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皎醒来的那一瞬间,眼前看到的,不再是那可恶的鹰钩鼻,而是大量的,扭成一团的蛇。
大大小小、各种花纹的蛇挤成一团,吓得她身体后缩,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她已从刑架上被解了开来,双手双足依旧被缚着。
她撞上了身后的青年,青年伏下身来,按住她的肩膀,慢慢的道:“我得承认,你的确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坚定。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坚持一些什么?据我所知,你的父母也是华夏人,你有着华夏的血统,却要为保护蛮族豪门的秘密而受罪。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光荣,很伟大?
“你其实是可以不用受苦的,我可以放你走,没有人知道你今晚说了什么。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儿家,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我一向不愿意多给别人机会。现在,点一点头,告诉我,你会听我的?”
少女紧紧的闭着嘴,她的目光充满了害怕。
她看到这成堆的、扭动的毒蛇,看到旁边放着的火炉,燃烧的木炭上铁烙通红。
她看到另一边的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还有铁夹、钳子等各种小巧的,但却充满恶意的东西。
“看起来,你是还要再坚持下去?”鹰钩鼻的青年伸出手,解开她抱腹系在颈后与背上的绳结。
她使劲扭着,想要保住身上最后的遮蔽,却毫无用处。
抱腹被抽开,扔在了火炉上,火苗卷起。
她缩在地上,试图用背部和双腿挡住自己的正面。
鹰钩鼻的青年,用麻袋一套,将那些蛇全都套了进去,一步一步的、缓慢的往她逼近。
“我会杀了你的!”少女发出无助的、歇斯底里的威胁。
装满毒蛇的麻袋,袋口往她罩了下去,惊恐的尖叫声,惨绝人寰。
鹰钩鼻的青年,冷漠的退了开来,看着那疯狂滚动的麻袋。
所有的毒蛇,其实都是被拔了牙的。
虽然买来时,毒牙都还在,但他身为小翰山城的少城主,山城里多的是抓蛇捕兽的猎户,把毒牙去除的手段还是有的。
他来到桌边,一边看着在蛇袋里挣扎哭喊的少女,一边拿起那些小巧的刑具,漫不经心的玩弄着。
地面上,那喧闹的、杂乱的乐曲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
似这般,又过了两个晚上,他竟然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
又是一个地面上,曲乐不断的晚上。
此刻的少女,被绑在了木马上,整个身子趴在上面,双手与双足,绑在了木马的四脚上。
忽的,她的其中一只手动了一动。
她醒了过来,但是那可恶的凶徒,这一次并没有出现。
或许是他有事耽搁,来得迟了,也可能是她已经多少适应了一点他的封穴之术,提前醒来。
总之,这一次,这地底囚牢里,只有她一个人。
少女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于是她用尽全身仅有的那一点力气。
她的手腕都被麻绳磨出血来,终于成功的让那只手脱出束缚。
然后咬着牙,侧着身躯,终于调整只是,用这只空出的手,将另一只手也解放开来。
她喘着气,扶着木马坐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因为她不知道,那凶徒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
她的手无法碰到绑在木马后腿出的足踝,于是一点一点的,向后移动,直至整个人脱出木马,往后栽倒。
她的身体坐在冰冷而又坚硬的地上,双腿却还被绑在木马上,这一瞬间,她甚至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然而这样的痛,对于她这几天所受的折磨,已是算不了什么。
她勾着身子,好不容易,才将绑在她脚上的麻绳解开。
低头看去,此刻的她,身无寸缕,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腿上那两纵两横的割伤,更是触目惊心。
差了最后一笔,那就要变成一个“正”字。
