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恢复得不错,耳朵方面还不错,比之前好。m.dizhu.org”彭医生从一沓检查报告中抬起头朝张清河说道。
张清河摸着膝盖上的有些粗糙的布料。近来天气转凉,这座南方的城市的冬天并不太冷,他穿得并不多,也并不觉得冷。
医生的话,还有布料粗糙的裤子让他觉得他身处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找到了些许真实的触感。
他看向彭医生,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说:“谢谢。”
彭医生脚尖点地,旋转椅往后一退,人也跟着起身,从边上取出一沓资料,看了几眼,说:“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交一份资料。”她用资料拍拍脑袋,笑容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昨天病人太多了,一忙起来就把这些小事忘得一干二净。人年级上了,就不中用。”
每次张清河来复查的日子,彭医生总会把身边的助理或者实习生借以其他借口驱开。忙的时候落下这一两件事是再正常不过的石,反倒是自己给对方带来了麻烦。他笑笑:“是我麻烦您了。”
走到门口的彭医生从三三两两的资料中抬眼看他,思忖片刻,忽然微笑:“说的什么话,你就是太客气了。”她将资料收好,“你在这里呆几分钟,那里有水,渴的话自己打,我马上就回。”
彭医生走后,张清河仍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在凳子上。彭医生轮换的诊室从来都有一扇通风的窗户。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缘分。
今天的窗户面向的正是外面热闹的大街。诊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很,只有偶尔的呼吸声较为怪异。
外面的世界很热闹,车来车往,车声喧嚣;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张清河远远看着,手仍旧摩擦着膝盖上的粗糙布料。
彭医生还没回来,他却等来了林朗的电话。看到林朗两个字,他挑眉,身体也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倾斜。林朗隐约知道他一点事,也明白今天是他来医院检查的时间,他一般会避开今天。这是两人几年下来养成的默契。
都明白,但从来没有人去捅破那层纸。
张清河回头盯着微微掩上的大门,半晌,手中的手机仍在震动。彭医生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回来。他收回目光,手机放到耳边。
“清河,现在在哪?”
张清河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这放在之前,彭医生很少离开这么长时间。
低头,收回思绪,回答手机那头的人:“还在医院,怎么了?”
“哦。”林朗踢踢墙根的小石头,磨着前脚跟,说:“今天不用出去跑货,正好回来陪你和林昊吃饭呗。www.dizhu.org”
听他这么说,张清河又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才10点出头。
犹豫片刻,顺着对方的台阶下:“我这比那可能还要半个小时,加上坐车的时间,回到家里可能要12点了。”
林朗倒也不在意,靠着墙壁,哈着气,甚是轻松道:“没事,我等你吧。”
挂掉电话的时候,张清河想了想还是提醒他:“林昊今天在食堂吃,中午不回来。”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林朗拍着脑门,笑得有些傻,他说:“哦,我这都忙忘了。”
林昊午饭一般都在食堂解决,偶尔林朗在家,就会去学校接他回来。次数不多。张清河嗯了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又朝那头说:“医生回来了,先这样。”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比较多。”彭医生回来先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张清河问。
听到这话,彭医生表情有暂时的停滞,送到嘴边的水杯也随之终止。
张清河拧着眉。
“没事,”半晌,彭医生不以为意地笑笑,“就是最近事情有点多,你也知道,做医生的就是忙,报告,病人,还有不间断的学习。”
“这样。”张清河点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低低地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彭医生解完渴,坐到电脑前,点开他的病历,一边输字一边道:“上回的药吃完了吗?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反应?”
“没有。”
“那就好,我再给你开一些。”
开完药,打印机吞吞地吐出两张纸,“跟以前一样,直接去一楼拿药。”彭医生看了一眼手表,“不过这会人有点多,可能要排很久的队,要不要我跟取药的人讲一下?”
“不用了,也不是很赶时间。”张清河握着纸,一如既往地摇摇头。
“行,我知道了。回去注意安全。”
“嗯。”
走到门口,彭医生叫住他:“清河。”
握上门把的动作一顿,回头。
“你最近状态很好,继续保持。”就连刚才那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都是以前少有的事。张清河不是不会关心人,而是从来只用行动表达。
“嗯,”张清河指指窗台上的两盆植物,说:“托您的福,我家里的植物也养得很好。”
“是吗?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走出医院大门,头顶一片青天。温暖的阳光晒在皮肤上,隐去大楼里笼罩的寒意,四肢都热了起来。
张清河抬手闭开刺眼的光线,看看了蓝色的天。又低头掏出手机,给林朗打过去。
林朗在车站等了十来分钟,一辆公交车停下,人群两两下来。直到最后,张清河才拎着一个黑色袋子出现。
“比原定时间迟了。”
张清河不好意思笑笑,摸摸被拍过的地方,说:“堵车了。”
“我就说说,你还较真了。”林朗揽过他的肩膀,爽朗道:“你肚子饿吗?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家煮?”
