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喜欢上门给沉清荷检查,这倒不是因为他对沉清荷有意思,而是觉得沉清荷服药效果不错,也没做影响病情的事,用不到医院里的器械检查,所以才上了门。
周竞不喜欢白云,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有什么检查不可以在医院里做,非得上门?
总之他一上门,周竞就没有个好脸色。
“你的恢复情况不错,等老师回来再做个全方位检查,如果老师说没问题,那大概只需要半年,你的身体就能痊愈了。”白云收拾着自己的医疗箱,又开始叮嘱一些注意事项,“除了老师之前和你说的需要注意的部分之外,最近饮食上也需要注意,辛辣油腻的不能吃了,一些酒酿圆子类的甜点最好也不吃。”
“酒酿圆子也不行?”沉清荷问。
“与你病无关,是你胃不好,这些不易消化的最好少吃,怕耽误病情。”
沉清荷一听怕耽误病情,连忙摇手加摇头说自己不吃了。
白云临走前又说,“老师会如期回来,大概五天后回沪城,下次检查就是老师来检查了。”
“好。”
等白云被送走后,周竞闷闷不乐,“他怎么每次都和你说这么多话?我看怀特都没和你说这么多话。”
沉清荷打趣,“今天是不是做醋溜土豆丝了?好酸啊。”
周竞并不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他一把搂住沉清荷的腰,又在她嘴上亲了一口,“这都被你发现了?乖乖真厉害。”
上次过后他就很喜欢说些“乖乖真棒”、“乖乖真厉害”之类的话,沉清荷一开始还会害臊,现在见惯不惯,全当自己没听见,心里只求周竞别在外说些虎狼之词就行。
“他是副手,怀特医生不在,他当然要更用心,不然出事儿了怎么办?”
“我看他不安好心。”
沉清荷无语:“……嗯嗯,上次来咱们公馆送菜的酒楼老板,你也说他不安好心。”
“可不是?他眼睛盯着你转,这还不是不安好心?”
“他都六十二岁了,都有叁个孙子孙女了。”
周竞:……
还是上回检查的诊室,窗外电闪雷鸣,雨下得又快又急。沉清荷从车里跑到医院的时候裙边溅了些泥水上去,这会儿干涸在她的小腿上,惹得她小腿难受。
检查结果还算不错,怀特看着手里的诊断单跟沉清荷分析着其中的数据。
他最初以为沉清荷这病会比其他人要严重上许多,因为他抵达沪城的时候就听说了锦绣银行的千金小姐病情有多严重,所以他是抱着需要治上叁五年的念头来治的。但沉清荷的恢复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把这功劳归功于周竞的仔细照顾和沉清荷的心态转变。
对于病人来说,心态远比病因来得重要。
他这次回来不止是要给沉清荷做检查,不列颠造了一台新医疗器械,配套的还有部分医药,他想把沉清荷带到不列颠去治病。
“我想把沉夫人带到不列颠去治病。”
怀特的语气太过寻常,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把沉夫人带到不列颠去治病”。
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周竞,“你说什么?把清荷带到不列颠去治病?”
他是聪明人,知道怀特为什么想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不列颠有沪城没有的医疗用品。
可是从沪城到不列颠,光是航程就要大半个月,这还是在海面天气良好的情况下,若是遇到大风大浪,一来一回加上治疗的时间可能半年都不够。
怀特见两人脸色变了不止一次,坦然开口,“不列颠有更好的技术,算上路程,可能只需要四个月就能治好她。”
四个月!
比他们原先的预估整整提前了两个月的时间。
“我不同意。”
“好。”
周竞一脸错愕地扭头看向沉清荷,他完全没料到沉清荷会点了头。
她看上去坚强又独立,做事自有章法,可她其实非常粘人,她这下一同意,等于两人有四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明明两人还没有分开,周竞心里已经有了离别的情绪开始怅然若失。
两人意见不同,那就需要商量过后再做决定。怀特给面子地留了空诊室给他们商量。
怀特一走,周竞就着急地问,“只是快了两个月而已,更何况路上那么远,你去了不列颠水土不服怎么办?”
“但我想试试。”沉清荷握住周竞的手,温暖的温度透过她的手传在周竞的手背上,她的动作温温柔柔的,似乎是在让他安心。
能够早些治好她的病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她愿意用四个月不见面的时间去尝试。
沉震南常和她说人生在于尝试,早年间她觉得大部分的尝试都是对于拥有健康身体的人来说的,对于一个正在生命倒计时的人,尝试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但她现在不同,她现在并非处在一个倒计时里,而是在一个求生的轨道上,她向一辆不会调头的火车一般勇往直前。
周竞很清楚,沉清荷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改变的,只是他实在太过担心了。
担心她路上晕船呕吐,身体不舒服了怎么办?还担心她到了不列颠人生地不熟,没个人说话解闷,她无聊了怎么办?总之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担心了。
沉清荷舒展开他的眉头,声音缱绻又独具力量:“我要去的话,怀特医生他们会和我一起去,他们一定会照顾好我的身体,不会让我出事。早年间我和我的老师学过些英语,和洋人寻常交流是没有问题的,那边虽没有沪城菜,但我也吃得惯面包,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为他解答了他所有没有说出口的问题,甚至连他还没有想到的问题都给解答了一遍,可见她考虑事情有多周全。
“若你实在不放心,让琥珀跟着我一起去吧,她还能和我说话解解闷。”沉清荷知道周竞想和她一起去不列颠,但他军务缠身,想要离开沪城谈何容易?
