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午休,医院将参与此次职称评定的医生都集中到了会议室。
急诊科的事有不少,沈律珩走进会议室时,位置几乎都被坐满了。
他站在门口,往内扫了一圈找寻空位。
外科秦医生看到他,朝他招手,又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他拿着文件匆匆走过去,刚坐下,气都还没喘匀,秦医生用文件夹捂着半边脸,凑近他,小声问:“沈律珩,你前天是不是去嘉禾市了?”
“你听谁说的?”沈律珩皱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秦医生拉着椅子,又凑近了他一些,“我们科的实习生说的。她们在嘉禾市碰上你了。你们急诊科这次培训不是不参加吗?你去嘉禾市干嘛?”
沈律珩白了他一眼,随即敷衍地回道:“探亲访友。”
这几天午休,实习生们添油加醋地聊着八卦,他的好奇心此刻已到达了顶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沈律珩。
而且他知道沈律珩越是这样敷衍,越是说明有问题。
他勾过他的肩膀,套近乎说道:“哎呀。我们可是老同学了,有什么事我肯定替你保密。”
“真的。”秦医生坐直身子,一脸的认真,“我真不会乱说的。”
沈律珩瞥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会,小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近前来。
秦医生以为他是要曝光什么惊天大秘密了,激动地搓了搓手,用文件夹挡在侧脸,然后凑近他。
沈律珩嘴角一勾,偏过头,故意先吊起他的好奇心,“那我告诉你,你不能和别人说。”
“好好好。”秦医生答应得很快。
沈律珩继续说:“我呀。是去嘉禾市见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
“就这样?”
“嗯。”
秦医生靠在椅背上,一脸的失望。
什么朋友值得沈律珩一天之内坐着飞机往返于两地,他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随即揶揄道:“什么探亲访友,我看你是金屋藏娇吧?”
“说!你小子是不是偷偷交了女朋友?”
沈律珩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秦医生觉得有戏,继续追问道:“沈律珩。到底是不是啊?”
沈律珩耸耸肩,无奈应道:“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不是么?那你就按你自己的理解来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秦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副院长拿着一沓纸走进来,“时间有限,我简单说一下这次评职称的流程和时间安排……”
对于医院而言时间就是金钱。
医院一天需要收治的患者有很多,尤其是像icu重症监护室的患者更是一刻也离不开医生,所以医院开会要言简意赅,要简单迅速。
副院长快速地讲完了流程,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等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他宣布道:“好了。那今天的短会就开到这里,散会吧。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和各科的主任说。”
这边刚宣布散会,那边重症科的几个医生就走出了会议室。
沈律珩想起自己负责的患者下午就要转到其他科室了,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他也起身准备离开,可是秦医生伸手拦在他身前,“哎。沈律珩,你等一下。”
“又怎么了?”
“后天的那个活动,你去吗?”
“去。我已经答应林主任了。有事吗?”
“我没什么事。”秦医生收回手,“就是我们主任可能找你有点事。”
说完这句,他双手环胸地靠在椅背,等着他的问话。
“你们主任找我?”刚才还急着离开的沈律珩忽然坐回了位置上。
“是啊。他女儿之前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我不是让你拒绝她了吗?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很忙,暂时不想谈恋爱呗。不然还能怎么说,那是我们主任的女儿啊!”
“啧。”
提起这件事,沈律珩就一个头两个大。
在医院,除了需要提升业务能力外,还得会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
其实他本身并不排斥这些活动,但每次研讨会结束后的宴席上,无论聊什么总会有人不经意地绕到替他介绍女朋友这件事上。
推不掉,只能靠躲,所以他参加的活动越来越少。
沈律珩扶额叹气,一脸的惆怅。
秦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可别不识相。我们主任的女儿还挺漂亮的呢。而且你是单身,只是让你们认识一下怎么了?”
