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闹剧终结于历史老师进班。
“干嘛呢干嘛呢!开学第一天尽在这瞎胡闹!”历史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地中海突出,啤酒肚圆润。
老远没听见七班该有的吵闹声他就知道肯定又出事了。
七班这些学生们大多是贵族子弟,背后靠着的都是资本和权势,老师们早就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嚷了两句,见班里差不多归于平静后,他便走上讲台,打开白板准备讲课。
“都高三了啊,别再一天天的闹事,该把心收收放到学习上了吧?把书翻到77页,咱们今天讲——”
“我要听课吗?”讲台上老师在滔滔不绝,时玉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还没从他刚刚的发难中回过神来,闻言慢半拍的才回道:“不用,你从小到大都不学习,全靠你家一路捐楼。”
所以宴时玉又有别名叫散财童子。
能以一己之力提高整个a城的教育设施水平。
实乃带善人。
时玉“哦”了声,恹恹的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疲惫。
“我好困,”他问,“我能在课堂上睡觉吗?”
系统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宴时玉这具身体很差,情绪起伏一高就容易疲惫,你刚刚教训梁伟用力过猛,现在身体受不住了。”
时玉觉得冤枉:“我只说了两句话。”
系统:“但你的身体是诚实的。”
时玉不说话了。
系统忍了忍,还是问道:“你帮沈拓出什么气?你可是恶霸。”
时玉是个好学生,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公然走神打盹过,这下穿越成宴时玉,倒是没了这些顾忌。
他打哈欠打的眼睛洇红,干脆趴到桌子上,借着书笠挡光,含含糊糊道:“顺手咯。”
系统:“?”
你明明动的是嘴。
时玉一本正经的:“别想太多,反正除了你又没人知道我是在给沈拓出气。”
“好啊,你果然是在给沈拓出气!”系统终于揪住了他的小尾巴,语气激动道:“你差点就ooc了你知道吗!”
时玉眨眨眼,心虚的保持沉默。
不过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眼中的睡意又浓了几分。
宴时玉这副身体实在太脆弱,一点情绪起伏都要不得。
时玉艰难的想要保持清醒,最终还是无力的阖上了眼。
历史老师讲课的声音拖得很长,念着枯燥的文字,偶尔猛地抬高声调,却又更让人昏昏欲睡。
在他的催眠下,时玉缓缓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
反正有系统坐镇,他不怕什么突发情况。
……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大片大片的乌云席卷而来。
昏暗的光线营造出惬意的环境,走廊一侧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得更沉。
他侧着脸,浓稠如墨的黑发缠绕在雪白的脖颈上,沉沉密密的长睫洒落一片阴影,嘴唇嗡张,嫣红饱满,细细的吐息间露出星点雪白的贝齿。
不时有几道心不在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许久才移开。
诡异的安静仍在持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发烫。
另一侧,坐在靠窗一边的男生眉眼冷淡,挺拔清瘦的身躯挡住了大片光线。
蓦地,他放下笔,面无表情的往后靠了靠。
微弱却同样刺激的光线顿时直直的照向一旁沉睡的少年。
乍然亮起的环境刺激的少年肩膀一动。
他眯着眼睛抬头,细长的眉眼蹙着,一脸恹烦,眉间缭绕的郁气越发浓郁。
周围那些时不时投来的视线顿时消失。
少年又睡了过去。
黑发男生面无表情的顿了下,眼睑微垂。
几秒后,他伏在桌子上,这次没了那些多余的动作,只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书,神情冰冷。
九月的天说变就变。
中午放学时下起了小雨,温度骤降。
等时玉终于从那股难以抵抗的疲惫中缓过劲来时,距离第四节下课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多小时,教室内稀稀落落的坐着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同学。
他们声音和动作都很轻,显然是在顾忌着什么。
这是原主的人设,时玉自然不会去打破。
手机被关了静音,打开时跃出几条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一个人,妈妈。
整个宴家最溺□□时玉的女人,盛敏。
教室里人不多,后排更是没人。
时玉刚睡醒,没力气出教室,坐在椅子上回拨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头是一个温婉担忧的女声。
“喂,宝宝,吃饭了吗?”
宴时玉这具身体娇贵的不行,小时候甚至对小麦和水稻过敏过,从小学起盛敏就没让他在外面吃过饭,中午也都是派司机接他回家。
后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过敏症状尽数消退,宴时玉用了初中整整三年的时光来证明自己不用每天中午都回家。
“吃过了。”他回道。
盛敏却敏锐的觉察出他声音里的哑意,顿时抬高了声音:“真的吃了吗?宝宝,你是不是刚睡醒?你没吃饭对不对!”
