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摇篮里的昭儿手脚都在动,他不会说话,但有时会发出无意义的咿呀呜呜声,像是在学人说话,见他流了口水,陆谷用手帕给他擦了擦,不曾想手帕被昭儿攥住,抽也不好抽,要是惹哭了得好一阵哄,只好让他拿着玩了。
沈玄青过来在床边坐下,两人挨得紧,腿都贴在一处。
陆谷手被握住后没有挣动,脸上浅浅笑意越发好看,见沈玄青披散的头发尚未干透,笑眯眯说“还是到外面坐,趁太阳没落下去晒晒头发。”
“行。”只要和夫郎在一块儿,沈玄青哪有不答应的。
陆谷看一眼摇篮,又开口“我抱昭儿,你把摇篮弄到院里去,让他睡在里面玩,不然得一直抱着。”
他说得很随意,也确实是实话,昭儿其实挺乖的,睡着时不用操心,可一旦醒来,他干活时就得背着抱着,久了免不了会感到一阵力不从心,好在不干活的时候就能坐下歇脚,也能把昭儿放进摇篮里让他睡觉或是玩耍。
沈玄青眼神微顿,问道“家里何时插秧的”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陆谷不解,但如实答道“昨天一早,娘就和大哥他们去了,雁雁这两天也弄得跟个泥人一样。”
已有两天了。
沈玄青见他偶尔会露出一丝疲色,心里就不大痛快,虽说乡下夫郎没那么金贵,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年年都能见到大着肚子还在干活的妇人或是夫郎,但他就是觉得不爽利。
陆谷从小到大也见惯了,因此不觉有什么,除了春耕这两天,之前他不用做饭洗碗也不用洗衣割草,肚子起来后卫兰香连鸡鸭都不让他喂了,也或许是因为有身孕后就没怎么干过活,这一做起来反倒不习惯了。
人非圣贤,沈玄青一个是不痛快自己在山上耽误太久,错过了春耕,另一个有点不痛快家里人,上山前都交代好了,让体贴体贴陆谷,别叫干太多活,不曾想还真给劳累到了。
“怎么了”陆谷瞧他神色不对,心中疑惑。
沈玄青微微叹一口气,方才那阵不痛快过去了,其实也能想通,家里如今禽畜这么多,地里的活要紧,娘他们肯定会先顾地里的事,要是没养这么多东西,陆谷做做饭带带孩子就行了。
道理他还是懂的,也确实不好责怪别人,忙起来总有些事顾不周全,方才去地里,一家子忙的脸上都是热汗,浑身也都是脏泥,哪里还能再生出埋怨的心,见陆谷担忧,他展颜笑了下,说“没什么,是我回来迟了,叫你在家做这么多活。”
原是这样,陆谷一下子笑了,眼睛亮亮的,说道“这没什么的,不过是喂两次禽畜,闲下来就能歇了,阿嫂隔一阵就要回来看孩子喂喂奶,她来回都把瓦罐提着,不用我去地里送水。”
喂禽畜抱草倒还好,但提水桶是个力气活,不过沈玄青见他高高兴兴的,心里那点不痛快渐渐下去,罢了罢了,眼下他既然回来了,陆谷就不用再劳累,说那么多做什么,给陆谷添烦恼不是。
“到外边坐去。”他起身把昭儿抱出来给陆谷,自己抬着木摇篮跟在后面。
离太阳下山还有一阵,今天风没怎么吹,但他俩还是挑了个背风地儿,毕竟孩子太小了。
昭儿躺在摇篮里玩手帕,肉乎乎的小手拽来拽去,还往嘴里塞嚼两下,弄得手帕上全是口水。
家里没有别人,沈玄青握着夫郎的手再次高兴起来,说道“忙完这几天,我到镇上扯些好布回来,让娘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再做两双鞋。”
在他看来,陆谷可不是受了疲累委屈,他没别的能给,做两身新衣裳补偿补偿也是应该的。
“我有呢。”陆谷眉眼弯弯。
“有什么有,都是去年的。”沈玄青有些不悦,抬手捏了捏他脸蛋,找了个借口又说“这会子还没胖,以后肚子一大,人也胖了,去年的衣裳还能穿穿上估计也勒得紧。”
“你勒到你自己也就罢了,我儿子勒出毛病来,你怎么赔”他颇有些恼恨陆谷这个什么都不敢同他要的性子。
陆谷笑得见牙不见眼,明白他的关切之心。
沈玄青原本还想板个冷脸以示自己的不满,可见陆谷这么一笑,别说恼恨了,就是斥责一半句都再说不出口,看着那张暖意融融的笑脸,末了只剩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随后他自己也笑了,没忍住凑上去亲了自己夫郎一口。
从前或许还不觉得,后来沈玄青每每想到这是他自己的夫郎,心里头的满足几乎都能溢出来,有时想的久了,一张俊脸都能笑傻,得亏他都是暗地里傻乐,没让别人看到,不然还以为这么俊朗高大的汉子却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陆谷脸颊软软白白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甜气,只亲一口哪里够。
