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牧鱼亲自送唐意去了地府。
小姑娘背着个巨大的双肩包,一手拉着牧鱼,一手朝家人们拜拜。
昨晚爸妈和妹妹给她烧了好多衣服和零食,就算到了下面也不会馋啦!
唐家人难免又流了一回眼泪。
不过听说只要有供奉,逢年过节还能回来看看,倒也算个安慰。
次日,唐心再次登门。
她是来送谢礼的。
牧鱼推辞一番,收下了。
主要是唐家并不缺这几万块钱,但他很需要。
这也算变相促进社会平衡了嘛。
而且之前接待江澜那些户的时候也收费了,如果单独这个不收,岂不是对之前的老户很不公平?
“爸妈不反对我搬出去啦!”唐心难掩兴奋,“而且应该也不会逼我相亲了。”
如今唐家人知道了牧大师就是跟女儿相亲的那位,不由得既庆幸又尴尬。
倒是不敢催着他们继续相亲了。
牧鱼笑道:“恭喜啊。”
连带着师无疑再看唐心时,也更顺眼了几分。
“在做什么呀?也给我来一份吧,正好还没吃饭呢。”
唐心还没进门时就闻到香味了,忍不住伸头张望。
这味道有点东西啊,勾得她都饿了。
“卤鸭头,还有鸭肠鸭胗什么的,”牧鱼道,“麻辣口吃得惯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之后,气温一夜之间降了六七度,街上好多人已经开始穿长袖了,正好搞点刺激口的发发汗。
“可以可以!”唐心嘶溜着口水道,“再来一碗米饭!”
可馋死她了。
“好嘞!”
牧鱼爽朗道。
唐心每次都来的特别早,店里还没上呢,也算开门红了。
等会儿多送她一个鸭头!
厨房里的油烟机轰轰响起来,嗤啦一声过后,辛辣刺激的香味席卷整个店面。
鸭头鸭肠什么的都是提前卤过的,这会儿只要调了味儿,加上高汤咕嘟嘟炖一会儿就行。
不多时,师无疑端着个敞口大圆盆上桌。
唐心赶紧从椅子上蹦起来,几乎带着点狗腿地伸出双手去接。
“我来,我来,我自己来就好,这种活怎么能劳烦您干……”
不知怎么的,她就特别怕师无疑。
虽然对方很帅,虽然她也很喜欢帅哥,但是……
就是怕啊!
师无疑丢给她一个眼神。
唐心看懂了:
算你识相。
唐心:“……”
妈的这一锅好沉!
鸭头都已经提前劈开两半,方便入味,此时鲜花怒放般沿着一圈摆开。
中间夹杂着许多卷曲的鸭肠、劲道的鸭胗,底下则铺着洋葱和芹菜等几样蔬菜。
刚离火不久就端上来了,底部余温犹在,汤汁还在咕嘟嘟冒泡。
鲜红油亮的汁水不断炸开,带的鸭头们瑟瑟发抖:
我裂开了。
袅袅热气夹杂着浓香一路狂奔,简直像来到了幸福国度。
唐心的口水直接就下来了。
干饭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就是人上人!记
上完菜之后,师无疑站在桌边没动。
唐心:“……”
她看看帅哥,再看看鸭头,茫然地眨巴着眼。
“要不,”她干巴巴道,“您也坐下来点儿?”
师无疑垂下来的视线笔直地落到盆里。
“小鱼多送了你一个。”
唐心低头一数,哎还真是!
“谢谢啊!”
大师亲手烹饪的饭菜。
大师额外赠送的鸭头。
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未免有点太不识抬举了……她惭愧地想。
师无疑这才满意地走了。
唐心:“……”
就这?!
您那直勾勾盯着我看的杀人视线,就为了一个鸭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满脸懵逼的唐心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只好放弃思考。
吃吃吃,赶紧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什么也不能影响我干饭。
其实像鸭头鸭脖这种东西,统共也没有多少肉,累死累活啃一锅也顶多是个半饱。
但是……
它好吃啊!
作为食物,好吃不就完了吗?
你能够想象那种历经千辛万苦,先嘬后吸,掀开骨头、咬断筋,最后觅得一点指甲盖大小的肉时那种成就感吗?
