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分析现场分析了一大堆。
倒不是他不想马上救人,只是机械大部队还在后方施工,他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结果等了半天阿撒托斯都没回话,他回过头发现对方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兜帽下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不过从站姿和手上无意识摆弄身上零零碎碎挂件的小动作来看……八成是在走神。
发生了什么?
伊戈尔一时有点茫然。
这片场地上有什么我没能发现的东西?这才是先生一定要一起跟过来的原因?
人类思索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尼克松的状况严重影响了他现在的思考深度。就算现在的医疗技术保证了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有一口气都能给拉回来的程度,但前提毕竟是还有一口气。也不知道阿撒托斯口中那位虫族的统治者做到了什么程度……
他发散开的思维稍微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半路阿撒托斯给出的评价,‘认得祂并想从祂那里取得什么东西’吗?
说句题外话,伊戈尔从小都是特别容易集中注意力那种人。
上学期间大家都是未成年,他和几个同样在战争中失去家庭的孩子们成为了朋友。年轻人嘛,尽管过早地背负着人生的压力,不过因为战争缘故军校培养后代的资本一直很雄厚,少年们短时间内获得了较为安逸的生活环境,有一部分孩子不可避免地会做一些学生时代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
瞒着老师偷偷谈恋爱啦,住校期间翻墙跑出去玩啦,把移动终端偷渡到课堂上看小说和视频啦之类的。
伊戈尔和他们玩的很好。
但是这个人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不管他们在课间的时候聊得多欢,上课的一瞬间他都能无缝切换到学习状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在朋友们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伊戈尔已经拿着笔开始写套卷了。
哪里不对.jpg
这个故事足以证明,成功者在成长时期确实具备很多普通人不具备的优点。
而伊戈尔这个专注于正事期间不考虑其他的习惯,也被他保持到了今天。
至于阿撒托斯……嗯。
不可妄议神明,总之他没上过学也不需要取得好成绩更不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等伊戈尔较为迷惑地打断他脑内八百字的恋爱小品文、恭恭敬敬地询问着如何对待那位信奉爆炸就是艺术的真凶时,阿撒托斯呆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人类在问些什么。
他的一条触手尴尬地伸出来拍了一把碎石堆。
虽然没人知道他心中的小剧场,但是面对自己的智障行为总要格外羞耻一点,幸好他还保有理智没抱着触手们把它们捏成一团也没有用力过大直接在地上挖洞把自己埋进去。
神明没学过建筑力学。
要是一不小心把尚且稳固的房梁挖塌直接掉下去把人砸死就完了。
“……没什么。”沉默了一会,阿撒托斯说道,“他应该不会有胆量回来找我,现在如果不是回到了宇宙中,就是在实施自己在首都星上的计划吧。”
伊戈尔再次感觉到了阿撒托斯的不对劲。
他还是没能想出来自己之前路上的一番话对神的触动有多大,不免觉得有点惭愧:“您怎么了?是有什么困扰么?”
人类也太强了吧。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阿撒托斯打起精神:“不,我只是在想怎么把那个擅长逃跑的虫子抓回来。”他费了点精力试图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翻出和阿瑟相处的经历,结果却一片空白。
一个声音嘲弄地笑了一声,仿佛在说:你别白费力气了。
被彻底抛弃的过去又怎么可能重新捡回来?
算了,思考这种事情真的很耗费精力。
阿撒托斯放弃了思考。
他对伊戈尔说道:“我先看看他还在不在这颗星球上。”
怎么看?
拜托雨果吗?
可是不管是局域网延迟还是分析速度都受限于硬件,现在连一个大致方向都没有,等到具体成果出现之后恐怕对方早就回到虫族的栖居地……嗯?
伊戈尔眼前一花。
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窜过去了,以他的反应力竟然只看到了一片虚影。
几分钟之后,一只巨大的眼睛像天空裂了一条缝隙般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联邦语粗口)!”耶达在大脑深处的想法还没有具现成型的时候就忍不住骂了一声,“祂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人前了?!这是个疯子吗?还是祂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类的死活?出现大面积的精神污染才是祂的最终目的……”
“长官?长官!”她的部下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烦躁的抱怨,“报告长官!我觉得……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次的污染没有之前那么严重!”
“什么?”耶达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仅仅是感觉有点反胃,这也可能是之前和伊戈尔与阿撒托斯对峙导致精神紧张、之后又飙车到爆炸现场经历大起大落导致的。
而天空上这只滴溜溜转着眼球、无论怎么看都很恐怖、却也仅仅是恐怖的眼睛,还没有造成那种让人恨不得重金求一个没见过这一幕的脑子的严重后果。
“这是为什么?祂的力量减弱了?”
