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边露出鱼肚白。
晨雾笼罩下,城市恢复了活力。
静谧了一夜的医院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
推车推过的轱辘声、病人晨起走动的叹息、医生奔波于走廊上的脚步,皆被一扇大门牢牢挡住。
休息室内静的针落可闻。
灯光明亮刺眼,严丝密合的蓝色窗帘将最后一点天光阻挡在外。
楚家夫妇僵硬的坐在靠门一边的双人沙发上,脊背挺的板正,像是用这种方式努力撑起一些气势。
“……盛先生,”楚父额头渗着冷汗,他扯了扯唇,眼神忌惮的望着对面的男人,语气微低,像是商量:“不知道宴少爷身体怎么样了?”
茶几对面的沙发上,盛悬长腿交叠,声音不冷不淡:“不怎么好,还在昏迷。”
嘴里一句‘没事就好’被迫又咽了回去。
楚父眼角抽搐,余光扫到身边默默垂泪的楚母,深吐出一口气,僵硬道:“那希望宴少爷早日康复……是这样的,我们这边也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楚阔这孩子也是,参加个生日宴还给自己惹了一身冤枉事。”
他垂下老态的眼皮,继续说:“盛先生,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最清楚。楚阔他从小就听话懂事,别说是给同学下/药这种天大的事了,那可是连乱丢垃圾这种小事都没做过的!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阴招,居然把陷害小少爷这种事安在他头上,真是太恶毒了!”
“我可以向您保证,小少爷中/药这件事,和我们家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拿我下辈子的财运跟您保证!”
说到这里,一旁的楚母像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哭了起来。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含着泣音,她痛苦道:“……盛先生,我们家小阔又孝顺又听话,身边那么多老师同学就没有一个人说过他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要这么陷害我们家,竟然把这种事安在我们小阔头上——您一定要查出来真相,还我们小阔一个清白!”
……
休息室里不消片刻便充满女人哀婉无助的哭声。
楚父强忍愤怒的轻抚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任谁乍然一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真诚可怜的父母,在为自己的儿子伸冤。
……
然而偌大的房间里,有一处却静的可怕。
坐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不发一言。
明亮的灯光滑过他苍白俊美的五官,静静落到那双交叠在膝盖的大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雍容,养尊处优。
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在灯光的直射下反射着幽暗的光,像一滩古井无波的湖水,无端让人升起几分惧意。
从始至终,盛悬没有打断过他们。
他只平静的坐着,淡淡听他们辩解,气势强大而内敛,是久居高位才能沉淀出的从容不迫。
就仿佛此刻在他面前哭诉的不是a城排的上号的楚家。
而是一些不知所谓的地痞无赖。
多年来闯荡商场的第六感催促着楚父做出反应。
下意识的,他收起怒容,不动声色的拍了下楚母的后背,女人也很快敛住泣音,靠在他怀里,没有再出声。
无声的沉默充斥在这片突然显得狭小逼迫的环境里。
楚父忽然觉得后背发寒,像被某种大型猛兽盯住了一般,危险的预感越发浓烈。
他咬牙撑着,看着对面起码比自己小了十岁却不容小觑的男人,狠狠心撂了狠话:“盛先生,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你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我们孩子给宴时玉下了/药。现在是法治社会,早就不兴你们盛家几十年前那一套了……我们家长的话已经带到,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小阔在家里估计也等着急了。”
他语气强硬的说完这段话,不待盛悬回应就要揽着楚母的肩膀离开。
刚走没两步,身后便响起一个冰冷平淡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花园大酒店六楼的全部监控,是你们删的。”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心头陡然一寒,血液在身体里凝固。
楚父心跳急促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强忍慌乱,粗声粗气道:“盛先生,我们一家人都是清白的,你不要信口胡说!”
死死扣着楚母的肩膀,他眼皮神经质的抽搐着,急忙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这一次,盛悬不疾不徐的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确实不是几十年前了。”
步伐倏地一顿,楚父偏过头。
明亮光线直射下,沙发上坐姿优雅的男人正看着他。
他有着一双极为漆黑深邃的凤眸,眸光幽沉,叫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语气平静的道:“——但只要我想,我就能让你们楚家回到几十年前。”
“盛悬,”楚父瞬间瞪大了眼,声音尖锐:“你是要和我们楚家鱼死网破吗?!”
无声笑了下,盛悬唇边挑起的弧度微不可见。
他的眼睛中全无一丝笑意,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打下一层阴翳,冰冷漠然的像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周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彻骨寒意。
“不是,我是要你们楚家死。”
……
令人胆颤的死寂犹在持续。
下一刻,“咔哒”一声,休息室大门被骤然推开。
黑衣黑裤的保镖们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裹携着沉默肃杀的气势,顷刻间将楚家夫妇牢牢围住。
他们居高临下的盯着门口的楚家夫妇,仿佛下一秒便会将两人丢出这家由盛家控股的私立医院。
“先生。”
保镖队长抬头看向盛悬。
盛悬撩起眼皮,轻描淡写道:“扔出去。”
“是!”
楚家夫妇的身影瞬间淹没在庞大的黑衣人影中。
甚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无情的捂住嘴带离了休息室。
对付不长眼的东西,就要用铁血手段。
管家平静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浑浊的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恭敬的看向室内,低声道:“先生,小少爷醒了,说要见您。”
屋内静了一下。
很快,管家听到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他退了一步,以为盛悬是要去时玉病房,结果却听见了男人冷淡的吩咐。
“先回盛家。”
“?”
管家茫然。
这两天盛悬对时玉的在乎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时玉真醒了以后,盛悬反倒避之不见。
“这……不去看小少爷吗?”
随意点了下头,盛悬漫不经心的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垂下的眼睑遮住眸色,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变化。
“估计是要和我闹,等他冷静了再说。”
……嗯?
闹?
恍惚间想起今天凌晨盛悬从时玉病房里边系领带边出来的情景。
管家头皮顿时就是一麻,瞬间明白过来些什么,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开路。
“……好、好的,我这就去叫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