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河五岁起便有了一个称号‘石猴’, 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一是说他没有父母, 二是指他长得瘦而黑, 柴得像只深山老林的猴子。
这个称号跟到他十岁那年,才渐渐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七岁之前他流转过两户人家, 第一户的夫妻多年不育,听说村里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弃婴,乐颠颠地跑上前抱养。张清河过了三年的快活生活, 有奶粉吃,有温暖的床睡,更重要的是有人用双手抱着他护着他。四岁那年,养母怀孕, 次年诞下一名男婴,家里本就不富裕,如今再多了一张嘴, 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夫妻俩再三思忖之下, 将张清河过继给隔壁村的一位鳏夫。
鳏夫多年前丧妻, 而后沉迷酒肉,一蹶不起。五岁的张清河,一边被迫去街上偷东西换钱供他喝酒, 一边又要去别家乞讨食物回家。
在张清河仅有的回忆里,有一件事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6岁那年的一个冬夜, 出门喝酒的养父一天未归, 白天打开自家残败不堪的大门, 吱呀一声,白皑皑的大门覆盖整座大地,他缩缩肩膀,撒着脚丫子,回房躲在半干半湿的床铺上,他哈着气,手脚僵硬,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附近的邻居们在日复一日地救济下,渐渐厌烦,对他只是一个白眼相送。张清河在床上取了会暖,又踩着草鞋,挪到厨房。地上躺着一颗白菜,是隔壁老阿婆见他游荡在街上,看他可怜便从自家地窖抱了一颗送给他。
她佝偻着腰,在张清河道完谢离去后,久久叹息。张清河每每疑惑,为什么每个大人在送完他东西之后总要叹气。
养父不会做饭。家里的大小家务饭菜全由张清河一个人担着。人不够高?那就踩着板凳上;衣服不会洗?竹条子抽几回就会了。
有一回他到后山的小溪边洗衣服,冬天的衣服重又厚,实在难洗,水又冷又硬。他只能等太阳出来,阳光暖化了冰层,抱着木桶到小溪边洗。就在前一天他偷东西被当场抓获,右手被打得肿了一大块,养父喝着酒,斜着眼骂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于是手一抖,洗衣粉洒了半袋。养父凑巧来后山找他拿家里的钥匙,见况,四处张望,见茅草堆边有竹条,抓起一条就往张清河身上招呼,嘴里骂骂咧咧:“养你有什么用,净败家的赔钱货。”
他通宵在外和狐朋狗友喝酒,此时酒醒了,力气也大得很,竹条不分轻重地往张清河身上招呼。张清河躲,他打得更重。
等打得满意了,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张清河:“钥匙呢?”
瘦小的身体此时不堪一击,微微弱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养父见状一把夺过,又瞅瞅边上一桶衣物,恶着气:“中午前没洗完,别回来。”
养父离去后,张清河这才抬手捂着眼睛。刚才的竹条有几下抽到了他的眼睛,好在他躲得快,只划过他的眼皮。如果再往前一几毫米,恐怕……他抽着气,吐了口水去涂抹受伤的位置。周围的伙伴都是这么做。
彼时的张清河切完四分之一颗白菜,搬着一张木凳踩着上去,锅里还有前天的剩稀饭。他将砧板上的白菜倒进锅里,又去柴房抱了一堆枯柴回来。
他费了好大的劲,脸都黑了半边,火才燃起来。他太困了,隔壁老阿婆养的狗叫了半宿,他一个人呆在漆黑黑的屋子,生怕隔着两堵墙的恶狗跑进来把他叼了去,直到后半夜,他才在寒风呼啸中睡去。
大清早他又被冻醒。
是以在温暖的柴火下,他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睛眯着条缝,很快又合上。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困在熊熊大火中。
好在村头的张大叔凑巧从家门前路过,救了他一命。小小的张清河望着眼前烧去半天的破屋子,半是侥幸,但更大的恐惧还在后面等着他。
养父午时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迷迷糊糊地踏进大门,以为走错门了,还退出去看了几遍,反复确认没回错家。又见张清河从家里往外搬烧得黑漆漆的家具,气得跳脚,单手拎起张清河的领子:“你个扫把星,这是把老子的家也烧没了。”
