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下车之后,几乎是瞬间,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或明或暗,或揣测或恶意,可以想见,他看上自己亲外甥女人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以说,堂堂傅氏总裁积攒了多年的好名声,都尽数毁在了这桩桃色新闻上。
即便是不当着他的面提,背后的议论声也早已甚嚣尘上。
已经对这样的视线习以为常,傅沉见状只是略微一停顿,然后就一脸平静的抬脚。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两步,又是一辆车停了下来。
苏轩朗脚步匆匆,察觉到不对,他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台阶上的傅沉。
前些日子还称兄道弟的两人,如今再见面,气氛变得格外的尴尬。
如果说小姑娘就是苏家的二小姐的话,那她的父亲不就是……
显然,傅沉也搞明白了现如今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他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尴尬:“苏先生。”
呵呵,之前一口一个苏总,只当是平辈相交。
现在就带上了敬称,改称先生,再过一段时间,怕不是该叫叔叔了。
苏轩朗皮笑肉不笑:“不敢当不敢当,傅总,你还是按以前那样叫我比较好。”
苏轩朗压根不接茬,傅沉的表情越发不自然。
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凑巧。
像是没看到他的不自在似的,苏轩朗直奔宴会去了。
傅沉见状,轻咳了一声后,赶忙跟上。
另一边。
在认出了对方之后,陆星雪和岑宵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岑宵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这么的凑巧。
巧的,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
可是这独属于女方的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也不像是无意间闯入。
尤其是少女身上那件烫金绣花的旗袍,灼灼艳色,无不昭示着她此刻的身份——他的未婚妻。
刹那间,岑宵心中一片滚烫。
被这样大一个大馅饼砸中,岑宵很快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快活的都要飞起来了。
最后还是陆星雪鼓起了勇气,小声问了一句:“…岑、岑少?”
“不用这么客气。”瞬间回过神来,岑宵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叫我岑宵,或者是喊我一声哥哥什么的,也行。”
“岑少什么的,那都是外边人叫的。”她的话,自然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如果有可能,岑宵巴不得她直接叫自己老公。
一想到那个场景,岑宵骨头都酥了。
“岑宵…哥哥?”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陆星雪忍不住蹙眉,有些过于亲密了。
“算了,我还是叫你岑宵好了。”
“都行。”岑宵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这么好听。
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是她叫的,所以才好听。
陆星雪原本以为这次订婚的对象是个陌生人,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自己认识的男生。
尴尬的情绪渐渐蔓延上来。
没控制住,她表情不自觉的带上层层叠叠的窘迫,脸颊淡淡的绯红,犹如夏日枝头盛开的花。
岑宵直接就看呆了。
但是随即,陆星雪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订婚的事…是不是就可以取消了?”面对熟人,陆星雪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不如之前那样怯生生的。
都忘了,这婚事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不同意。
换了谁来,谁都不愿意跟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陌生人订婚。
如果不知道对象是她,岑宵听到这话,估计做梦都能笑醒,现在面对的是她,岑宵就只剩下苦笑的份。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不愿意退婚了。
陆星雪又道:“我想,你也不愿意就这么随便被父母安排了吧。”
愿意,他可愿意死了。
岑宵有苦说不出,可心中仍然怀揣着一丝希冀:“我在想,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干脆把婚事定下得了。”
他将心中的忐忑,全部藏在了小小的玩笑里。
可是下一秒,不出意外被陆星雪驳了回去:“那怎么行?”
“婚姻之事又不是儿戏,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岑宵还是有些失望:“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在陆星雪不解的目光下,岑宵飞快的将他妈拿来对付他的那套,又用到了她身上。
“你是说,让我先同意,然后过段时间再退?”
陆星雪有些纠结:“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办法,现在会场上这么多人看着呢。”岑宵故作轻松的耸肩。
“可是…可是……”
最终,在岑宵恳求和期待的目光中,陆星雪犹豫着点点头:“那…那好吧。”
这一刻,岑宵无比感激自己当初留在医院当志愿者的决定。
兴奋过后,岑宵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妈今天早上允诺过,会把这件事跟苏家那边说清楚,也就是说……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儿要做,先出去一趟!”猛地一个激灵,岑宵火急火燎的往外面跑。
“哎?”陆星雪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开。
另一边。
岑父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蚊子:“你难道,真的要顺着那个逆子的意思,跟苏家退婚?”
“不然呢?”岑母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儿子的反抗情绪,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激烈。”
从来没有过的忤逆,打的夫妻两个措手不及。
岑父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真敢跑!”
没有岑家,岑宵又算什么呢?
岑母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他可是你儿子。”
当年丈夫都敢什么都不要,一心从家里逃出来,岑宵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再说了,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舍得这么逼他?”岑母又问:“你舍得把你当年吃的苦,再让小宵重新吃一遍?”
