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走到张家兄弟桌前,伸手递上饭团。
“腊肉的,请你们吃。”
张家兄弟对视一眼,连忙摇头。
“我们不饿。”张石头低声说,眼睛一直朝下瞟,不敢多看那个饭团。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不饿?
沈素分明看见,就在张石头毅然拒绝自己的同时,年纪稍小的张木头喉咙动了动,连吞了好几下口水。
“吃吧,腊肉为可香啦。”她举着饭团,朝张木头眼前送了送。
看着两个男孩挣扎的模样,沈素想了想,目光扫过桌上的课本。
“也不白请你们吃。这个饭团换一本书,给我看看好不好?”
张家兄弟又对视了一眼。张木头舔了舔嘴皮,哀求地看向张石头:“哥,我肚子一直在叫,你听到了吗?”
张石头迟疑地拿起课本:“你想看这个就拿去看,但是放学前要还给我。”
像是怕沈素误会哥哥抠门,张木头赶紧替他补充了一句:“我和我哥共用一套课本。回家写作业没有课本用就惨了。要是被叔叔婶婶发现,屁股还要开花。”
沈素哦了一声:“我只是借去看看,放学前我能看完的。”
她放下饭团,双手接过书,算是完成了这笔交换。
看着沈素抱着本语文课本过来,小脸上笑容灿烂,梁溪就忍不住讽刺。
“语文书我没有?怎么不拿饭团跟我换?”
“不一样的。”沈素举起书朝他摇了摇,让他看封面。
梁溪这才注意到,沈素手中的那本语文书还是三年级用的。
他跟着刘爱红上学早,学得快,现在用的是四年级课本。
原本张石头应该和他进度一样,但是张家叔叔为了省钱只肯买一套教材,说两个孩子合起来用就可以。所以张石头只好跟着弟弟降级。
想想倒是挺可怜,不过他们的可怜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梁溪并不打算同情。
“那你也换得挺亏本。书看完就要还回去,饭团他们吃完可就没有了。”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半个饭团,当着沈素的面咬了一口。
“好吃!白米饭炒过之后更有嚼头了。”
沈素当然看出他是故意的,也告诉自己不要同一个小毛孩儿计较。
她是兰花仙。现在还多少恢复了些灵力,她是不会饿的……也不应该嘴馋。
腊肉香什么的她闻不到!
没有梁溪的帮忙,沈素的小短腿爬不上椅子,索性将椅子当成桌面,把语文课本摊开。
这个时代的课本。同小少爷用的可真不一样。字是横着写的,而且顺序是从左往右。不是从右往左。
一开始沈素很不习惯。她认识的字也不太多,都是当初跟着小少爷学的。这时候看书就是断断续续,连蒙带猜。好在借来的这本书比梁溪那本内容浅显,她能看懂的内容还不少。
忽而就翻到一首五言绝句,竟是他当年听先生引用过的。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当初有人来劝先生,以他的家世和学问完全可以去京城谋求一官半职,从此飞黄腾达。何必躲在小小无锡城中伺弄兰花。
先生就回以这首诗,说是人们大都可以看见富贵者的风光,却看不到谋求富贵的风险。他只想与兰花作伴,潇洒一生。
回忆起往事,沈素心中感慨万千,又继续翻动书页,想找找看还有没有熟悉的古诗。
这时王小梅和两个女生路过,看她把书页翻得哗啦直响,以为小孩子不识字在翻图画看。
“课本上的图画太少。素素要是喜欢,放学跟我回家玩。我家有两本小人书,上面都是画,可好看了。”
王小梅很喜欢沈素,自己辫子上两根红头绳都取下来扎在了沈素头上。
沈素也很喜欢这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听她说有许多画的小人书,不由好奇地答应下来。
她还想叫梁溪一起去,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接着又是一声。
沈素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朝王小梅笑笑:“对不起,放学我不能跟你回家。我们要去找……”
话说一半,嘴巴就被堵上了。
突然塞进嘴里的,是又香又软的半颗饭团,腊肉的油香气一瞬间霸占了舌尖。
沈素啊了两声,到底不能抵抗腊肉的诱惑,用手捧住饭团就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王小梅却要批评梁溪:“你这样给妹妹喂饭也太粗暴了,万一呛着了怎么?”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一个铁皮水壶,以壶盖为杯,倒出一小杯淡红色的茶水。
“素素乖,吃完饭团就喝这个老鹰茶,不会口干,对身体好。”
沈素谢过她,继续专心地啃饭桶,啃着啃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梁溪呀,这个饭团是你吃剩下的吗?”
梁溪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嫌沾了我的口水脏是吧?那就别吃!”
沈素赶紧把嘴里的那口米饭吞下,又摇摇头。
“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是你用手掰开的对不对?不是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梁溪没理她。
沈素继续关切地问:“你吃半个饭团就吃饱了吗?今天胃口变小了呀。”
梁溪还是没理她。
“难道是特地留给我的?”沈素突然有点高兴,又有点烦恼:“我真的不会饿,你吃不饱会饿的……”
“啰嗦!不饿就吐出来。”
沈素立刻将最后一小块饭团也塞进嘴里,捂着嘴飞快地嚼了几下。
“我吃好了。”她笑眯眯向梁溪说了声谢谢,“白米饭炒一炒,真的更有嚼头了。”
下午上课很顺利。放学后,刘爱红还要留在学校给高年级的学生出卷子。梁溪牵着沈素回家,路过家门却没有进去,径直去了附近的荒地。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梁爱国丢沈素的那个坑。
可惜现在是白天,生产队的人正在地里挖土,眼看一个化粪池即将成型。
“是那种红色的土?”梁溪站在坑边朝下看。
沈素点点头,有些忧伤的看着坑底不断翻开的土壤。黑棕色里夹了一点点深红,她还记得。从那些红色土粒里吸收灵力的美妙滋味。
兰花畏浓肥。等到变成化粪池,这些红土里蕴含的灵力就脏了,不能用了。
“晚上我再带你来。”梁溪许诺道。
两人回到家门前,正撞见两个人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
“你们两来我家干嘛?”梁溪一把揪住对方的书包带,怒视着张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