张清河捂着头,不吭声。
养父环顾四周,找到一根粗棍子,将张清河摔在一边,作势就要打。看客的邻居见那粗棍子都急急上门阻止:“这打下去是要死人的。”
张清河没挨揍。养父把他赶出了家,丢到了附近的孤儿院。
7岁的张清河又是孤身一人,彻底成了孤儿。
孤儿院的生活也不好过,他来的时候,周围的孩子们都已经分成了几个小团伙,各自有头头。他成了那里的靶子。
有活,全推给他;有吃的,全夺过来。他在那里,有上顿没下顿,还常常因为做错事受惩罚。
春天到了,孩子们流行完一个游戏,叫跳山羊。小孩的身体不高,又瘦。几个孩子娃一致决定去附近的田里玩跳山羊。
那么谁来做山羊?他们将目光投向一旁刚洗完厕所的张清河。
一个瘦高个、面目极凶的男孩跑过来,两手撑在瘦弱的腰间,脸庞微仰,神气地说:“喂,石猴,想不想玩游戏?”孩子们见他又瘦又黑又没父母,给他取了‘石猴’的称号。可张清河不懂,都是没父母的孩子,为什么独独他一人担了这个外号。
周围的人都不喜欢跟他玩,这还是这里的孩子头一次邀请他一起加入。他欣然向往,双眼放着光,用力点头:“想。”
他们来到附近的田里,泥土松软,最适合玩跳山羊。
先前的瘦高个指指前方,“石猴,你去那。我们先玩一遍,别人再顶替你。”
张清河过去站好,认真地摆好‘山羊’的姿势。
一开始还好,孩子们都安分地只是当个游戏玩。时间过半,瘦高个起了坏心思,助跑的时候,明显加力,按在张清河背上的力道可谓是使了吃奶的劲。张清河咬着牙忍着,终于在第六个玩伴过桥的时候,忍不住背部的痛,歪倒在地上。
这可把那个孩子摔疼了。
一群人对他拳打脚踢,“丧命鬼,臭猴子,敢害你老子。”
张清河憋着声,蜷起身子,避开要害。一群人打痛快,解恨了,才相继离去。
张清河全身摊开,仰头望天,他的眼角嘴角都是伤口,有几处还挂着血痕。他想了很多,别人有爸爸妈妈可以撒娇,他连爸爸妈妈这两声最平凡的称呼都没得叫,没人可以让他叫。就近想,他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受同龄孩子的欺负。
他身下是松软的土,这里即将要播种蔬菜。没有人来抱抱他,此时只有身下的泥土,像母亲般温暖的胸怀慰藉他孤苦的身体。
他抹干眼泪,拍净身上的泥土,跑回孤儿院。十点的时候,他还有窗帘要洗。
在遇见李览之前,他在孤儿院的生活,除了受虐还是受虐。十岁那年,孤儿院的一名助教丢了一块玉佩,张清河成了重点关注对象,因为此前他有偷窃经历。他被关在小黑屋面壁思过。
饿了两天两夜,对众人挂在他身上的污名他死活不认。
第三天的时候,助教打来电话,说是玉佩找到了,原来是忘记了在好友的家里,她在电话那头连连道歉。张清河也从小黑屋出来。
也是那一年,他从孤儿院跑了。跑去哪,未来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跑,再跑得远一点。
然而周围被群山包围,他爬上山头,目之所及,除了山还是山。天色渐黑,丛山虫兽开始出来活动,他退却了,又往回跑。
到了山下,路过一座寺庙,说是寺庙,其实已经残破不堪,杂草丛生。他不想回去,在寺庙听着虫鸣野兽的叫声睡了一宿。
第二天他遇见了李览。
李览穿着一身破衣裳,脚上的白布鞋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鞋的前端已然磨破,露出蒙了泥土的脚趾。
他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清河:“你是附近孤儿院的?”
张清河没见过他,以为他是来抓他的,瞄准了左边的位置就要逃跑。李览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领,像拎着一只瘦弱的草虾,没好气地,“跑什么跑?给我回来。”
张清河缩着脖子,怕他拿拳头往自己身上招呼,乖乖地站在一旁。
李览见他乖了,挨在柱子旁,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河。”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闻言张清河看了他一眼,在他狠厉的目光下垂着脑袋,两条手臂背在身后。
“说话。”
张清河想了想,才说:“我是在河边被捡到的。”养父喝醉酒总是嘴里念叨着,河边捡的孩子,没福气。至于为什么,他从来不说。
李览唔了声,上前抬起他的下巴,来回仔细瞧着他,见他身上的新伤加旧伤数不胜数,问:“很想离开孤儿院吗?”