“你也是单身。你怎么不去认识一下?”沈律珩驳道。
他摊手,“人家又没来要我的联系方式。”
看到沈律珩唉声烦恼的痛苦模样,秦医生微微一笑,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起身离开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之前老夹在你和我们主任中间,我都要烦死了。现在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解决吧。”
—
走出会议室,沈律珩直奔三楼的妇产科。
这次的研讨会,他已和林主任有约在先,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出席的。
所以,有些事他必须先和舒樱解释清楚。
他没有惊动科室里的其他人,而是打电话将她单独叫了出来。
“怎么了?”舒樱接到电话,放下吃了一半盒饭,匆匆跑出休息室,绕到二三楼的楼梯平台。
“我后天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沈律珩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舒樱有些奇怪,按平常,像这样的小事沈律珩是不需要向自己汇报的。可他既然能在午休时间,专门跑这一趟,肯定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她这么想着,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楼梯间的小护士打断。
小护士越过沈律珩直接冲向舒樱,拉起她的手,急吼吼地说:“小舒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呀,你快去看看,六床的那个产妇正闹情绪呢,说什么都不配合检查。”
她应了一声,随即转头看了沈律珩一眼。
直到这时候,小护士才发现还有他站在一边,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沈医生。”
沈律珩长叹一口气,摆手道:“我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去处理病患的事吧。”
得到他的允许,舒樱放心地跟在小护士身后往科室走。
沈律珩在后面跟了她们一段,在她进科室前,忽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等你处理好了,来急诊科找我一下吧。我等你。”
“嗯。我知道了。”
—
舒樱跑进病房时,几个护士围在病床边,一脸慌张地伸手阻止她乱砸东西。
六床的病人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圆鼓鼓的像个小枕头,行动已经有些迟缓的她砸东西时,却没有一点迟疑。
她坐在床上,把眼前能够得到的都扔到了地上。
舒樱偏过头,“联系她丈夫了吗?”
小护士点头,“打电话了。说一会就到了。”
舒樱伸着手,举在脑袋两侧,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慢慢走向情绪激动的产妇。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说,都会帮你解决的。”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的脸涨得通红,完全听不进劝,抓起身后靠着的枕头舒樱砸去。
还好舒樱早有防备,在她转身的一刻,就往右跨了一步,躲开了正面飞来的枕头。
这个病人是怀孕中期并发妊高症。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引产,终止妊娠。可是病人说什么都不同意,哪怕是在她的家属全都签了同意书的情况下,她依然我行我素,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
万般无奈之下,她的家属想出了一招,唬骗她签了授权单。
这个主意刚被提出时,舒樱就坚决反对。
在她看来病人没有完全知晓治疗方案的情况,对医生、家属、病人,三方都是致命的。倘若哪一个环节出了错,谁来担责?
但是病患的状况很糟糕,血压检测已经飙升到了230/170mmhg。
妇科主任来看了检测结果和孕妇的情况后,预判照这个血压上升势头是不可能维持到妊娠晚期的。
几日的住院,舒樱和孕妇的关系相处得最好。
是她拿着授权书配合家属演了一出戏,让病人相信医生不会采用引产的方法来治疗她的病。
舒樱转过头,询问小护士,“怎么回事,是谁告诉她的?”
小护士支支吾吾,“没人说呀。是她自己在护士站看到那个手术安排了。”
舒樱揉了揉太阳穴,顿感亚历山大。
她保持着举手投降的姿势,慢慢靠近她,和颜悦色地劝道:“你现在才大多呀,以后要想怀不是有的是机会嘛。你这样不配合治疗,最后不仅是孩子保不住,连你自己都很危险。”
孕妇或许是砸累了,她靠在床边,手扶着腰,气喘吁吁的,她带着哭腔吼道:“我不管。前年我怀孕的时候,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引产完,通过药物治疗就会好起来,然后就没事了。现在都第二次了,还是这样!这!根本都好不了!”
舒樱的眉头越拧越紧,看着情绪激动的病人,她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关键,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反效果。
她求助地看了一眼护士长,护士长同样是一脸的无助。
护士长用口型安慰道:“我去找主任。”
孕妇越说越激动,颤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反正我是不会同意引产的。叫我老公来,我要回家!”
说着,那个孕妇掀开被子,跳下床,开始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来。
舒樱和小护士见了,赶紧上前阻止道:“你听我说……”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因为方才的一顿哭闹已经呈现虚弱之姿,此刻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用力地推了一把舒樱。
舒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绊倒床角,失去重心的她整个人往后一栽,倒在了地上。
她摔倒的巨大声响终于引起了孕妇的注意力。
孕妇吓了一大跳,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自知做错事的她低着头,怯怯地唤了一声:“小舒医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