这种问法其实没必要。
“回家煮,上回的水饺还有两袋,中午煮水饺吃。”
回到家,张清河先回到房间将药放到抽屉里,又换下外出的衣服。
客厅里,林朗坐在沙发上吸烟。看到张清河出来,他愣了半晌,将烟碾灭在水杯里。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烦。”林朗摸了一把脸,有些疲惫地说。
“你今天有些反常,工作上碰到问题了?”张清河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林朗靠在沙发上,重重叹出一口气,接过水喝了两口,道:“我的大客户没了。”
“为什么?”
林朗放下杯子,摸向口袋,掏出一包烟,但没有拿打火机,只是敲了一根夹在手里。
“不知道,不知道。”林朗将手中的烟折成两段,“没有什么预兆,对方就告诉我停了我的单。”他手肘撑在膝盖下,双手合在脑袋后面,一场低气压油然而生:“原本合同就快到期了,以前我们都默认往下签约,除非有意外,不然不会直接终止。”
这么一说事情就有点严重了,“联系过那边的人了吗?”
林朗烦躁地摸摸头发:“联系过了,那边的负责人出国了,是助理接的,没说原因,直接终止。对方愿意赔偿违约金。”
张清河这些年没怎么同外界的人打过交道,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你最近有没有惹到什么人?”
“没有。”林朗说得很决绝,他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两个字的:“没有。我跑的这几个单都是多年下来的老客户,和同事没有利益冲突。大家都是跑不同地区。”
“你跟那边合作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可能从中知道些什么?”如果是背后惹了不该惹的人,明面是不可能知道原因,只能找熟人。
“不可能,利益之上,大家都没可能断了自己的财路。生意之中利益最大。”
张清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饿了吧?我去给你煮水饺。”
“我帮你。”林朗起身跟在后边。
两盘水饺摆在面前,诱人的香味腾腾上空。林朗夹了一个胡萝卜馅的水饺,蘸了点花生酱,送到嘴里,嚼得极其缓慢。
“先吃饭,吃完饭再整理思绪,看哪里出问题。”
“嗯。”
饭桌上两两默默无言。
吃到一半,林朗的手机响了。
“喂,好,好,我这边就过去。嗯,我自己开车,好。”林朗放下筷子,扯了张纸巾抹抹嘴,“我出去几天,这几天林昊就拜托你了。”
“是工作那边的人?”
“嗯,临时有事,具体的电话里没讲明白,我得亲自去一趟。”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张清河按上他的肩膀,“林昊你放心,我会照顾他。”
擦桌子的时候,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是好久没联系的周岩。
“周岩。”张清河走到阳台。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周岩似乎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但时不时有金属的撞击声传过来。
“没事,”张清河握着栏杆,这个小区年岁已久,不止房子外面老迹斑驳,屋内的很多地方也是透着一股旧的气息,就比如现在手里的栏杆,有些生了锈,有些直接落下铁锈。
两两沉默。
自从孤儿院一行后,两人已经快一个月没联系过了。超市的工作虽然清闲,奈何张清河给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待他接到周岩的电话才恍然反应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还是张清河率先打破这份沉默:“你在食堂吃饭?”
那头又转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回声很响,他综合了一下各种因素,只能想到周岩此时极大可能在食堂。
果不其然那头说:“嗯,不过没什么菜了。”
明明一个月没联系,之前的关系也没那么亲密。可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熟稔。
“你下午有课吗?”
“没有。”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里还有一袋水饺。”
那边传来脚步声:“我马上到。”
嘟嘟的声音让张清河有些无奈,无奈之中又有些好笑他想了想,垂下手臂,又像是放松般,无言地笑了笑。
周岩快到附近的时候给张清河发了一条信息。
他回了一个好字,走到厨房,知道她要过来,他先把速冻的水饺取出来放在水槽解冰。手刚刚拿起盆子,张清河突然想到,不知道她是要水煮还是油煎。
捧着手机在键盘上一阵点击。
张清河很少发信息,打字的速度并不快。好不容易打出一段话,却又被他快速删除。走出厨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并不妨碍出门。他穿上离得最近的一双休闲鞋,带上钥匙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