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夏水河畔、笑狮寺某囚室外、多宝阁总号三处半空,响起同一个声音。
绿柳泼皮的话,大罗没转述,只原样截取。
“纪红棉的滋味,我尝过,真正销魂难忘,还约了九转再遇。”
此时,某城城主府后院某间厢房内,女人哀鸣声不断,但丝毫传不到屋外。
偌大个城主府,城主家女子在内受辱,竟无人知觉,外间还是一片祥和。
卦师闪出,负手观花圃中的残雪与枯枝。
里间人感应到,不敢让他久等,没一会,女人气息就断掉,翩翩佳公子推门出来,一脸惊讶:“何事寻我?”
卦师回过头:“天地两界,终归还不是我等之地,狍鸮到了,想去想来,多防个意外更好,还是借你的碗,再辛苦一遭,把蜚廉也带来。”
佳公子有些不乐意,叫苦:“大魔尊,蜚廉面前,我稍逃慢些,都要被吃!”
“他逗你玩些时候罢了,真敢下肚,太岁也必吃他!且你又不是没逃脱过,怎还慌?”
佳公子只得问:“几时去?”
“现在!”
叹口气,佳公子真就不敢耽搁,纵身消失。
佳公子选的这处地儿,甚是偏僻,卦师不急着走,只站在那,盯一枝干树枝细看。
今年春到得也太早了些,那枝上冒起的小芽苞,不晓时令,有个竟已要绽出,露出些绿意了。
冻不死你!
另一个视野中,佳公子已沿某个通道,悄无声息地下了九幽,天仙未觉。
生肖轮盘上,他才向寅虎、辰龙、亥猪、酉鸡四个传神念:“那话,谁敢传与他听,就是个死!”
厢房内的事还无人觉,但现在,院外有个耳报神不知是察觉到甚,还只是凑巧,竟飘飞过来。
卦师手指轻弹,让那小小残魂泯灭在院外。
他扯嘴讥嘲:“除少数几个,天仙多半清高,不屑下作手段,如今竟也使上了,是好是坏,倒还不好说!”
城隍刚向主家示警,卦师摇摇头,闪走不见。
——
还没出正月,南晋七皇子姬远已到绿柳。
此时,商三儿已第二次饮完地仙醉,马宽、梅兴也回了地龙山。
大秃鹫一起驮来的,除两名侍卫、两名侍女外,还有姬远媳妇,南晋七皇子妃。
两名侍卫只是八阶人仙,侍女修为更低,会引绿柳石牛脖上金铃响的内侍,闲散皇子身边可没有。
商三儿赶到,他先“哈哈”笑:“兄弟,这回咱带媳妇来,可得比比!”
身为南晋国皇子,妙法、奇物定然不缺,但姬远贪图玩乐,修为不成,自身只到六阶,他媳妇倒中用得多,与向氏一样,是八阶修为,容貌也不在向氏之下。
确实可以比比。
上次去苍狗,替进城的商崔氏等族人求免通缉,商三儿就与阿丑在姬远府上住了好些天,受款待,识得姬远媳妇罗氏,跳下骨鹏背,先作揖“七嫂辛苦!”
再问姬远:“哥哥来作甚?”
城里还有个四皇子姬正遣来的随从,这姬家老七两口子齐来的真假原因,商三儿全猜不出。
苍狗城留客过后,亲热已又近一步,姬远瞪起眼:“只与你七嫂道辛苦,我这开口就问来做甚,是要我调头回去?老三,礼数不讲,可信一会我请老夫人评理?”
姬远媳妇在旁捂嘴轻笑,商三儿指着他们身后的大秃鹫,没好气地:“天地良心!突兀飞来个猛禽,赵家白鹤被吓得怪叫,我急忙火燎的,骑这骨头架子来迎,丢掉多少面儿?且哥哥不说明来因,做兄弟的,晓得要怎款待?”
大秃鹫身量也大,与金翅骨鹏一比,确实更威风些,但只是样子货,真比较实力,哪遭得住地仙五六阶轻轻一击?
偏狗见愁是个贴心魂奴,听主人这般说,便把头一垂,显个畏畏缩缩的样儿,挑去与秃鹫并肩站,凑趣。
姬远哼声:“要不这坐骑,咱哥俩换?大秃鹫给你,拿鹏、狗打发都成!”
商三儿假叹气:“再寒酸不中用,也是自家养,不敢害你这大国皇子掉份儿!”
“哼哼!任你套上羊皮,也藏不住狼尾巴!这趟,我就带你七嫂来走亲戚,待讨着老夫人的人情面,往后遭你消遣戏弄,才有个告状处;再则讨粒得子枣,闲散皇子为国事尽不上力,给姬家多留个后也成!”
要讨得子枣,也用不着两口子齐来。
左右是个不理事的闲人,想不明白,商三儿就不管,笑应:“要只请七嫂进我家住,哥哥定不放心,要连哥哥请进去,我不放心!自家选罢,要讲礼数,去礼宾司;图住得自在,还是客卿府给你腾间院子!”