他俩在无人的前院角落亲亲抱抱,还会笑出声来,摇篮里的昭儿听见大人在笑,也咯咯笑出声,惹得陆谷和沈玄青笑意更甚。
多个壮劳力到底不一样,沈玄青去下地了,还雇了林金虎林金龙兄弟俩,人一多纪秋月就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干活,两个人一起让陆谷觉得松快了些,而且还有人能说说话。
待忙完春耕这几天,一家子才有工夫歇息。而沈玄青猎回来的公梅鹿和公羊也该去卖了。
那公鹿一对大角长得着实漂亮,跟小树一样,他那天从山上拉回来,本想往老家栓,不曾想院门锁着,只要牵着鹿和羊从村里走过,不少人都看见了,下地时沈顺德和周云芝路过他们家水田地头,还嚷嚷着他们家要卖大钱了。
沈玄青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没多理会那老两口,他打猎又不是做贼,每次下山村里人都能看见,惹来几个红眼人不可避免,不过他口风紧,很少和人透露显摆自己能挣多少钱。
家里羊圈三大一小,大的有一头公羊两头母羊,后来抓的那头母羊原本想着去年冬日宰了吃,谁知陆谷怀了身子,闻言水鸭肉都觉腥气难受,羊肉腥膻更是闻不得,只好作罢了,不过既如此,沈玄青想着干脆把两头母羊都留下来,春日里配了种,夏末秋初就能下羊羔。
这回抓到的是一头公羊,留着没多大意思,就让沈尧青牵了,他兄弟俩一同到镇上去卖。
天越暖和了,陆谷再不用干太多活,坐在院里晒太阳缝几针娃娃的衣裳,晒着晒着便觉出困倦,乖仔和两只小黄狗懒洋洋趴在他身前空地上睡觉,太阳照在它们身上瞧着很是舒坦,干脆便收了针线篮子,回房眯了一阵。
卫兰香从后院进来没看见他,悄悄走到房门口从门缝里望了一眼,没说话放轻脚步离开了。
一直到沈玄青沈尧青回来,陆谷听见外面说话声才醒。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坦解乏,出来听见沈玄青说鹿和羊一共卖了六十八两银子,他越发清醒了,眼睛都亮了下。
“给你买的缎子,是丝的,软和顺滑,天热后穿着舒坦。”沈玄青把桌上叠好的缎子捧着递给他,示意他摸摸。
平素里衣裳都是粗麻布,再好一点是细麻布,陆谷哪里穿过什么丝缎子,一看这水青色鲜丽却不张扬,颜色也清淡,夏天穿光是看着就凉快。
“这么好。”他摸着手里的缎子赞叹,心道一定很贵,但还是禁不住笑了。
沈玄青笑道“我都跟娘说了,让她帮着给你做两身,这东西软和,若还有余的布,说不定能给孩子做个肚兜。”
方才卫兰香都看过那缎子了,一听儿子的话也笑着开口“放心,娘一定好好给你做两身。”
缎子在农户人家看来无比金贵,她虽然有点心疼钱,可陆谷有了身孕,这缎子又是沈玄青自己买的,她肯定不能说道。
沈玄青之前跟她偷摸提了两句说陆谷那两天一个人带孩子干活身上有些不适,当娘当阿奶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子为显出她对陆谷的看重,还得帮着沈玄青说话呢。
沈玄青不是吝啬抠门的人,今日赚了这么多钱,除了陆谷以外,还给家里人买了猪头肉桂花酥青梅酿等一些吃食酒水,都高兴高兴。
乖仔闻到油纸包里猪头肉的味道一个劲在桌前转圈蹭人,呜咽叫着扮可怜,眼下陆谷抱着缎子正开心,一抬头和沈玄青那双星眸对上,笑眼越发好看,像是有光彩照在其中,一时间就顾不上理会乖仔。
春日有暖阳也有细雨,第二天天就阴了,晌午飘起雨丝,风一吹显出几分冷意,陆谷又加了件衣裳,和沈雁坐在堂屋里看她做绣活,时而纠正纠正绣法。
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沈玄青在后院忙活,羊圈里的小公羊大了,倒是不急着卖,到伏天了再说。
开春头一次打猎就卖了六十八两让他很高兴,没白费山里那些辛苦,他知道春耕要紧,抓了那头黑蹄羊后想回来,可心里惦记以后陆谷生了,多个孩子要养,就多待了几天,带狗到处搜寻梅鹿的踪迹。
只六十两就了不得了,这钱若只给孩子花,在乡下养到七八岁上都绰绰有余,但他想的更多些,以后孩子是要念书的,纸笔墨砚若想用好一点的,全都是钱,万一是个不听话的小子,武艺也得练起来,若想学个什么刀剑,都得花钱买。
他挣得越多,以后陆谷不辛劳孩子不用吃苦,比起去年,他今年打猎的劲头更足了,而且也不觉劳累,心里头是火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