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在最前面的,是条最大的三节虾。
绿柳城钓虾者用虫豸、肉钓它们,它们用自家身子钓通道下难遇的肉食,各取所需。
亲眼瞧着三节虾那对钳子夹到狗肉上,商三儿很兴奋,这是钓虾那么多年不曾有过的体验。
原本周家给钓虾者收价,是一节虾一两二钱银子,两节虾六两,三节虾二十两。
虾卖给周家,白银其实只能算赏赐,而不是一场交易,除了一节虾不怎么管,其它的可没人敢卖,人仙也没出价买的,以前还不知道原因,现在晓得了,有耳报神。
二十两白银!
原本老娘算过的,要给商三儿娶个媳妇,诸般事操办完,也就二十多两银子!
在商三曹四的认知中,二十两就是一个媳妇!
两个泼皮,靠着讹人、钓虾、帮场等,原也挣得几十两银子,但每日吃食要花销,每年税银要交,更要紧的是,做泼皮有风险,跌打损伤药和过堂时打点、罚没才是大头,便有这般精细的老娘持家,也没给商三儿存下多少,曹四就更不用说,全花得精光。
因昔日旧怨,受伤后,商三儿从不让老娘去黑心刘铺里买药,但就街上那些摆地摊卖的,药价也不便宜,治伤还慢,惹得他常骂卖药的没一个好人。
周家卖给人仙们的售价,商三儿也知晓,一节虾不值功德竹叶,只卖银子,两节虾则是两条合卖一张功德竹叶,三节虾一条三叶。
再往上四五节虾不清楚,但千百年来流传的,绿柳城凡民钓到的最好那条,是六节虾,城主府卖出四百六十叶!
这虾自抗道术,除了靠钓,人仙们获取它的手段也不多。
眼见为实,下面三节虾已啃食上了,无须再收到手感,他急转动转轮,提线。
但可惜的是,才拉上二十多丈,那三节虾的钳子碰着狗肉,就直接剪开,掉了。
掉落的不是虾,是三叶功德竹叶!
钓钩上的狗肉只缺个角,那虾没剪到马尾线和钓钩,还能继续用,商三儿就没再提起,松线原样放回去。
六节山钓虾,钓钩和线都会折损,也要耗成本的。
幽璧虾只有些许智商,先前提走一个,剩下的都还在原地打转,发现狗肉又回来,再爬过去争抢。
比起纯靠手上感应百丈下的情况,有“千里目”,就要好许多,但也连提了四五次,折损一个钓钩后,才钓起一条二节虾。
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以前商三儿只钓到过一节虾。
看清楚通道下情况,钓到二节虾,就此回去却有些不甘。
且再钓一会!
本要把手中两节虾丢到老狗背上,又想:“有些人仙得了幽璧虾,就当场剥壳生吃,小爷钓多少年虾,尚连滋味都不知晓,可配不起地仙身份!”
凡民中,它值六两银子,修行人那,它值半张功德竹叶。
念头起来,就再也止不住。
半张功德竹叶抵不得事,往后应该都能钓到!
单就为尝个滋味,商三儿丢开转轮和钓线,剥起虾壳。
从尾部开始剥,就不会被它夹到手指。
剥掉壳,剩胖乎乎的两节虾肉,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味道很鲜,没有任何腥味!
汁水入腹中,全化为冰凉冰凉比较特别的灵气,但论灵气量,还不如昨晚一小盅酒加得多。
灵气含量比烂肠酒差多了。
左右不能晋级的,尝味儿而已。
两节虾肉吃完,商三儿拍着肚皮:“嗯!果真值得半叶,鲜,爽口!”
对功德竹叶还缺少认识,六两白银却是知道的,其实感觉亏了,不过吃都吃下肚,没得后悔处,便没人在旁也要把架子端起来。
嘬掉指头的汁水,继续割狗肉,再钓!
狗肉穿上钓钩,想法就来了。
先前千里目亲眼所见,最大的也只是三节虾,更大的幽璧虾不见,是因为钓线不够长!