罗氏先瞪泼皮一眼,往城洞里张望,十字口那边,商大娘带着儿媳、眉儿、陶千巧也刚转过十字口,往西门行来。
向氏肚子大了,关照她,几人走得就慢。
猜着是谁,罗氏轻哼:“商老三牙尖嘴利,耍泼撒野,咱们惹不起,万幸总有收拾你的人!”
不待商家婆媳迎过来,她先小跑着,抢进去行礼:“可是商婶婶、三弟妹当面?老三果然没良心,自家人呢,不顾婶婶年岁、弟妹大着肚子,还让来接!也不管我两口子在秃鹫上站了多久,脚早酸哩,来了就堵城门口,不让进来不说,还尽扯不着调的闲话!往后打扰得多,也望婶婶做主,弟妹帮着出气!我是姬七家的,娘家姓罗。”
先前骑骨鹏,飞出城接人,半途上才晓得七皇子妃也随着来,这头回上门,为遵礼数,才请城隍转告,请老娘、媳妇儿一道迎客,他自家说话拖着的。
在七皇子府上做客时,未觉得罗氏不饶人,姬远也不怎么怕媳妇,整日换着花样疯玩,这时才晓得姬家为老七寻的媳妇,嘴皮子也利索。
已告一状,先前尽扯着说的“闲话”,还留着没吐露。
上回调戏吕东山两口儿,已受老娘一棒,今日不想再挨锤,急拉姬远:“哥哥请进!”
又冲西正街上喊:“七嫂担待些,已承你家几次情,晚间杀条鲤鱼款待!”
有媳妇在,与泼皮斗嘴也没落下风,姬远哈哈笑着过城门洞,才道:“到你家,还是图自在,就那啥客卿府里选个院儿罢,秃鹫也有个停处,好看管!”
向氏听到,急叫眉儿先行,往坤道府点人,到客卿府收拾院落。
先迎客去家里,府门前广场上,姬远又指客卿府:“你这城,正经客卿全在外间住,那儿还不改个名?”
上次山神宴来时,姬远就住在里面,这次带媳妇上门,实是受老祖差遣,要来盯着商家,不让救东山郡吕氏,住得还要更久,“客卿”两字就有些吃亏。
他这话,商泼皮竟觉着有道理,里间住的殷蛟一家,今年也要搬出来的。
凝神想取个新名儿,姬远不屑地打断:“打小不学好的,装啥学问人?把中间那‘卿’字涂了,就挺好!”
少了“卿”字,“客府”丁点不雅,且与南通街客舍也有些相似,但姬远说了,商三儿也随他意,门房就与韩思说,叫上东郭济,去把客卿府门匾上的“卿”字涂白,换别的名也成,由他俩做主。
进了府,又冲前面与商大娘并肩的罗氏道:“我城里有玄素门,妖精多,住进去,七嫂也留意些,七哥可好这口!”
罗氏不以为意:“爷们的事,妇道人家哪敢管?他不怕万一,落姬氏血脉出去,遭老祖、父皇锤就成!”
玄素门天下有名,本想觅机尝尝味的姬远叹着气,伸手勒住商三儿脖子:“来你家作客呢,兄弟倒关照着些,给好日子过!”
商三儿急叫:“放手!放手!”
晚间府里杀尾鲤鱼待客,待听说地仙醉的妙用,姬远席上就争着,说两口儿来,怎也该得个地仙待遇,买些送回国孝敬老祖。
四皇子姬正那位随从,已替南晋定下三万斤琼花露,说犒劳与蛮楚大战归来的人仙们用,看在大赚的功德叶份上,商三儿多的不给,许他三斤。
这三斤地仙醉没收到一叶,只好指望晚间赌钱时,从姬七手上赢些回来。
左说又说,没丝萝花蜜和天乌雪莲,出原价几倍的价,泼皮也不允,姬远没法,只得把讨到的三斤地仙醉,让随来的护卫明日再骑秃鹫送回去。
当晚,商三儿才晓得韩思、东郭济两个,嫌“客府”不好听,只把“卿”字涂去少许,改名为客即府。
——
不用商队带出消息,有耳报神打探,吕家是最早知晓绿柳新酿地仙醉妙用的。
大罗亲传,真真不能比,便只是个废地仙,得的宝贝也叫人馋。
已做了龙阳山神的老祖吕无伤,晓得详细后,顿时心动,起意要约书院那两位地仙,一齐去绿柳,尝济水鲤、买地仙醉。
还未传话去书院,耳报神先回报,东边云潭将军府毫无征兆地,数营铁衣卫护着好些高阶人仙,从厚土城出城,竟然奔西北去了,走的道路,出云氏地界后,是已归石山书院的北山城方向。
不二日,书院遣耳报神来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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