唐心显然深谙此道。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先把鸭头表面覆盖的的浓郁汤汁嘬一遍,然后啃掉皮肤,抠出脸颊部位最丰厚的腮帮子肉和鸭眼。
最后,才是细嫩爽滑豆腐一样的鸭脑。
当然,嘴巴周围的软皮细肉也不能放过。
而且因为这里的组织很薄,汤汁格外入味。
“斯哈斯哈~”
唐心一口气连吃三颗鸭头,脑门子上沁出一层薄汗,颠儿颠儿跑去冰柜里自己摸了一瓶豆奶,仰头狂灌。
辣死了,辣死了!
好过瘾,好过瘾!
现在时间还早,工作日店里没上,牧鱼就出来跟唐心闲聊。
对面的师无疑埋头剥核桃。
小鱼说可以做琥珀核桃,跟琥珀松子糖一样好吃。
这批核桃并不是纸皮核桃,胜在新鲜、便宜、个大,果肉很厚。
一般人吃这种核桃的时候少不了要借助工具的力量,但师无疑不用。
他右手边堆满了核桃,伸手拿起来,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微微发力,整个核桃应声而碎。
他的力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核桃皮碎了,果肉却完好无损,指尖轻轻一掰,完整的核桃肉就咕噜滚到小竹筐里。
“咔嚓~”
“咔嚓~”
一个接一个,他硬生生凭自己的力量做出了流水线的效果。
唐心叹为观止,一度看着那些新鲜的核桃仁也觉得自己脑瓜子疼。
她莫名觉得,对方的指头如果用来掐脑袋的话,效果应该也不错。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中二,但……真的有种冷冽而肃杀的美感。
牧鱼宛如周扒皮在世,翘着二郎腿监督,时不时抓起两颗核桃仁吃。
偶尔还会将满桌子乱记跑的亡命核桃扔回去,愉快地看着师无疑给它们开瓢。
两人一个吃一个剥,配合得还挺亲密无间。
唐心暗中数了半天,都有点同情师无疑了。
好家伙,这得上百个了吧?
中间一分钟都没休息,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造啊!
这帅哥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被这样压迫?
偏当事人好像还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一筐核桃捏完,师无疑拍拍手,看向牧鱼。
牧鱼嚼着核桃仁,“没啦!先弄这么多。”
核桃仁单独放在外面很容易受潮,一次弄太多却吃不了的话,口感就不好了。
师无疑就显得很怅然若失。
他低头看了看指尖,右手几根指头轻轻收放,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不得不说,捏核桃这种运动的体验感……跟当年他挥刀砍匈奴脑瓜子的手感颇有相似之处。
唐心:“……”
人麻了。
这什么任劳任怨的大冤种啊!
她摇头叹息,又想起来之前牧鱼说的房子,“你们要在我们小区买房子吗?看中了哪套?没准我还跟房东认识呢,可以帮忙砍砍价。”
牧鱼就说了。
唐心:“……”
告辞!
那位倒霉房东还真不认识。
但他太有名了!
应该说那凶宅的前后几任房东都很有名。
属于虽然现在早已不在翡翠园住,但整个翡翠园上下还流通着他们的传说。
“那套房子的原主人好像是个挺漂亮的姑娘来着,但是不知怎么的,有一天突然割腕自杀。”唐心一边啃鸭头一边说。
“因为她是独居嘛,平时也不大爱出门,一连几天没动静,邻居们也没有注意。
直到几天后,有邻居持续闻到臭味儿,到处排查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才报了警……”
因为当时天气比较热,又过去了好几天,据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有些腐败了。
牧鱼问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估计少不了要打照面,先了解一下死因,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
唐心摇头,“大家都不熟悉,具体什么原因也不清楚,只是有人猜测是不是抑郁症啊?但是也不确定,就不好乱讲,免得坏了人家的名声。”
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估计也不会选择自杀。
他们这些局外人就别背后嚼舌根子了。
唐心又开了一瓶可乐,“之前那几个房东入手也是为了炒差价,想着等过几年,凶宅的风头下去,再转手一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一般人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翡翠园的整体设施和地理位置都很好,房子根本不愁卖。
炒房的人有那种想法无可厚非。
要在几天前,唐心也不信世上有鬼,可现在……
所以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
“那几个房东都说遇到了鬼,他们看见鬼长什么样子了吗?”牧鱼追问道。
鬼魂的状态往往会保留死前最一刻的样子,个别细节很能说明问题。
唐心的嘴记都已经被辣肿一圈,可因为太好吃了,还是停不下来。
“普通人哪能跟您二位比呀?根本看不见鬼。”她见缝插针拍了一记马屁,“好像就是室内温度总是比外面低很多,然后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屋子里经常莫名其妙的有噪音呀,或者是东西的位置变了什么的。”
这已经够吓人的了。
“不过你们想买的话那还挺合适的。”
唐心笑道。
再凶的鬼也凶不过您对面这位核桃小王子吧?
