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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绍辉能把嘉靖忽悠得团团转,还是有些见识的。海瑞上书,痛斥嘉靖诸般的过错,其中修醮排在了第一位,是诸恶之首。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曾经风光无限的一群道士,这下子要倒霉了,丧钟已经敲响,利刃高悬,就等着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纵观一千多年的历史,佛道两家的兴衰,全都系于皇帝的一念之间,可以捧上天,也可以打入地狱。嘉靖几十年修炼长生,邵元杰,陶仲文,篮道行,三代天师,风光无限,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倒霉的时候终于到了。
嘉靖身边的每一个道士都感到了乌云盖顶,末日降临,他们不甘心就此跌落地狱,要说起来,最恨海瑞的人,道士们一点不弱于嘉靖。光是干掉海瑞还不够,还要把海瑞变成一个受人指使的小人,彻底搞垮,搞臭。才能挽回嘉靖对他们的信任,才能保住即将失去的荣华富贵。
所以冯绍辉先怂恿嘉靖拿下唐毅,在唐毅安然脱身之后,他又不顾一切,想牵连裕王,一定要将海瑞上书,弄成阴谋。
只是跳梁小丑终究是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李妃突然发作,给了冯绍辉十几个嘴巴子,打得脑袋跟猪头似的,旁边东厂的人都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李妃突然抱起了世子,嚎啕大哭。
“唐师傅,你是裕王的老师,王爷素来敬重你的为人,眼看着小人欺负到了王府头上,王爷生死不知,就敢对世子爷不敬,这大明朝到底是不是朱家的天下了?”
别看李氏小门小户出身,嘴皮子真够狠的,咬定了冯绍辉欺负世子,在这种关头,什么人能扛得住这个罪名。
冯绍辉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咧着嘴嚎啕大哭,“贫,小道,小道冤枉啊!小道只是要捉拿冯保那个奴婢,小道没有别的意思啊!”
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了唐毅,跪爬了几步,抱住他的大腿。
“唐大人,你快给小道说情啊,给小道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世子不敬啊。”
“唉!”
唐毅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将乌纱帽摘下,“冯仙长,我本想着消除嫌疑,哪知道竟然冲撞了王爷,又吓到了世子,我自会向陛下请罪。”唐毅充满了愧疚,冲着李妃和世子深深一躬,突然他脸色一变,盯着冯绍辉,“本官要请教冯仙长,你为什么要抓冯保?他可曾得罪你了?”
“没,没有。”冯绍辉的语气都变了,“唐大人,冯保那个奴婢没事就往宫里跑,摇唇鼓舌,搬弄是非,小道,认为他或许和海瑞的案子有牵连”
“你胡说!”
冯保也不是寻常之人,王妃突然爆发,局面扭转,要不趁着这时候碾死冯绍辉,简直是有辱智商。
“唐大人,这个妖道曾经找到奴婢,说是只要每个月给他一万两银子,他就会把陛下的动向告诉奴婢,奴婢没有银子,更不敢窥探陛下密辛,故此断然拒绝。只是可恨奴婢软弱,竟然没有揭穿他的歹毒心肠,让他继续为非作歹,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啊!”
面对冯保的指责,冯绍辉脸色惨白,手指哆嗦,“你胡说,贫道怎么会出卖陛下的消息,你血口喷人!”
冯绍辉拼命否认,唐毅却微微冷笑,他才不敢真假呢,只要一个借口,就足够了!
说起来可怜,嘉靖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了,锦衣卫废了,由于抓了黄锦,东厂也不能用了,百官和勋贵也不消说了,唯一能兴风作浪的就是道士。
唐毅把冯绍辉带到裕王府,就是要借着王府之手,把道士也给废了,嘉靖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再生气愤怒,喊打喊杀,也没用了,只能认命!
海瑞的《治安疏》真的充满了神奇的力量,包括唐毅在内,心中仅有的那么一点对皇权的敬畏,都荡然无存。
嘉靖不过是个众叛亲离的半死老者而已,就算他不高兴又如何,还能动刀子杀人吗?再来一场大礼议?再来一场左顺门?
别开玩笑了,乾纲独断的嘉靖大帝已经消失了,头上的乌云散了,没了!