知子莫若母。
盛敏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宴时玉的任何不对劲。
时玉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敏语调急促,“宝宝,你怎么能不吃饭呢?我现在就让老陈去给你送饭,正好我今天煲了汤,你多喝一点,好不好?”
时玉有些头疼。
或许是因为宴时玉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诊断,又或许是因为宴时玉是盛敏最小的、也是最后的孩子的原因,盛敏对他的关心着实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恨不得能把他关在眼皮子底下看护。
就连盛敏母族那边,都在她孜孜不倦的叮嘱下,把宴时玉当做易碎的瓷器来相处。
过分的保护和溺爱,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正常到哪去。
时玉道:“真的不用,妈妈,我现在就去食堂吃点。”
“食堂不干净,”盛敏语中满是不赞同:“我看那些新闻说,食堂里的食材都是前几天剩下的。宝宝,你怎么能吃这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以后还是我给你送饭吧,你不愿意回来吃,那妈妈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时玉捏捏眉心,“我们学校食堂肯定不会有这种问题,不然蒋然宋天誉他们怎么也吃食堂。”
蒋然宋天誉是蒋家和宋家的儿子,不仅吃食堂,还住校。
盛敏顿了顿:“可是……”
“不会有事的,妈妈。”
时玉说着,掀起眼皮看了眼窗外。
窗外天空阴沉,乌云密布。
雨势不大不小,传来淅淅沥沥的响声。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黑发男生手里拿着伞,合起伞后能看见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估计是被冷风吹得太久了,袋子里的热气凝成水珠滴到了包子上。
嗯?
时玉眼睛一眯,盯着男生的背影看了两秒,忽然道:“真的不用,妈妈。我同学已经帮我带饭回来了,不信我给你听听。”
沈拓在门外放好伞。
外面的雨看着不大,实际上细密不断,被风吹的斜着刮,全都淋到了衣服上。
他头发有些湿,额前碎乱的黑发勾勒着狭长漆黑的眼睛。刚放好伞直起身,身后便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哑,轻轻地,声线干净清冽。
“沈拓,我的饭呢?”
捏着塑料袋的指骨一紧,沈拓眼中掠过一丝冷意,这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方法?
他抿唇转过身,凤眸深处压抑着极深的厌恶。
座位上,手里拿着手机的少年正看着他。
他脸色有些苍白,眉眼恹恹,没什么精力的样子,冲他张开手,意思很明显,要他手上的饭。
宴少爷现在两个包子也不放过了。
沈拓心中暗讽,捏紧袋子一步步走向前,停在少年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张病怏怏的脸,黑眸翻滚着深潮。
时玉不想管沈拓这会儿在想什么。
男生眼里浓郁的墨色浓的快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一看就知道没在想他什么好。
他没力气解释,电话里的盛敏正等着他将同学带的饭给她听一听。
不再等沈拓把包子递过来,他就着沈拓捏着袋子的动作,把手机朝前放了放,另一只手随意的敲了敲塑料袋的表面。
细微的声响顺着电流传至另一端。
窸窸窣窣。
盛敏顿了顿,“哦”了一声。
时玉垂下眼睑:“妈,这下你信了吗?”
盛敏:“妈什么时候不信你了?但是塑料袋装的饭菜会不会不干净,现在这细菌很危险的,哪里都能感染。你从小脾胃就不好,吃多了这些小心闹肚子。”
“那您说吧,”时玉叹了口气:“我该吃什么?”
盛敏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妈妈饭都做好了,今天正好你舅舅在咱们家,我让他给你送过去吧?”
时玉没说话。
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有些明显了,她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句:“宝宝,你觉得呢?”
“宝宝”两个字顺着电话的声响传入耳廓。
沈拓黑眸一动,朝身下看去。
面前的座椅上,黑发少年眉眼厌倦,像是提不起兴趣似得,眼尾垂坠着,纤瘦的身体塞在宽大的制服内,弯垂的脖颈线条柔软修长,露出来的皮肉白的晃眼,细腻光滑。
攥着手机的手腕纤细伶仃,细的好像只有一层雪白纤薄的皮肉覆盖着,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嗯,”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的情绪显而易见的差了下来,鸦羽般纤密的乌睫垂覆眼睑,洒下一片阴影:“让他来吧。”
……他?
莫名的,沈拓顺着他的声音在脑海里思考了一瞬。
他是谁?