钓虾多少年,都总结得有经验,想钓四节以上的幽璧虾,钓线必须得两百丈以上!
再深,也不是商三儿现在千里目的有效范围了。
但钓线越长,提线时被剪断的可能性越大,大虾也要更聪明些。
有幽璧虾极馋的狗肉做饵,有道术千里目亲眼瞧着,今天拿的钓钩也多,为啥不试着钓好的?
原本钓虾者中,也不缺一直苦守更深处,专门等着发大财的,他记得自己钓位不远就有个老头儿,用的线够长。
沿天坑外走几步,在某团刺藤的枯枝堆旁寻到那明显大一圈的转轮和钓线,就是那老头儿的家伙事。
原绿柳城里,胆大钓虾的是几乎固定的百多人,便别人偷去,也还要在天坑这用,只要做过标记,就能找回来,丢失的可能不大,都懒得拿回城,平时钓完,钓具全放在天坑边。
把老头儿的钓具拿回自家钓位,穿上狗肉,重新施一次千里目,再开钓!
洞壁再下去百丈,墨玉的颜色似乎更深几分,瞧着有些像幽魔释放的黑雾了。
但那是玉,不是雾。
等转轮线空,狗肉饵料彻底垂到底,也是又耍着等上小半个时辰,才有幽璧虾出现。
现在的时间,家里都快吃午饭了,反正吃过条不便宜的虾,商三儿不想回去。
通道下两百多丈,那千里目虚眼中,虾再慢慢冒出来,确实都大,但比起上层密集的小虾数量,就太过稀少。
穷极目力,一共也只看见四条,四节五节各有两条。
它们对狗肉的贪婪与小虾也是一样,钻出墨玉,闻着味儿辨明方向,就争先恐后地爬过来。
离得最近那条四节虾,钳子咬住肉后,商三儿急绞动转轮,拉线。
虾大,钳子就长,提线上升过程中,它都一直在啃食狗肉,直接被钩子勾住嘴,但商三儿提起不到三十丈,它的钳子回探,剪断马尾线。
虾嘴被钩住,还连着狗肉,一起往下掉。
钓线全拉上来,再穿新钩、割狗肉。
这次商三儿下狠手,从老狗后大腿上割下足巴掌大一块做饵。
钓线长短不变的话,落到底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自家这钓位垂下去,离最近的是刚才那条四节虾,按着记忆,他绕着天坑换了钓位。
饵料再垂到底,旁边离最近的就是条五节虾。
要钓就钓大的!
然后提起二三十丈,虾又掉了。
最终,这个深度的四条虾全部钓一次,无一例外,全都落掉。
落掉的虾,不知是一落到底,还是能再攀附到旁边墨玉壁上,但短时间内,这个高度已经没虾了。
没法子,稍缠掉些马尾线,再来。
幽璧虾们就是按通道深度划分地盘的,钓线变短,换了高度,等小半时辰,又引出几条四五节虾来。
再钓、再掉落。
狗肉没了再割,千里目快结束了再重新施放,钓线太短引出来是小虾,就割一节马尾线连上。
凡被钓过一次以上的,幽璧虾都会变精,下次将更难钓起,最好是遇到贪口又从没被钓过的虾,才容易拉上来。
一条一节虾,要长成五节,不知要多少年月,在这期间没被钓过的可能性本就不大。
所以,很难钓。
能亲眼见到通道下的场景,就不觉得无聊枯燥,手边又都能寻到事做,忙活到晌午,总算给他钓起条贪吃始终不肯松钳子的五节虾。
“嘿嘿,无须再愁功德竹叶!”
六节虾卖出四百六十张功德竹叶,五节的再怎么说,百叶左右总该卖得到,够付屠壮几年俸禄了吧?
五节虾不仅体型大,力气也比一二节的大上许多,虾钳更利,若被它夹到手指,真就是连骨头一起变两段的下场,好在商三儿也非魔劫之前可比,与抓一节虾的手法一样,五指紧握住虾背,任那虾在手里空挥舞钳子。
他得意地笑着。
回过头,瞧见老狗,又吓了一跳。
“怎割了这般多?”