张清河想点头,可因为害怕,复又低下头。
李览又抓着他的下巴,使他再次看向自己:“说话。”又自顾自嘀咕:“又不是哑巴。”
“想。”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是小孩年纪,诸事不懂的李览仿佛看到了前路的光芒。
他手微微颤抖着,又问了一遍。
张清河的回答不变,不过声调较之刚才高了许多。
李览大他三岁,两人脑袋凑在一块,打算今后的去处。
他们去了镇上,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手无寸铁,又没有身份证明与钱财。想走得远一点等同于天方夜谭。
他们寸步难行。
李览带着张清河干回了老勾当,他们绕着大街小巷转了半个月,将这里的环境一一摸查得清清楚楚,谁家有钱,又什么时间点不在家,他们排查得一清二楚。
没钱偷的日子,他们就去捡破烂。镇上靠山的位置,有一家炼铁厂,那里总有零碎的铁皮铁片。沿河的垃圾捡得差不多了,他们就去铁厂偷铁皮卖。
成功偷了几次,卖了不少钱,李览胆子大了些,他想偷一些重头的零件。张清河比较胆小,他始终害怕:“还是别了,万一被发现了,我们还不得被打死。”
“都干了两年多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胆小,是不是男子汉。”李览数着钱,他们没地方住,只好窝在一间破庙里。这几天下雨,屋顶破了几块洞,雨水顺着口子不停地滴。他避开雨水,嫌弃地看向一旁埋头只知道啃馒头的张清河。
张清河抹抹嘴身子朝后舀了一瓢水,就要喝。
李览手快拍掉,斥骂他:“你怎么死性不改,上回拉了几天的肚子,疼得嗷嗷叫,这就忘了疼?”
张清河笑得很腼腆,“馒头太干了,我渴。”
李览气得头一扭,眼前的碎发也跟着飘扬,“走走走,我带你去外面吃。”
张清河不肯,在后边急急地叫喊:“这钱要存着去坐车的。”
“都快饿死了,还想着出去。”
雨刚停,他们并肩踩着湿哒哒的树枝,悠悠地朝前走。林间还落着雨,晚风一吹,雨滴像黄豆般砸在他们身上,李览抓着张清河的手臂,及时躲开雨滴地催打。
他们就这样偷鸡摸狗地过了四年的时间。
张清河14岁那年,李览决定去偷县里最大的首饰店。他们花了3年的时间,从镇里走到了县里。
张清河刚从餐馆搬完盘子回来,正累得在床上焉焉的,听他这么讲,鲤鱼打挺地仰起身体,李览坐在油灯下吃着方便面。见同伴这么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张清河挠挠后脑勺:“你现在不也在帮人看场吗?这样挺好的。现在管的那么严,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李览碗重重一掷,指着张清河就骂:“我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去年要不是你……”他噤声,负气般地别过头。
去年张清河生了一场大病,将他们存的积蓄花了大半。
灯光下张清河的脸色半青半白,他迟疑了半刻,说:“工地那里嫌我年纪小,等再过两年,我就去那里做工,把钱补上。”
李览哼了声:“我没怪你,”喝了一大口泡面汤接着说:“这次必须去。”
他们计划了一个礼拜,买了相应的工具,甚至李览还顺到了店门钥匙的模样,印在肥皂上专门找店家刻制了一把。夜黑风高,偶尔路过的野狗嚎叫三两声。
夜里12点,他们收拾着工具,避开监控区开始实施他们这个看似伟大□□无缝的计划。可惜他们失败了,打开卷帘门一条缝,从底下爬进去,还没站直,灯亮了。
几个剽悍的壮汉拍着铁管,斜斜哼笑对着两个小毛孩。
他们被揍得只剩半条命,又被扔到郊区的烂尾楼。李览喘着气,摸着胸口,仰躺在乱石堆上,踢踢一旁无声无息的张清河:“阿河,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李览撑着碎石,滚到张清河身旁,拍拍他的脸颊:“喂,阿河?你说话啊。”
张清河半睁着眼:“阿览。”眼角滑下一行泪,慢慢地,越落越猛,如同忘记关闸的水龙头。
李览就想,为什么一个男生可以哭得怎么狠?完全没有一个男子汉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难受?你等着,”他撑着地直起身,“我去附近给你买药。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张清河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李览,晚间他被路过的林清拾回了家。
张清河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根圆珠笔,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
他呆呆地凝望着纸上的灰色线条久久出神。飞蛾趋光,环绕在台灯周围。他回过神,纸上竖着写了四行名字:孤儿院,石猴,张河,李览。
简短的九个字概括了他青少年时的过往。
他停顿些许时间,挪开手臂,抚平纸面,继续往下写了一个名字:林清。
林清捡到张清河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他和同事追一个毒贩,熬了几天几夜,从南到北,如今终于落网。下午,他和附近的同事交接完毕,换了一个身份正要北上,开始跟寻新的人物。谁曾想途中捡到了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孩子。
他早年有过一个恋人,因为工作特殊,不忍耽误人家的未来,割舍了一段幸福。在后来的十几年中,他孤独一身,两袖轻松。
他看到张清河的时候,脑子划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也该是这般年纪。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孩子送到附近的医馆简单包扎,又送到临市的医院就医。
张清河昏迷了两天两夜才苏醒过来。他第一声喊的是李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略显沧桑又温暖的陌生男人的脸庞。
陌生的男人笑着,用劫后余生的幸运口吻道:“总算醒了。”
带着粗糙茧子的宽大手掌抚摸他的额头,问:“想喝水吗?”