少女的躯体颤了一颤,回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她的眸中,依旧是一阵惊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初始时的撕筋钻骨,后来的各种凌虐,让她感觉自己,每一刻都想要死去。
她扶着墙壁,艰难的爬起。木桌上,那昨晚对她一件件用过去的刑具,到现在,也让她多看一眼便觉颤抖。
那一条条令人恶心的、无牙的花蛇,依旧在角落的笼子里,蠕动盘旋,时不时的,发出嘶声。
炉子里的火熄了,不过那华丽的床榻边,灯台上竖着的大红烛,大约是在昨夜快天亮时重新换过,因此到现在还残留着光芒,并未熄灭。
她自己的衣裳,早已被那恶贼扔进炉子里烧光。
她不得不一瘸一拐的,来到塌边,抓着那艳红的床单,努力将它抽出,披在身上。
裹着艳红的床单,她一步一步的,往门口走去。
门虽然是关着的,但幸好能够打开。打开后,发现只有内侧才有门栓,这也让她稍稍的有些疑惑。
这个有许多刑具的囚牢,门却是从内头拴着的,看上去不像是要将犯人关在里头,倒像是要和犯人,一同在里头做些什么,不让外面的人闯入。
出了门,拾阶而上。她贴着墙,忍着脚伤,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墙壁上有画,不过因为光线昏暗,一时间,也看不出画上画的是什么。
上方的曲乐,愈发的响了,还有各种各样的笑声,有男有女。
来到阶梯的上端,还有一扇门,那一刻,她生出恐惧,担心这门是从外头锁死的……但是没有。
门栓依旧在内侧,门一拉就开了。她冲了出去,艳红的床单,随着她的奔跑,拖曳在地。
先是七拐八弯的通道,兜兜转转,人声越来越多,间伴着琵琶、锣鼓等奏乐声。
她冲到了一处大厅,高处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将大厅照得光亮。有许多酒桌,全都坐满了人,酒香四溢,吵闹不断。
“救命!”她大叫着,“有贼人将我囚在这里,你们快去帮我报案。”
在她的叫声中,她看到,周围的人扭过头来,哈哈笑的看着她。这些人,男子全都衣衫光鲜,女子却都是松垮单薄,甚至是衣不蔽体。
“好漂亮的扭儿!”一个肥胖的男子,伸出手往她摸来。杜月皎惊慌避开,她紧张的抓着床单,勉强遮住自己的大腿,和腿上的伤痕。她转着身,想要找人帮她,那一张张嬉笑的面孔,像转马灯一般在她的眼中转动,仿佛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乐子。
她尖叫道:“帮帮我!”
这些人却是笑得更开心了。有人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往她走来,伸手往她的脸摸去:“好水的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
忽的,一只手搂住了她的娇躯,将她紧紧的搂在胸膛,紧跟着,便是冷漠的声音:“她是我的。”
杜月皎的心,随着这人的声音,直往下沉。她甚至不需要抬头,就能够“看”到他的鹰钩鼻,看到她那令人心寒的、可怖的脸。
“切!”那肥肥胖胖、满肚肥肠的家伙,又摇摇晃晃的转了回去。
那冷酷如冰川的声音,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响起:“你可以继续逃,没有关系。我猜你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可以送你出去,将你就这样丢在大街上。
“让大家都看看崇仙门出来的小道姑,看看他们心目中,如同仙女一般的人,是怎么光溜溜的,被扔出这种肮脏的地方。让大家都看看你腿上的伤,猜一猜你的腿上为什么会有‘正’字。”
他竟然还松开了她,然而她却已是无力的瘫软下去。
鹰钩鼻的青年哈哈大笑,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床单飘动,艳红如血。
少女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她的耳中想起的,却是满大厅的笑声,这些笑声层层叠叠,永无止境,仿佛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
灯红酒绿,满厅光明,她却已坠入了无止境的黑暗。
鹰钩鼻的青年,将她重新带回了地底的“囚牢”。
他将少女扔在榻上,她的躯体在榻上滚了一滚,艳红的床单铺开。
她却只是躺在那里,无神的看着装饰华美的壁顶。
那失去色彩的眼神,依旧在流着泪。
哭声却已停歇,这华丽如洞房的囚牢,一片安静。
——