现在老狗身上,被割掉好些肉和毛皮,后腿上骨头都露出来,剩下还完好的部位只不过一小半儿了!
缺皮少肉,后半截剩骨头叉子。
瞧着就凄惨!
这点伤对幽魔只是小事,但想天天有大虾钓就不现实了,商三儿问:“老狗,你的肉多久长回来?”
口不能言,老狗尾巴左右摇动。
商三儿数着,是七下。
“七天?”
老狗点头。
能用狗肉把幽璧虾们引回通道里,消除上次魔劫的影响,便改用蚂蚱、蛐蛐作饵,也不是就不能钓,真到急用时,除把老狗的肉剔光,也有解决办法,无须担忧。
吃掉一条两节虾,再得一条五节的,今天总算尽兴,但下山回家前,还得先把钓线和转轮收拾好,不然会被山风吹乱成一团,下次不能再用。
收拾妥当,转轮放山石下压好,才骑缺皮少肉的狗下山,入东门后又下来步行。
钓到五节虾,满满都是幸福感!
经过礼宾司门口时,想想,还是进去。
大虾不好和曹四炫耀,老娘更不会捧场,不与那死老太婆显摆,还有别的选择?
商三儿拿着大虾,再闯到陈婆婆床前。
正巧,小娘皮陈眉儿想是帮老娘做晚饭去了,不在跟前,能得场好骂!
“老虔婆,瞧小爷本事,五节幽璧虾可曾见过?”
死老太婆果然被惊到,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钓的?”
“不然咧?可知不是小爷吹?天仙亲传、地仙城主,天下有几个?你个挺尸的老虔婆有这本事?”
毕竟是针婆婆,初时的惊讶过后,立马还以颜色:“呸!不是靠那老狗,凭你小狗儿也能钓五节虾?除撞狗屎的运道,小狗儿哪有真本事?”
战火再起,但今日老不死的明显不够精神,让商三儿大获全胜。
前后吵了三架,今日才得稍占上风,商三儿撸起袖管,乘胜追穷寇!
正骂得爽快,忽听到北通街上脚步响,是向着礼宾司来的。
听声音,不是迈小碎步怯生生的陈眉儿,而是曹四!
商三儿把五节虾往老狗背上一拍,喝令:“藏好!”
五节虾隐入老狗狗毛中,商三儿旋即改了骂战题目,针婆婆也随之换话题,倒都不再提幽璧虾。
曹四走进礼宾司,循着声音也到针婆婆房里,讶道:“怎吵起来了?”
又嬉笑着靠门框上:“只管吵你们的,与我不相干!”
商三儿再骂几句,方觉得意尽,扯了曹四走:“死老婆子且等着,小爷明天再来骂!”
回到北通街上,曹四问他:“咋与老婆子结上仇哩?”
曹四晓得老婆子是人仙,商三儿就不瞒他:“幽魔出来那日,就是这老婆子,打落我两颗牙,险些害我破相!”
曹四吃惊:“我还以为是你老娘敲掉的,咋惹上人仙?陈小娘子就为这个与你置气,害你被老娘打?”
待商三儿点头,他便在旁幸灾乐祸地笑,过一会,才想起来问:“老狗这般大本事,咋伤了?”
商三儿答他:“我放它咬那死老太婆,就被打伤!你莫与陈小娘皮说,惯会告状的,要害我被老娘锤!”
“人仙就是人仙,便躺着像残废儿也还有手段的,你也当心些,”曹四赞过,又哼道:“那小娘子也是人仙,我与她说得上话?”
其实根子上,曹四比商三儿更敬畏人仙,说完,自家觉得沮丧,主动换话题:“做啥去了?一天不见人!”
商三儿答他:“城外桃熟,我绕城逛了一圈,着实遇着些好味儿的,光吃桃都饱了!想摘来孝敬老娘,才醒起未带着框,等晚饭后再去摘!”
曹四叫:“你这没良心的,光想着孝敬你老娘,就不孝敬我?晚间一块儿去!”
“狗日的占我便宜,”商三儿笑嘻嘻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