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旸一踏进陆昭的家,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一边换鞋一边问道:“最近有牛来过?”
陆昭把大衣挂到衣架上,闻言顿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周则枫,潜意识却不想把他称为“牛”。他点点头,说:“你鼻子怎么比狗还灵?”
易旸刚想说什么,雪饼就欢脱地奔过来,看到易旸却不太敢上前,阔别太久好像看到陌生人一样。
易旸把雪饼一把抱住,抚摸它蓬松的毛发,抬头看向陆昭说:“没想到你把它养得这么好。”
陆昭在流理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觉得我会养不好?”
“是啊,毕竟你之前在心外科,那么忙。”易旸耸肩,理所当然地揪着雪饼的耳朵玩,“而且你之前说不喜欢它,我以为像你这样有dom属性的人,说不定会虐狗。”
陆昭不悦地拍开他的手,说:“你别把它弄疼了。”
易旸悻悻地松手,熟门熟路坐到了沙发上,把电视开起来:“你这儿还有月饼没?我们那儿的华人超市都没见过之前吃的那种莲蓉月饼,更别提鲜肉的了,好想吃。”
陆昭翻出上次逛超市买来的几盒月饼放到茶几上,准备拿衣服去洗澡。
易旸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大多数都过期了,只剩下一盒橙色包装的,里面居然都是一看就胃里冒酸水的月饼——橙子流心、冰皮柑橘、西柚麻薯……
“哥,你太疯狂了吧,居然被你搜刮到这种奇葩月饼!这还不如螺蛳粉的!”
听到易旸的惊呼,陆昭好奇地勾头看易旸手里的月饼盒。
这不是他买的。
陆昭想起和周则枫一起逛超市的那天。
陆昭平时买东西不思考太多,想着中秋节快到了,就随手拿了几盒月饼放在购物车里,但他记得自己拿的是最普通的双黄莲蓉,包装都是雍容华贵的那一挂。付完款出来的时候,周则枫让陆昭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会儿,自己还有东西没买,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个袋子回来,陆昭也没注意他买了啥。
现在想想,他们在走出超市的时候,门口放了某品牌新出的水果系列月饼的展示台正在宣传,当时陆昭并未注意,如今想来周则枫去而复返,买的可能就是这个了吧。
陆昭回想起在小区林间的长椅上,和周则枫莫名其妙的对话。
……
“以前小时候,我们家会摘桂花去做桂花糕。”
“好吃吗?”
“还行,比月饼好吃。”
“你不喜欢吃月饼吗?”
“太甜了。除非是水果味的那种,我还能接受。”
“特别是橙子味的对吧?”
……
周则枫真是,傻到家了。
“哥???”易旸惊讶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你在傻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陆昭收起快要笑到僵硬的嘴角,随口说:“是一个傻子送我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看着陆昭愉悦的背影,易旸手上准备拆开一块月饼大快朵颐,陆昭突然又回过身,把月饼收拾好放回盒子里盖上。
迎着易旸写满问号的脸,陆昭云淡风轻地说:“要过期了,你不许吃。”
易旸觉得,他哥可能是,陷进去了。
陆昭进了浴室,易旸登上推特,熟稔地打开陆昭的账号——易旸只关注了他一个人。
陆昭已经三个月没更新了。
他一个个划过那些视频,一般来说,陆昭不会重复约同一个人,所以六个视频里都是形形色色不同的男人,直到拉到最后一个,打开。易旸面无表情地观看这个他看过无数遍的视频,直到最后一秒的“你开心了吗?”播完,视频被掐断。
但易旸却知道在这句话后面的故事发展。
“你开心了吗?”
易旸气喘吁吁,陆昭摘了手套放到一旁,脸上依然是融化不掉的冰渣,看向易旸的眼神并未因为一次控射就改变什么,易旸知道,陆昭依然当他是弟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没什么开不开心,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陆昭活动活动手,骨骼扭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
易旸轻轻巧巧地笑了,他知道自己那些小孩子借口十分可笑,也瞒不过陆昭,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对弟弟的宽容罢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你刚才就没有一丝感觉吗?”
“说实话,有。”陆昭给易旸倒了一杯水,说,“我从没想过自己的控制欲和报复欲真的有朝一日被满足,是你实现了我的执念,我得跟你说声谢谢。”
易旸没再说什么,他拥有了陆昭想要的一切,但易旸真正想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
等陆昭走后,易旸把放在书架上的手机拿下来,按下了录制停止的红色按钮。
几天后,易旸拉着行李箱准备登上飞往LA的飞机,在登机口,他把一张纸条交给了陆昭,上面写着一个推特ID和密码。
“哥,”易旸抱住陆昭,像在跟他的青春年少告别,“那个视频收获了5102个赞,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继续做下去,只要你能开心。”
陆昭回抱他,妥帖地嘱咐:“好好读书,照顾好妈,别想太多。”
易旸知道陆昭又在拒绝他,如同以往的无数次拒绝一样。他无所谓地微微笑,挥手和陆昭告别。几个星期后,在洛杉矶某大学的图书馆,易旸刷到了陆昭的动态,没有文案,延续了易旸之前随手打的“1”,这个视频被标号为“2”。
他戴着耳机默默看完了这个视频。
之后又是3、4、5、6,易旸通过邮件和陆昭通信,了解他的日常,又从推特窥见他的私生活,他知道陆昭现在不约男人了,而是变成了控射,这项新爱好是易旸带给陆昭的,这让易旸有种隐秘的满足。
反正和以前那些炮友一样,陆昭对这些牛都一视同仁,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心中,而至少易旸跟陆昭之间还有一层剪也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即使没有可能,也比其他人更有可能。
直到易旸看到了今天的陆昭,他从没见过他哥露出过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即使是妈妈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也只是淡淡的一笑。
易旸神游般地上楼,走进陆昭的房间,发现那张雷打不动的皮沙发不见了。
陆昭刚好洗完澡,易旸假装不经意地问:“那张沙发呢?”
“哦,在这里。”陆昭打开衣帽间的门,把沙发拖了出来,放回原位。
易旸心想,到底为什么把沙发藏起来呢?
他猜测,肯定是一些自己不愿意听到的原因。
周则枫躺在床上,今晚他没有点香薰,也没有听歌,他试图排除一切外力让自己睡着,却翻来覆去到了凌晨两点半。
凌晨两点三十一分,他的副号收到一条短信。
【睡了吗?】
周则枫没用这个号码注册过任何软件,它的作用相当于一个无底树洞。
他只给一个人发过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