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懂外国话?那太好了,快帮我们翻译翻译,他说的到底是啥?”几名警察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是长城上突然冒出一个形迹可疑的外国人,这时候外国人出现在陕北这种偏远地区还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于是便迅速赶来,果然看到一个老外在荒郊野地里乱跑,还时不时拿出相机拍几下。
这让他们本能地怀疑这老外会不会是特务?来我们这儿搜集情报来了?于是马上将他抓获。
“这附近有啥保密单位没有?”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李未也很纳闷,难道是来搞非法测绘的?看起来也不像啊,于是开始询问这个老外。
见有人能听懂英语,这个老外也渐渐冷静下来,飞快地介绍着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我叫威廉-林赛,出生于利物浦,中学毕业后进入利物浦大学主修地理和地质学,毕业后,去过埃及和挪威的油田工作,后又回到英国,在曼彻斯特理工大学工作,现在正在进行我的GAP-year,额,你懂GAP-year是什么意思吧?”
Gap-year后来被翻译成间隔年,大概意思是青年在升学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并不急于盲目踏入社会,而是停顿下来,做一次长期的远距离旅行(通常是一年),用一段时间放下脚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这一段时间里,可以去游学、当义工,或者只是休息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它不同于短期的近距离旅行又不完全等同工作旅行;间隔的意思是停顿,是用一种轻松的状态长期融入当地的生活。
这时候的间隔年可以帮助学生通过社会实践,进一步了解自己,体验生活;间隔年就是以一种“间隔”当前社会生活的方式,达到更好地融入当前社会的目的。
同样的,一些觉得自己工作已经陷入瓶颈的人,同样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给自己放个长假,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规划。
这个概念对于静姝来说很陌生,对李未而言却算不上稀奇,在他所处的时代,这么做的中国人比例不高,但依托于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绝对数量却也不算少,刷视频网站的时候经常会看到。
“我明白。”李未简单地说了几句对间隔年的理解,然后又夸起了他的家乡,“利物浦是个很不错的城市,我喜欢披头士的音乐!”
利物浦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披头士乐队还有利物浦足球队了,在约翰-列农去世后,利物浦便把自己的机场改名为列农机场。
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家乡,威廉-林赛就更高兴了,还给李未唱了几句披头士的歌,“嘿,朱德,董必武服你的......”
“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娜!”李未兴致来了,也跟着哼唱几句。
“咳咳,这个小李同志,你们到底说了啥?”几位警察一脸懵逼,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李未赶紧把威廉-林赛的身份给他们介绍了一遍。
八十年代的警察很难理解间隔年这回事,“他一走就是一年,回去单位还要他?他媳妇儿跟娃咋办?就不养家了?”
他们最怀疑的还是,全世界有那么多国家,你为什么非要来中国,就算来中国旅游,那也是去BJ、上海这种大城市啊,我们这穷乡僻壤有啥好看的?
李未继续询问,威廉-林赛也解释了原因,在他11岁那年,新来的老师告诉他班上的学生,你们床边应该放3本书,其中一本是地图册。
于是,威廉-林赛每晚睡前都会认真看地图册,一天,他无意间发现了上面标注的“TheGreatWall”,那一刻,他感到被什么触动了,直觉告诉他,这是他今后要去的地方。
威廉-林赛有个哥哥,很喜欢跑马拉松,受哥哥影响,他也喜欢上了这项运动,1984年的一天,兄弟二人沿着横穿英格兰北部的哈德良长城跑马拉松。
哥哥边跑边说,如果能沿着中国的长城跑,那才算是真正的长跑,因为修建于古罗马时代的哈德良长城只有100多公里长,而中国的长城足有数千公里。
哥哥根本没想到,他随口说出的这句话,不仅又一次勾起了威廉对长城的向往,也将改变弟弟的人生轨迹。
于是威廉-林赛便开始准备,每天坚持跑步十五到二十公里,然后去唐人街找人学习汉语,不幸的是他在唐人街找到的是一位广东人,他学会的那几句粤语在北方内陆地区几乎没人能听懂。
今年夏天,威廉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果断辞去工作,来到中国,要“一个人带着极少的行装,食宿依靠沿途居民,从山海关出发,一直跑到JYG。”
他乐呵呵地对李未说道,“我今年29岁,没结婚,也没有买房、买车的压力,我有实现自己梦想的能力,于是订一张从英国到中国的机票后,我就这样来了。”
这话让李未想起了还没穿越之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差不多二十九岁,虽然同样没结婚,但找工作、买房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梦想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哎,这世界到底有多少人,被生活的压力磨灭了梦想啊,还好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可以重新为梦想而奋斗。
到了中国后,威廉发现长城沿途有些地区不对外国人开放,外国人需持相关部门开具的通行证才能通过,而这个通行证很难办理,没办法,他就只好偷偷地跑,只是一个一米八几的老外在八十年代的内陆地区实在是太惹眼了,一路上他遇到了好几次类似的事情,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被抓。
把这些翻译给警察,几名警察听了依旧不理解,“你说他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来长城跑一圈儿,这到底是图啥呢?”