沉清荷最终决定叁日后出发。
这次一去不列颠虽然长达四个月,但她带的东西大多都是些随身物件和自己实在是喜欢的衣裳,一些生活用品去那边再买就是了。
沉家和周家总不会缺采买的钱。
离别的那天天高云淡,码头商船星罗棋布。
周竞牵着沉清荷的手,十指紧扣,握得她的手快要麻了。
“好啦,只是四个月而已。”沉清荷拿方巾擦掉他额头的细汗,任由海风吹起她的碎发,“我冬天就回来了。”
她又保证了一句,“过年前我一定回来。”
“好。”
温软的嘴唇覆在了沉清荷的额头上,黏热的触感让沉清荷心里倍感温情。
沉清荷眼角微微泛红,眼眶里蒙了薄薄的一层雾气,她快要掉眼泪了,好在她还能控制得住,没让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划落。
她不想当着周竞的面掉眼泪。
琥珀昨夜还问她,为什么总觉得她没有半分不舍,她当时用微笑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怎么可能会舍得呢?
她光是被他亲吻一下额头,她就想扔下行李牵着他的手跑回周公馆了。
可她不能如此。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长久的将来。
在怀特的催促声里,她松开了周竞的手,转身上了船。
刚才没有掉下的眼泪在转身的瞬间落下,它重重地砸在了甲板上,又瞬间被蒸发。
沉清荷离开后,周公馆又回到了周竞还没结婚时的模样。
周竞结婚前一周大概只有一天是住在周公馆的,现在的周公馆又回到了从前,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佣人和偶尔出现的周竞。
下半年的事务比起上半年要多上不少。
沉清荷走的前半个月,周竞常常睡不着觉,他身旁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香气,但少了怡人的温度,他的心里也空了不少,常常难以入睡。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上面的通知与调令,需要他前往合城一趟与卢赐的堂哥一同办事。
沪城的周竞用工作麻痹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沉清荷在这边学了不少东西。
来到不列颠她才知道,原来咖啡的拉花不止沪城的那几种,还能拉出人的模样来。不列颠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她买了许多,想着年前带回去分一分,保不准大家都喜欢这些东西。
刚到不列颠时,沉清荷的确有些水土不服,但好在怀特给她服了药,所以水土不服的症状过了半个月后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对于沉清荷来说,不列颠与沪城最大的不同就是雨季太长,这边一下雨就是好几天放不了晴,因此她的许多长裙都不便穿出门,只能在室内穿一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不列颠的新年。
今年的圣诞依然是阴雨绵绵的天,原本热闹的街头也变得冷清了。
沉清荷在不列颠结交了一些朋友,她原本打算去朋友家和他们一起过个年,只是现在外面下着雨,她出门的想法也就被雨打散了,最终她喊琥珀将壁炉燃起,她又和朋友们打电话说外面下雨了,不便出门,就不一起过年了,等过几天她做了新的小玩意儿给他们送过去。
沉清荷在这也学了些烘焙,且做出的饼干味道不错,朋友们都爱吃,常常让沉清荷给她们带。
“夫人,烧好了。”
沉清荷坐在壁炉前抱着毯子取暖,橙红的火焰将她的脸庞映得通红,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火苗,如同她想要归家的心。
还有一个月,她就可以回去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本日历,是来到不列颠的当天买的,每过一日便揭一张,如今只剩下单薄的一层了。
沉清荷伸手任由火焰的跳跃提高她的温度,一双杏眼缓缓闪烁,“琥珀,去做个烤鸡,再烤点面包什么的,咱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不能过得太磕碜了。”
琥珀应声便去了厨房烤鸡。
沉清荷看向墙上的时钟,正好六点,这会儿沪城应该是凌晨了。
她估摸着时间,抬起的手又从电话筒上放下。
“太晚了,周竞应该是睡了。”她自言自语道,“算了,等睡前再打吧。”
“叮咚——叮咚——”
沉清荷正发着呆,就听见门铃声急促地响起,它响了好几下也没停。
她来到不列颠之后更懒了,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沉清荷朝厨房喊了几声,琥珀都没出来,所以只能自己起身开门。
也不知是谁大雨天还会来她这。
“谁呀?”
她开了门,门前站着的是她叁个月没见又日思夜想的人。
她的丈夫,周竞。
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上沾着不少水珠,他喘着粗气,白雾从他嘴里呼出,足见他的急切。
“你——”
她想问他怎么来了?不是难以离开沪城吗?他又是怎么告假出来的?她还想问他来这累不累?她当时来的时候吐了一路,缓了两天才缓过来。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最终主动权回到了周竞手里。
他说,“新年了你还没回来,只能我来找你了。”
世上不只有一个新年,不列颠的新年也是新年,等到农历新年实在是太晚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有没有想我?”他一把抱住沉清荷的腰,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怀中的人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接着说,“我很想你。”
叁个月没见,他的神色看上去疲惫了不少,可语气与性格却没变,依然直接又坦荡,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最简单的想念也要直白地宣之于口。
她踮起脚吻上他的眼角,细雨蹭上了她环住脖子的双手,微凉的肌肤也让她清醒的回答:
“我好想你,哥哥。”
床边的日历不用再揭过下一页,今日便是离别的终点。
壁炉的火焰跳跃,窗外细雨微斜,他们站在门口接吻,诉说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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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
说着中旬完结,结果因为卡文各种原因拖到了月底,还好赶在六月结束前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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