什么样的人,能让宴时玉这样的霸王露出这样的神情。
挂了电话,时玉收起手机看向窗外。
窗外雨势渐大,树叶被斜风吹得七零八落。
走廊上吃完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从食堂赶回来,一边抹着身上的水,一边骂骂咧咧这狗天气。
“系统,”他垂眸问道:“盛悬会来吗?”
系统思考片刻,说:“悬。”
“……”时玉沉默片刻:“好烦哦。”
系统又对他道:“注意人设,你刚刚听到盛悬要来后的反应明显不对。”
时玉叹口气,恹恹的趴在桌子上:“知道了。”
盛悬,原主的舅舅。
同时也是原主极度憧憬仰慕的对象。
原主因为自小体弱,便格外的憧憬强者,盛悬身为这一届盛家的家主,运筹帷幄,深沉老练,从小便是原主敬仰钦佩的对象。
但凡是盛悬说过的话,原主必定会将其当做座右铭一样牢牢的记住;盛悬做过的事,原主哪怕被嘲笑不自量力也要去尝试。
他如此渴望能向着盛悬靠近,换来的却是盛悬的冷漠与反感。
在见识过原主性格中扭曲骄纵的一面后,盛悬对原主更是敬而远之。
如果不是盛敏坐镇,可能连见都不愿意见原主一面。
盛敏知道自家儿子的小心思,才会在刚刚借着盛悬的名头提送饭的事。
她也清楚,时玉永远拒绝不了盛悬。
在座位上看了十分钟剧情,差不多熟悉原主与盛悬之间的相处模式后,时玉才起身,准备去楼下等盛悬。
教室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嗡嗡的说话声顺着细微的凉风传入耳廓。
“冷死了,什么鬼天气。”
“我鞋全湿了。”
“我也是,都是泥。”
时玉望向窗外,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此时已积起一层雨水。
“怎么了?”系统问。
时玉拧着眉:“好脏。”
系统:“?”
“就一点水。”
哞哞雨。
哞哞水。
时玉抿唇,加重了语气:“我没带伞。”
今天雨下的突然,不少同学都没带伞,时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顿了下,系统说:“那这一定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时玉:“嗯?”
“沈拓带伞了,”系统很有反派系统的觉悟:“咱们抢他的吧。”
“……”
你这个ai就很离谱。
人物设定拿捏得死死地。
时玉顺着它的话看向沈拓。
沈拓正坐在座位上边吃包子边看书,清瘦颀长的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却不显臃态。
他垂着眼,清冷的眉眼狭长上挑,苍白的面孔上瞳色的乌墨般纯正的黑,睫毛浓密,根根分明,仔细看下,时玉才发现他左眼的眼尾竟然还坠有一滴泪痣。
浅浅小小的一粒,坠在苍白隽秀的脸上,格外的禁欲冷淡。
“沈拓中午就吃包子?”没了热气的包子看起来硬邦邦的,光是看着时玉就忍不住皱起眉。
“嗯……”系统说:“沈拓现在应该吃不起其他东西。”
母亲重病离世,父亲欠了高额赌债。
沈拓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加深自身的筹码,去搏一个能活着的未来。
只可惜这唯一的出路,也被原主活活堵死。
时玉不适的移开视线,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朝沈拓伸出手,居高临下的扬了扬下巴:“把你的伞给我。”
嘴里冰凉的肉馅混合着干涩的面皮难吃的令人难以下咽,沈拓面无表情的大口咀嚼着,吞下这口食物,眸底酝酿着深浓骇人的黑色。
他没有动,声音冷淡:“在门外。”
时玉问:“门外哪儿?”
“黑色,上面写着中国银行。”
中国银行发的雨伞。
不用钱,一般家家户户都有一把。
不过大多数人嫌low,都不会用。
哪个青春期的少年会愿意顶着把印着大大的“中国银行”四个字的雨伞。
身边的少年没再说话,干脆的走了。
沈拓撩起眼皮,黑眸阴郁的朝后门看去。
窗外风雨飘摇,树叶哗哗作响。
时玉站在那里,黑发柔顺的贴合着雪白的脖颈,脚下踩的是某款全球限量版的球鞋,干净贵气。
扫了周围一圈,细白的手指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他垂眸打量两眼,眼里没什么情绪,转身离开。
没有等到该有的嘲弄嫌弃。
伞也被意料之外的拿走了。
沈拓收回视线。
手中的包子凉的生硬,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他面无表情咬了一大口,囫囵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