师皓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弄错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太过成功,还是太过失败。
折磨她的肉体,凌虐她的身心,给她最后一点希望,再狠狠的击碎她。
他觉得,这一连串下来,她应该就会崩溃了,然后交代出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但是现在看上去,她的确是崩溃了。
她就那般,硬挺挺的躺在榻上,睁眼流泪,一动不动。
直至泪水都干了,她的眼睛依旧那般睁着,空洞而又茫然,甚至还泌出了血珠。
不管师皓再逼问她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她还活着,但却像是一具尸体。
这却无论如何,都不是师皓想要得到的效果。
平心而论,虽然这姑娘从一开始,很明显的有在针对他。
好歹师皓也是救了她师妹,得到的却是挖苦与质疑,单是这一点,就很让人不爽。
但师皓与她之间的这点过节,也没有到非得杀她的地步。
而她现在看上去,真的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个晚上,他没有再去管她,只在天快亮时,强行为她灌下了一碗肉汤。
到了白天,他也只是将她放在这里,没有绑她,没有锁她,什么也没有做。
而她却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连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无。
这样子,根本就什么都不可能问得出来。
最后,师皓不得不封住她的玉枕穴,强行让她睡去。
让杜月皎睡去后,师皓依旧维持着邪影易容术的易容,再次来到那座庭院,与暗雷会的邱老、卢彤等人见面。
邱老问道:“昊壮士,不知口供问得如何?”
师皓缓缓的摇了摇头:“那丫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能撑,到现在,什么也都没有能够问出。”
卢彤轻声道:“我们得到了新的情报,连蛮廷的狗皇帝,似乎都在向月可台家过问这次的实验。还有崇仙门,看起来,明昆观刚开始时,并没有将那‘封神’实验上报。崇仙门六院事中,至少有一个,正在赶来锦郡的途中。”
师皓一边暗自惊讶,“暗雷”的网络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些,竟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蛮廷和崇仙门高层的动向。
同时却也紧皱眉头,看来这件事,当真是非同小可。
卢彤继续道:“还有蛮族豪门月可台家,有一位千金唤作月牙儿,乃是月可台猊南的女儿,现在也到了锦郡,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封神’实验有关的。”
师皓却道:“不是!”
邱老与卢彤一同往他看去。
师皓负着手,让自己显得更加阴沉些:“据我所知,这个月牙儿,似乎是为了调查近来在流民中,被偷或是被掳的大量儿童的案子而来,跟这‘封神’实验,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卢彤讶道:“这件事,其实我们也有注意到,甚至已在暗中查探,想要弄清楚是哪个黑帮或者哪些江湖败类,在做这种令人家破人亡的恶事。但是蛮廷会去关心这种事情?”
邱老沉声道:“他们要是真的关心的话,也不会在中原腹地大兴土木。百姓原本就已因为豪门的各种圈占田地、欺男霸女,过得惨不忍睹,现在又家家户户的,被拉壮丁、充苦役,蛮廷建起的每一段沟渠,都不知填上了多少人命。”
卢彤轻声道:“腹地的百姓真的很惨,西蜀行省地处偏远,许多底层的百姓,都已开始活不下去,更不用说那些失地失人的家庭。逃亡没有活路,不逃亡更是个死。
“就这样,那蛮廷的狗皇帝、狗丞相还在口口声声,说着要搞什么‘金夏一家亲’。”
邱老叹道:“在蛮廷看来,底层那些没有武力,没有权势的老百姓,根本算不得人,死再多也没有关系。所谓的金族华夏一家亲,拉拢的是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以及武林中一些为虎作伥的门派。说到底,目的还是为了‘以华夏,制华夏’。”
卢彤恨恨的道:“可惜武林中,就是有那么多的江湖败类!尤其是崇仙门,靠着蛮廷而崛起,又在蛮廷的扶持下,压制着整个中原武林。”
师皓略一沉吟,忽道:“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