晚上牧鱼久违地见到了谢必安。
他穿着常服,这次还带了另一个陌生的无常:
比谢必安大一些的样子,正常人类年纪约么四十岁上下。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能凭样貌断年龄。
一身黑衣,浓眉大眼的,看着挺威严。
牧鱼问:“是八爷吗?”
黑无常范无咎,在城隍座下行八,故人称八爷。
对方点了点头,还挺有礼貌,“你好。”
跟谢必安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谢必安笑嘻嘻道:“听说你开张啦,终于送了个魂下去,不再是无常之耻,打破了鸭蛋传说。”
牧鱼:“……”
好好的鬼,可惜长了嘴。
师无疑拉着脸过去,以一种后妈般的嫌弃口吻道:“吃什么?”
谢必安:“……”
他啧啧出声,“你这副表情其实是更适合问我什么时候滚蛋。”
师无疑承认得毫不拖泥带水:“嗯。”
师无疑就有点烦他,觉得这厮嬉皮笑脸不太靠谱。
反正两人一见面就不大对盘。
谢必安大惊,拉着范无咎道:“你听见了吗?店员直接赶人啊,没天理了!”
范无咎:“……”
话多且密,又有点贱贱的,范无咎看上去好像也不太想接话。
但谢必安好像特别喜欢逗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戳。
范无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任他戳,没一会儿,黑西装上就全是谢必安戳出来的小浅坑。
最后菜品还是牧鱼推荐的。
都快关店了他们才来,又没提前打招呼,厨房里也没剩多少食材。
热菜倒是也能炒,但丰盛不到哪去,估计会有些寒酸。
就用高汤煮了两碗面,上面牡丹花似的铺满牛肉片,再将冰箱里的卤鸭头、糟鹅掌、虎皮凤爪之类的掺一盘。
额外再拍个黄瓜,用香醋蒜泥凉拌了;
皮蛋切开跟嫩豆腐凑一堆儿,配上几两小酒,往桌上一摆,看着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这两天我仔细算了一下,我吃亏了呀!”牧鱼举着锅铲道,“你看我做的这个兼职,根本就没有人给我发工资啊!”
这两天回过味儿来,他就觉得挺亏。
“你这餐厅不也有人及时报销吗?”
谢必安呼噜噜吸面。
师无疑被他故意弄出来的声音吵得要死,面无表情擦剑的样子,看上去很想随时劈翻他的碗。
“那我就算不兼职,你们吃了不也得报销吗?”
牧鱼说得理直气壮。
难道还想吃霸王餐吗?
以魔法攻击魔法,听上去完全无法记反驳。
既然无法反驳,那么就尝试耍赖。
谢必安正色道:“做人要知足啊,小朋友贪婪,可是七宗罪之一。”
牧鱼果断一挥手,“中国人不蹦洋迪,管他七宗罪还是八宗罪,不在他的地盘上就管不着。而且,”他眯着看谢必安,“你一个中国的无常说这种话,立场就很有问题啊。”
谢必安:“……”
好家伙,乱扣帽子这一手你玩得挺溜啊!
范无咎叹了口气,用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往桌面方向压了压。
“吃饭。”
黑白无常走了之后,牧鱼才想起来上个月的账单还没报销,赶紧连今天的一块烧了。
烧完之后,他美滋滋拿着计算器算了半天,开心得睡不着。
嘿嘿,我有好多钱哦!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刘冠军就拿着这些小票和统计单过来哐哐砸门。
他扶了扶金边眼镜,非常严谨地指着桌上一溜排开的小票和记账单,向牧鱼一一核对后,指着昨晚那一张说:
“这张是两位大人私人吃喝,不算在公务之内,不能报销的。”
牧鱼:“……”
我特么!
谢必安那混蛋果然还是吃了霸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