老虎要死了,漫山遍野的猴子都等到了春天。
唐毅就是一群猴子之中,最大胆,又最机敏的那一个。
“来人,把冯绍辉拿下,再点起一队人马,前往朝天观,把所有的道士都看管起来。”
傻瓜都看明白了,道士们完了,再也没有人迟疑,直接杀向了朝天观。道士们仿佛感到了末日的降临,没有人烧铅炼汞,而是战战兢兢,坐立不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直到人马杀进来,他们也没有拿出办法,甚至连逃跑都没有,就乖乖束手就擒。
圈养的猪羊,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失去了主人的庇护,他们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是他们这些年,做的恶事却不少。
不论是邵元杰,陶仲文,甚至是篮道行,都严守分寸,至少表面上从不掺和朝政,只是专心辅佐嘉靖修炼,可之后的道士,精明远不及前辈,而贪婪之心,却十倍有余。
在朝天观搜出了几十万两的金银,还找出了五百多名童男童女,其中更有几十人是在道士的卧房找到,十几岁的小孩子,目光呆滞,浑身是伤,凄惨无比
负责抓捕的人看过之后,都咬牙切齿,二话没有,当场就把道士们抓起来,一顿胖揍,活生生打死了五个人。
当把童男和童女送回家里的时候,大人孩子哭声一片,京城上下,再度为之震撼。道士们作恶越多,就越能证明海瑞奏疏的正确,为海瑞叫好的人就越多,《治安疏》的杀伤力就越大!
光是这么做还不够,唐毅还要玩得更大。
从裕王府出来,他急匆匆回到了西苑,直接来到了无逸殿,此时众位大臣已经被关押了一天多,期间虽然有太监送来吃食,可谁有心思吃东西啊,大家伙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情况如何,徐阶虽然努力维持镇定,可心里头一点谱儿没有。
正在这时候,有小太监领路,唐毅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一出现,徐渭和王世贞就迎了上来。
“行之,行之!你可算来了!”
他们带头,接着陶大临,诸大受,唐汝楫,韩德旺,申时行,余有丁,王锡爵纷纷跑过来,施礼问好。
这些人都是唐毅的铁杆部下,除了他们之外,林润,杨继盛,邹应龙,曹大章,耿定向,就连左都御史赵贞吉,刑部尚书朱衡两位部堂大人都凑了过来。
“行之,唐大人,我们等得好苦啊!”
唐毅满脸和煦的笑容,不断冲着大家点头还礼,俨然众星拱月,好似一轮初升的骄阳,风光无限,十足的王者归来。
徐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是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的。两年多的时间,没有消灭唐毅,反而让他补齐了短板,再也无懈可击。如果这一次,他成功化解风波,就成了百官的恩人,到了那时候,别说压制唐毅,搞不好自己的宝座都要被掀翻!
徐阶十分无奈,可有没有办法,唐毅风华正茂,如日中天,自己却垂垂老矣,两相对比,难怪人家都去捧唐毅的臭脚,喜新厌旧,人的通病啊!
正在感叹,却没有注意,唐毅已经到了台阶下,冲着徐阶深深一躬。
“下官唐毅,拜见徐阁老。”
徐阶稍微愣了一下,他没有料到,唐毅竟然会如此客气,好在徐阶也是老江湖,连忙走下台阶,主动拉住了唐毅。
“行之,一别两载有余,老夫甚是想念啊!”
唐毅忙说道:“见阁老龙马精神,老当益壮,下官欢喜不已,还有好些事情,要请教阁老,还请您老多多指点教诲,下官先拜谢阁老了。”
这两位手拉着手,满嘴都是拜年的话,徐阶和蔼慈祥,唐毅自然谦逊,就好像多年不见的师徒一般,那个热乎劲儿,拉着的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一起携手,进了首辅的值房。
要是不知道他们的过往恩怨,还当这是师徒典范呢!
高拱嘴角抽搐,他这辈子直来直去,就是学不会虚与委蛇的这一套,明明两个互相捅刀子的人,还要如此装模作样,真是够难为人的。
大家伙正在外面等着,差不多半个时辰,有人跑出来,让诸位大人进去,高拱和郭朴带头,到了值房之中,桌案上,已经摆好了《治安疏》的副本。
徐阶面色凝重,“诸位,这就是海瑞所写的,你们都看一看吧。”
高拱大步流星,到了桌案的前面,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下来,高胡子的眼睛瞪圆了,嘴巴张大了,脸都僵住了?
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至于吓成这样?
郭朴还暗自好笑,他跟着看了起来,只看到一半,嘴巴张得比高拱还大后面的大人们迫不及待凑上来,一个个满脸的惊骇,吸气之声不断。
这里面不乏敢言直谏的官吏,两次触怒严党的赵贞吉,弹劾严世蕃的邹应龙,干掉了数十位大臣的林润,追打道士的李清源,只是每一个人看到了海瑞的奏疏,全都惊呆了,凌乱了,死机了!
如此直言劝谏,亘古未闻,亘古未闻!
唐毅面色凝重,沉声道:“诸位大人,奏疏都看过了,你们就去写自辩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