话音刚落,远处废墟角落和伊戈尔交谈的黑袍者偏过头,似有似无地瞥了他们一眼。
耶达磨了磨后牙槽。
形势比人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君子报仇……
“这算是,祂的一点,怜悯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讨好邪神,但是又不想也不敢在这时候引发对方的怒火,耶达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既不是很舔狗也隐隐恭维对方的词汇来。
而且她说的磕磕绊绊,很是不情愿。
然而这点不情愿被半军半政的耶达女士藏得很深,下属压根没听出来,还有点兴奋地问道:“难道祂能帮我们解决掉虫皇?”
这可是无数人持续到今天无法完成得心愿啊,战争毁掉了多少人赖以生存的东西,又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亲人朋友天人永隔。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你们怎么玩不起’的神色,用那样轻松戏谑的口吻在停战第一年的庆典上和嘲讽他们的无知和天真。
很多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就在那一刻被人打破了。
巧合的是,上一次粉碎了虫皇阴谋的,也是阿撒托斯。
就算祂可能不带着拯救人类的心情,人类却不应该不承祂这份情。
耶达大约能猜到自己的部下在想些什么,她又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力,挥了挥手:“别废话,滚去救人。要是闲的没事干就跟我去宣传部走一趟。”
“……去宣传部做什么?”
“联系他们控制舆论。”耶达仿佛被尤里附体一般有气无力地说着自己最讨厌的工作,“看到这只眼睛的人太多了,绝不能引起社会恐慌,就说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侦察武器之类的……这一套宣传部比我熟,和他们说一声应该就懂了。”
“教廷内部也不能闲着,一堆报告要写,一堆文件要批,还得做风险评估和事后总结的财务报告,如果可以的话请一位主教大人举行一场全球范围内的仪式以安抚教众近期以来屡屡见到异象的慌乱心情。”
部下咽了下口水,讪讪道:“但是,那位能答应吗?”
我们这算不算隐瞒功劳啊?
祂不答应也得答应!
耶达有心这么恶狠狠地说出来。
但是现实比较打脸。
“不然你去问问祂?”
“不敢不敢。”部下连连后退,“您忙,您忙,我去开挖掘机了。”
“……”
唉。耶达想了想,还是给冈格尔元帅发了条讯息。
这位老元帅立场不明,但是绝对忠于联邦,又和伊戈尔·苏利文的关系不错。
说不定他可以稍微影响一点这位过去的学生兼部下的想法。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阿撒托斯身边的灰发青年。
因为四周路人早就清干净了,他依然光明正大地用着真实相貌,以至于总有人干活干到一半偷偷抬起眼往他那里看——这可是活着的传奇,少看一眼就亏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不知为何,耶达总觉得伊戈尔现在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邪教徒’三个大字。
“他不在首都。”
阿撒托斯现在空前的有动力,这感觉挺稀罕的,就像以前他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耐心把整个星球翻一遍就为了找出一只虫子。
“我可以继续去附近找一找,不过如果尼克松醒来之后,他应该会有一些线索。”
伊戈尔点点头:“不必麻烦您。”
他沉郁地说道:“我不着急。”
几分钟之后,伊戈尔的移动终端响了起来。
他点亮屏幕看了一眼。阿撒托斯不在意自家眷者的**,只余光看到‘冈格尔元帅’的大名。
人类阅读了一分钟左右,然后摇头笑了笑,将移动终端重新塞回口袋。
阿撒托斯:“怎么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尼克松·伊夫林!他晕过去了!需要急救!”远处传来搜救人员的吼声,伊戈尔目光一凛,快步向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最后两步甚至变成了小跑。
评论员先生无知无觉地皱着眉躺在担架上,鼻翼仍然在随着呼吸抽动,不过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和血痕。
治疗仓已经运到了附近,他马上就要被放进去了。
伊戈尔的目光从尼克松脖子上被掐出来的青紫色痕迹,转移到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再到他上衣被混凝土碎屑划破以后露出来的钱包的一角。
搜救队员把人抬走之前,伊戈尔弯下腰,将那个钱包抽了出来。
一个队员本来是要阻止的,不过被同伴拉了一把,就闭上嘴巴不做声了。
他们离开以后,伊戈尔翻开那个被血污浸透的钱夹。
里面有明显被翻乱的痕迹。
他揉了揉眉心,望着尼克松担架上的身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