张清河转转眼珠子,想说话,张开嘴却又发不出声。
陌生人又笑:“你喉咙发炎,医生说要过几天才恢复正常。”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想喝水吗?如果要的话,就眨眨眼。”
张清河眨眨眼。
陌生人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靠着枕头,喝了两杯水。
他又说:“我叫林清,”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清河不能发声,林清又取过一旁柜子上的纸和笔递到他手中,他说:“你可以写给我看。”
张清河没上过学,但在孤儿院时,他短暂地上过几堂课,认识了一些字。又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他执笔的方式极其怪异,笔扣在右手无名指指节处,这是典型的握笔错误姿势。他一笔一画地写下名字。
林清轻声念出:张,河。
同他人一样,他的字也写得极为秀气。
林清收好纸笔,叫的餐也跟着送到,他打开餐盒:“先吃饭,吃完再说。”
吃饭的时候,张清河的动作慢也斯文。饭菜送到嘴里,唇瓣贴合,细嚼慢咽。林清看着喜欢,自己的那份还未开动,他挑出青菜,夹到他饭盒中:“医生说你最近只能吃清淡的,多吃点菜。等你身体好点,我带你去吃肉。”
吃完饭,张清河人也精神许多。
林清给他洗完脸,坐在他边上削梨子,一边削一边问:“你家住哪?你知道父母的联系方式吗?”
张清河接连摇头。
林清将梨子切成小小薄薄的一块,排到盘子中,送到他怀里。对他摇头的动作不解:“你在这边住院,总要有人照顾你,接你出院。乖,到时我会跟你爸妈好好说,他们不会打你。”
张清河吃梨子的动作一顿,听到这话眼眶随即变红,他头埋得低低。如果面前有一个洞,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林清反复仔细地观察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最坏的想法。这些年他见过太多无父无母的孩子,最后走上不归路,轻易又惨烈地断送了大好的人生。
林清倾过身体,将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脊背,宽慰他:“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张清河住院期间,他去了一趟张清河所在的孤儿院,办了一张证明,又托朋友的关系,将张清河安在了远方亲戚的名下。
15岁来临之际,张清河不再叫张河,他有了个新的名字,叫张清河。林清说:“清代表纯净,我希望你的未来明朗快乐,也希望你做一个正直干净的人。”
林清给张清河未来规划了一条明亮开阔平稳的坦途,他说可以资助他读书,直至他大学毕业。虽然他这个年龄从小学读起是有点晚,但事在人为,一切慢慢来。
张清河闷着头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告诉林清:“我想跟在你身边。”出院之后他回头找过李览,但他就像一团空气般,消失了。
林清摸摸他的小脑袋,他明显营养不良,头发稀黄,面颊消瘦,没有同龄孩子的朝气和活力。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就想跟着我。”他笑笑:“听叔叔的话,好好读书。”
张清河固执不肯。
林清无奈摊手,继而按住他的双肩,严肃道:“不管以后面临多少危险,你也不怕?”
“不怕。”
他又说:“即使死亡。”
“嗯。”他的命都是他救的,死亡之神与他擦肩不知多少次了。
林清按在他肩上的力道加重,犹如千斤顶,张清河咬着牙撑住。耳边是他幽幽的声息,无奈又悠远:“孩子,这条路不好走。你可想好了。”
张清河把这句话工整地写在纸上。冰冷漆黑的字迹此时像被赋予了生命,一字一字地从纸上跳跃到半空,恍如林清的声音重现:“孩子,这条路不好走。”
十几年后的张清河拖着一身伤痛,坐在昏黄的台灯下,隔着时间的长河,轻轻地给出答案:“叔叔,没有哪条路是平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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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过去,记记忆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