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的手指环着他的脖颈, 她觉得他的身体有些烫,实际上是他藏在衣领下的红昙正在隐隐发亮。
在沈容玉的身侧,白衣之下的阴影里, 红色气流翻涌, 是的,她每一次的主动都会让他感到如此诧异又惊喜。
季青琢的手指收紧,她轻声问:“小玉, 说什么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沈容玉问住了,他只是想装傻逗逗季青琢而已,当她真的抬头问他要说什么,他却不知如何应答了。
于是他说:“说什么都行。”
这对话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只是上一次是在修炼空间里,但季青琢改了口,没有用上一次的回复来敷衍她,因为上次在她敷衍之后,红色气流吻了她。
她说:“我想睡觉。”
此时月色旖旎,雪光莹莹, 在暖融融的室内,暧昧的气氛流淌, 她却说她想睡觉。
果然是块木头, 沈容玉想,他凝眸看着季青琢, 困着她, 没有让她离开:“琢琢,为何不看我?”
季青琢谁都不看, 她只是单纯地害怕与人对视, 她低下头去, 说道:“不敢。”
沈容玉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连看我也不愿。”
“并非是不愿,只是……谁也不想看。”季青琢认真地解释。
沈容玉果然是个坏极了的反派,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又说:“若不看我,那便别睡了。”
季青琢很想睡觉,所以她的眸光偏移,与他的视线相触,但是,当她的视线与沈容玉相触的时候,便再也逃不开了,他牢牢锁定着她的目光,不让她移开。
她的目光是清澈的,亦是无神的,因为没有锁定好的焦点,这让她的漂亮眼眸看上去很空,像是镜面,能映照出所有东西来。
“琢琢。”沈容玉继续说,“看我。”
季青琢眸中映出他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眸中泛起水光,沈容玉的眼睛很好看,像深邃的寒潭,她的思绪飘飞,思考着自己若是落入了这寒潭中,是先被冻死,还是先被淹死。
沈容玉亦是在观察着她专注的眸,当季青琢用心看一个人的时候,她整个人似乎就有了一种魔力,似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走,她如蝶翼的长睫垂落,每一次纷飞的角度都是美的。
但是,季青琢的眸光是温柔的,像是融化冬季的春水,潺潺流淌,轻轻拂过眼前,似乎能将他眼底的薄冰逐渐瓦解。
他们对视着,直到季青琢寻了个机会,先移开了目光,她说:“这样,可以了吗?”
“不够。”沈容玉开玩笑似的说。
季青琢低下头去,她想要从沈容玉双臂撑起的禁锢空间里逃出,但是,沈容玉将她的腰拦住了。
“睡觉吧。”他说。
他想要抱起她,他似乎很喜欢抱她,因为季青琢很轻,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就像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玩具偶人抱在了怀里——反正她只会乖乖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会挣扎。
季青琢当然不讨厌沈容玉的触碰,她躲在他的怀抱中,对他说:“我可以自己走。”
她知道沈容玉愈发靠近自己了,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恨不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按他的心意来。
季青琢确实不介意这样,因为如果沈容玉不叫她做什么,她自己也不会去做,她是一个很没有目标的人。
她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潭无趣的死水,沈容玉按照他喜欢的方向,给她挖开了沟渠,她往前流淌就好了,管他方向是哪里。
路程不重要,终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让沈容玉将她抱起了,她只当他是个人形轿子。
沈容玉不知道他在季青琢心中是这般形象,他抱着她,走入房中,当他踏入房内的时候,屋内灯盏莹莹亮起。
季青琢躺回了床上,她翻了个身,把厚被子扯过来,将自己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颊在外面。
“小玉,你不出去吗?”季青琢问他,“我睡着了,就没办法与你说话了。”
“琢琢,很怕吗?”沈容玉看着包裹着她自己的被子问道。
“习惯。”季青琢说。
“习惯总会有个源头。”沈容玉说。
“源头,忘记了。”季青琢回答他,她的声音很轻。
“琢琢啊。”他又心疼了,只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拂开了。
季青琢闭上眼去,她应了声,声线懒懒:“嗯。”
