜，一边儿好奇地朝着门外张望，“这对门儿又怎么了？”
“谁知道呢，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灯。”王大雷也没理会，张罗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只有王念军，这一晚上，开开心心地吃了满满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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