岑父不说话了。
是的,他舍不得。
当年跟妻子私奔后,无依无靠苦苦挣扎的日子,是真的苦。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们母子俩是一头的,要退就退,哪儿那么多废话!”气恼之下,岑父的步伐加快。
见丈夫妥协,岑母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退婚两个字,听起来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有难度。
和苏老爷子苏老夫人对面坐了半晌,夫妻两个也没想好究竟要怎么说。
说起来,这事儿实在是他们不够厚道,当初求亲的是他们,现在退亲的也还是他们。
唉,儿女什么的,生来都是孽债。
“苏先生,苏夫人,这几天我们夫妻思来想去,觉得……”
好不容易等岑母组织好了语言,结果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冲进来的岑宵给打断了:“等等!”
“你这孩子,说退婚的是你,现在嚷嚷着不退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两分钟后,被硬生生从包间里拖出来,饶是岑母也有些恼了。
一旁的岑父更是气的眼冒火星:“你还有完没完?!”
幸好还来得及!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岑宵后怕不已。
在他看来,即便是要退,也不能是他们这边开口。
更何况,岑宵心中还怀揣着一丝隐秘的希望,万一,万一最后陆星雪反悔了,不退了呢?
岑宵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刚刚我见到苏小姐了。”
“见了就见了,那又怎么——”话说到一半,岑母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等等,你不要告诉我,你因为这个,所以反悔了。”
岑母还清楚的记得,那张照片上,女孩子绝美的姿容。
眼神一下子变得冷淡,再看向自己儿子时,岑母活脱脱像是在看渣男:“我可不记得,我跟你爸有教过你这个。”
“妈你想什么呢!”
岑宵冤枉死了,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所谓的苏家小姐,就是我在江城遇到的那个女孩!”
石破天惊!
这下子,别说是岑母了,岑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
岑母不敢相信,但看儿子的表现,却不似作假。
“爸妈!谢谢你们!”谁说包办婚姻不好,在他看来,这简直事最佳择偶方式。
岑宵一个没忍住,死死抱着自己亲妈不撒手。
差点被勒死的岑母:“……”
岑父:“……”
所以折腾这一圈是为了什么,为了好玩儿吗?!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夫妻两个嘴角、脸皮,忍不住一阵抽动。
岑宵的快乐一直持续到订婚仪式开始。
原本想要看笑话的一些人,在看到陆星雪从幕布后走出来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事情,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岑少并没有丝毫的不情愿,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他此刻是有多么的激动。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青年哪怕没有说出口,可他每每看向女孩的眼神,里面都是欢喜与期待。
期待与她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
尤其是女孩上台阶的时候,岑宵下意识虚扶的动作更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怕她磕绊摔跤,待她如珍如宝。
这小小的一个举动,直接让不少对岑宵有心思的人梦想破灭了。
至于那些嫉妒岑宵的人,他们此刻心里也不好过。
说好的小城市出身的土丫头呢?
现在台上站着的这个,单用语言,甚至都不足以形容万一。
如果家里面给他们找的未婚妻也是这个样子,不,哪怕是她的三分之一,五分之一,他们也不至于抗拒成这个样子啊!
凭什么,凭什么好处都被他一个人得了去!
台下众人死死盯着岑宵,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有几个,甚至凭空做起了白日梦。
“妈,你也能给我找个这样的吗?求你了,我以后保证老老实实的,再也不在外面鬼混了!”
“呵呵,做梦去吧!”
人间姝色,可遇而不可求。
没见岑家夫妻俩都跟捡了宝似的吗?
仔细观察,人人都能发现,坐在那里的岑母,脸上的笑容自从陆星雪上台开始,压根没停过。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岑父,表情都格外的和缓。
“伸手。”没有人注意到,岑宵此刻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道怎的,或许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陆星雪的鼻尖也渗出了点点的薄汗,白皙如雪的脸颊,更是渗出淡淡的红来。
看得台下众人先是一呆,接着牙都要咬碎了。
他们恨不得,此刻站在那里的,是自己。
明明说好只是做戏,只是做戏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紧张的不行。
就连心跳,都有些过速。
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惊慌与怯意,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星雪伸出手来。
刹那间,岑宵什么都听不到了,眼中只余下那一抹温软的白。
最后还是旁边的司仪提醒,岑宵回神,手忙脚乱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歇。
恰在这时,宴会厅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傅沉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身煞气遮掩不住。
岑宵不知道怎么想的,被打断之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嗖”的一下,以一种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将戒指结结实实的套在了女孩的手上。
这戒指也是十分的争气,刚刚的磕绊,仿佛不存在一样。
祖母绿的翠色牢牢锁在小姑娘的中指上,傅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好巧不巧,恰在此时,司仪欣喜的声音传来:“礼成!”
心头猛地一紧,傅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分外可怖。
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表情外加惊呼声中,傅沉抬脚,一步跨到了台子上。
“这件事,我不同意。”男人面沉如水,声音之中仿佛携带者无尽的风暴。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