沈容玉离开了,他回去之后,破天荒地睡了一觉,他在梦里见到了修炼空间里精心珍藏的白色昙花。
他伸出手去触碰,指尖一触到那昙花,这花儿便碎裂开来,化为点点璀璨的流光——这是他被击散的力量与部分记忆。
沈容玉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没有五感,只沉沦在一片邪恶的血海里,无声无光无感,甚至于连思考能力都要丧失,但最后,他又重塑了口,有了眼与手,亦重建了其他的五感,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换了是别人,或许早已死了吧,意识彻底湮灭,从此再无痕迹。
在梦里,他抬手轻抚那朵碎裂的仙昙,他想,他的记忆,似乎空了一块。
几日后,季青琢按照沈容玉的计划,假扮宁娴入了宫,由于她自己根本不承认“宁娴”这个名字,所以叶舟除了对外宣称他们宁家的大小姐是个哑巴之外,还说她的小字就是“琢琢”。
季青琢坐在轿辇上,将纹绣着宁家家徽的大氅摊开,盖在自己身上,抵挡着寒风,她还挺喜欢这个角色的,不用说话,没有比这更妙的事情了。
沈容玉则扮演入宫保护她的灰衣侍卫长,待季青琢入了宫为官之后,他便会成为宫中侍卫,专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梁国有规矩,入宫当女官的候选人必须是雪都内五大家族的嫡系后人,即便此界灵气爆发,许多人有了修行的资格,但在部分地区,这阶级依旧森严。
皇宫内有检测血脉的测试石——实际上,这就是某种探测体内灵气的石头,和慕樱长老使用的那一枚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敏锐。在这等灵气稀少的地界,能在凡人间出人头地的,往往都是有些许仙骨传承的家族,季青琢修炼过,所以她只要控制着自己释放一点点法力,就能让自己通过测试石的检测,确认自己的血脉纯净。
那给她测验的女官长看到了她手里的测试石很快亮起,很是惊讶:“如此优秀的血脉,真是可惜,你不能说话。”
季青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颊就红了起来,因为她知道这声夸奖建立虚假的谎言之上,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宁家的大小姐。
女官长给她分配工作——是的,她入宫还真的就是来工作的,还有月钱拿。
季青琢心道还有这等好事,她虽然不喜欢上班,但她最习惯的就是上班这样的机械性活动了。
“你呢,就负责采买宫中物品的对账工作。”女官长给了她一枚印章与钥匙,“这是宫内银库的钥匙与账单上的印鉴,只有经过你同意的账单才生效,从银库里取钱分发下去。”
“叶先生说你不能说话,不太好与他人交流,所以这工作很适合你。”女官长微笑着对季青琢说道。
季青琢虔诚地接过印章与钥匙,她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做一辈子,干脆不要回玄云宗,也不要攻略沈容玉了。
她点了点头,模样倒是乖巧,眉眼也温柔精致,女官长联想到她不能说话,又有些心疼了。
“这孩子,倒有些可怜了。”她摸了一下季青琢的脑袋,柔声对她说道,“好了,快去内务府那里吧,那边的人会给你安排住处与工作的地方。”
现在沈容玉暂时还没过来,季青琢也就跟着女官长的安排去报道了,原本主管钱财的工作是另一位五大家族的嫡系后裔代任,这工作权力大,其间可暗中谋利的地方也不少,所以那原来位置上的女官见到季青琢来了,便有些不情愿了。
她名唤蓝荔,只斜着眼瞥了一眼季青琢,目光忽然变得惊讶。
同是雪都五大家族之后,她在幼时自然见过宁娴,虽然宁娴也算得上是一位美人,但绝没有季青琢这般出挑,她小小的一张脸裹在毛茸茸的大氅下,眉眼精致,像是完美的瓷器。
蓝荔不太相信宁娴能有这般大的变化,但……她又确实通过了宫内的测试,证明了她的血脉天赋没问题。
季青琢刚进宫内,便开始感到局促了,周围的人不少,其中有些人朝她投来的目光并没有含着善意。
蓝荔朝她唤了一声:“宁娴,你还真是女大十八变。”
季青琢压根就没适应这个称呼,她还没回过神来,只朝着院里走去,身边陪她来的人离开了,她就自己一人。
她径直往前走,无视了蓝荔,直到她拦住她:“你嘴巴不能说,难道耳朵也聋了?”
季青琢朝她摇摇头。
“幼时你我同在书院中,你还能说会道,夫子的课堂上,你与我辩论过。”蓝荔见到季青琢,总觉得奇怪,她怀疑宁娴是不愿来宫中,所以想办法找了人代替她——那个臭丫头,确实是那般不愿受拘束的性子。
于是她问:“你还记得我与你辩论的话题是什么吗?”
季青琢手里拈着一个小荷包,内里装着印章与钥匙,她听到蓝荔问她,终于回过神来,她可以不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若不回答,想来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于是她直接将蓝荔的问题转述给系统了。
这系统新解锁的功能,还真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