“其实也好理解,人么,生活上没压力之后就会开始琢磨其它东西了!最近报纸上登的那个长江漂流你们该知道吧?都是一个意思!”李未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例子,能让他们理解威廉-林赛的作为。
美国职业探险家肯-沃伦和他的妻子简-沃伦于三年前来到中国,他们向国家体委旗下的中国体育服务公司提出长江漂流的计划,中国体育服务公司开出了八十万美元的天价,想让沃伦夫妇知难而退。
要知道,这时候体委的工作人员,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十块,八十万美元绝对是天文数字。
沃伦夫妇虽然小有积蓄,但八十万美元也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但是成为全球首位长江漂流者的诱惑还是盖过了金钱的压力,于是沃伦和他们约定,他回美国筹钱,等钱够了就开始漂流。
消息传开后,很快有人提出异议,首漂长江无疑是一项巨大的荣誉,那为什么要把这项荣誉给美国人?我们中国人难道就不能争取这个荣誉么?漂流长江的先锋应该是中国人!征服中国第一大河的第一人,应该是炎黄子孙!
其中西南交通大学电教室摄影员尧茂书反应最为激烈,他此前便阅读和研究了上百种有关长江水文、地理、气象方面的资料,整理出从长江源头到渡口市沿江寺庙及藏民游牧点的详细图表。
常年泡在水库里用廉价买来的运动员们用旧的橡皮筏学习驾驶技术,自费到长江源头实地考察,并到大渡河、沱沱河等地对橡皮筏越险滩技术作了尝试。
他给体育服务公司写了封信,希望加入中美队,到美国接受肯-沃伦的训练。但体服只在内部筛选,拒绝了这个四川眉山的爱好者,并建议他不要漂。
尧茂书也拒绝了体服的建议,并且他决定,要抢在肯-沃伦之前出发,成为第一个漂流长江的人;临走前,想到万一自己牺牲,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难以再嫁,尧茂书做了一个悲壮的举动:他让妻子把肚子里4个月大的孩子打掉。
去年6月20日,尧茂书从长江源头下水,入沱沱河;7月24日,漂行了1270公里后,“龙的传人号”橡皮船被发现扣在金沙江通迦峡的岩石上,尧茂书遇难,年仅32岁。
尧茂书的死引起了巨大反响,各大媒体争抢报道,今年还被评为“全国青年十杰“之一。
《四川日报》刊发《长歌祭壮士》,第一次详细记录了尧茂书的漂流遇险。这篇重磅报道引得一百多家媒体转载,人们反问,“龙的传人,难道就只一个尧茂书?”
80年代的中国,这样的问题就是一枚炸弹,为了抢先美国人一步,1986年6月,国内自发组织的漂流队动身前往源头,他们毫无准备。
一支从上海出发的队伍,到源头时只剩下一个人,这人挣扎到沱沱河,看了一眼才甘心返回;另一名武汉的漂流者,漂流船就是三只轮胎绑在一起,中间放一块木板,他也在源头附近被劝回。
最后三支比较专业的队伍开始了争夺首漂长江的荣誉,肯-沃伦和中美队、洛阳队以及四川队。
这三支队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人在补漂过程中死亡,叶巴滩失踪3人、虎跳峡和白鹤滩遇难2人,美国摄影师西皮死于肺炎、一名记者被飞石砸死,长江漂流三支队伍共死亡10人。
最终,洛阳队率先进入上海吴淞口,SH市委、市政府、海军上海基地、HEN省和LY市的领导迎接,上岸后,手捧鲜花的SH市民簇拥着漂流英雄入城,队员们在同济大学做演讲,被学生的欢呼声打断。
队长王茂军受上海电视台邀请,拍摄节目《真正的男子汉》,他特意刮了胡子,导演大为失望,“唉,我们拍的就是你那络腮胡……”
一时间,他们成为全国人仰慕的英雄,报道漂流的记者们也获得了他们的奖赏,他们将当年的全国好新闻奖、全国新闻摄影评选一等奖等奖项揽入囊中。
现如今,全国大大小小的江河里都挤满了漂流探险的人,他们希望用同样的方式沾染英雄的荣光。
长江漂流的故事也被搬上荧屏,尧茂书的故事被改编成电视剧《长江第一漂》,由春晚上名声大噪的朱时茂出演,洛阳漂流队的经历被改为电影《天鼓》,主角包括李幼斌、迟志强,就是扮演李云龙和唱《铁窗泪》的那两位。
现如今长江漂流的话题正是火热的时候,就算是陕北小城的警察也听说过,李未这么一比喻,他们马上明白了,“哦,这个老外也想学美国那个沃伦?想当跑完长城的第一人?”
“哎呀!”领头的警察一拍大腿,“这个老外好阴险啊!沃伦当初大张旗鼓,结果被我们抢了先,他就想偷偷摸摸的搞,等跑完了再宣传,免得我们中国人抢在他前头跑完!”
“不得行,绝对不能让这个荣誉被外国人抢了,第一个漂完长江的是我们中国人,第一个跑完长城的也得是我们中国人!队长,要不把他关几天?然后让在报纸上揭穿他的阴谋!”有人帮忙出主意。
李未直接傻了,他不过是想帮一把威廉-林赛,没想到却忽视当下老百姓蓬勃的爱国热情,和长江漂流引发的巨大后遗症。
他赶紧给这些警察解释,威廉-林赛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长城,没有争第一人的意思,好不容易才把这些警察说服。
威廉-林赛也得以恢复自由,回到县城,李未把他们喊着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几名警察都劝威廉-林赛放弃这一计划,他们还是有所怀疑,不想让第一个跑完长城的荣誉落到威廉-林赛手中。
“我们现在把你放了,你到下一个地方,还是有可能被抓,到那时候就不一定再有小李同志这样懂外语的人帮你了!”
“我应该怎么办才能获得许可?”威廉-林赛询问李未,他还是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