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在陆家的时候,陆文倒是没打骂过他,但因着杜荷花和替嫁的缘故,陆谷还是不想跟他碰上,况且陆文本就不怎么理他。
看一眼后陆谷便敛了视线,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好是好些了,往后千万记得休养,还年轻,这几年亏空是亏空了,所幸没埋下大患。”王郎中诊完脉絮絮叨叨地说着。
而草药郎中的话让门口陆文脸色微变,陆谷被亏空,说出去旁人定栽在他娘头上,眼下沈玄青不就看了过来
陆文清清楚楚看到,沈玄青是在王郎中说完后才看过来的,素来好面子的他心底好似被针尖扎了一下,脸上却绝不愿露出难堪,维持着那份清雅自若。
“生养该是没大碍的,你俩还年轻,等养好些再要也不迟,对大人和肚子里的都好。”王郎中说着,还看一眼陆谷眉心的红痕,转而乐呵呵对沈玄青说“照这么吃好养着,生个大胖小子不成问题。”
乡下人娶妻生子不容易,王郎中怕陆谷还要休养,惹了人家不痛快,便捡着好听的话说一说,给顺顺耳,也能多善待陆谷一分。
况且他也不是信口胡来,陆谷眉间红痕比前些天鲜红了一点,定然是能生的,而这也叫他看出沈家对陆谷似乎很不错。
“那王叔,今日就不用抓药了”沈玄青问道,收回视线后他只当没看见陆文。
“不用,回去放宽心吃好睡好,比啥都强,对了,可别胡吃海塞。”王郎中摆摆手。
城镇上的人讲究用药调理,但农户人家哪有那么多闲钱,况且他诊过了,陆谷身上没别的大毛病,就是常吃不饱以致体虚,往后慢慢养着就能好。
“如此多谢王叔。”沈玄青道了声谢,陆谷随后起身,跟他一同往出走。
王郎中诊脉时没分心,又跟陆谷交代事情,这会儿才看向院里的陆文。
“王叔,我爹药吃完了,我来抓几幅。”陆文不等他问就道明来意,说着就往堂屋里走,借着说话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沈玄青和陆谷。
陆大祥前天药吃完了,要早知陆谷今日在,他昨儿就该来的,省得撞上了。
面对沈玄青,陆文到底是有几分心虚的,毕竟是他悔婚再先,若不是见沈玄青没有动手或动口的意思,甚至只冷眼看他一下,连理会也不曾,不然他方才就离开了。
出了草药郎中家里,不知怎的,明明不熟,但陆谷就是发觉沈玄青情绪不是太好。
他知道肯定是跟陆文有关,连他见着陆文,都想起从前不好的事了。
陆大祥分明是他爹,自打陆文跟着杜荷花改嫁过来,渐渐的,在他没察觉到的时候,陆大祥倒像是陆文亲爹一样。
陆谷那会儿快十一岁了,虽说不算小,可没了亲娘,亲爹又对陆文比他好,心里哪能不难受。
陆武也就算了,毕竟是杜荷花跟陆大祥生的,今年才有个七岁,这是亲儿子,陆大祥喜爱倒也不难想。
陆文打小就长得好看,嘴也甜,成日间爹、爹地喊,出门见了人就是我爹如何如何,连旁人都夸两句。
这正是陆谷不明白的地方,他明明也喊爹,出门在外别人问他话,也说我爹怎么怎么,可陆大祥就是更喜陆文。
后来村里有人闲话被他听到,却是野种这般刺耳的流言,他心惊不已,惨白着脸约莫懂了。
那天的闲话犹在耳边,叫陆谷至今都不敢去细想。
而走在他旁边的沈玄青,跟陆家那些糟心事过去没多久,见到陆文心生烦闷,自然没有好脸色。
陆文是在跟他定了亲之后跟别的汉子有染,短时日内,他还无法彻底放下这事。
娘和家里人气成那个样子,长久闹下去怕是连日子都过不成了,过了三年的苦日子,如今刚起来,家里人人脸上都有笑,他不愿再生事端毁了,但他也不愿吃亏,搬了陆家的东西拿去变卖,好歹换些银钱。
可杜荷花骂人太难听,陆大祥又当着众人面污蔑他跟陆谷之间不清白,怒从心起,便不再克制动了手。
沈玄青思绪渐渐回拢,当注意到旁边的陆谷后,心想如今他的夫郎是陆谷,跟陆文再无瓜葛,心中稍稍好受了些,连带初见陆文时的那份惊艳和悸动,已尽数被厌恶淹没。
回家的路上,陆文避开人多的地方,尽量低头不被注意到,他垂了眼捷,微抿着唇神色不愉,成亲的事确实是他没处置妥当,悉数交由他娘去办了,不曾想最后闹成那样。
不过他后来知道了也不甚怕,就算沈家真闹上县衙了,有李家在,是不会出事的。
当初之所以没有直接让李家来人,是因着他还要脸,毕竟婚书上写的是他名字,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落下话柄的,况且这事着实不光彩,要真到了县衙里,被更多人知道,甚至是县里的官老爷,那可真是出大丑了。
若说后悔,他是不后悔的,那时能答应沈家,一则是沈玄青确实长得不赖,英俊挺拔,别说乡下了,就算到了镇上那也是好看的,二则是因为猎户的身份。
比起在庄稼地里刨食的村汉,猎户是个挣钱的行当,不然沈家也不会一下拿出二十两的彩礼,还是在过了几年苦日子之后,他听人说过,沈顺福当年病了后吊命的可是人参,但最后还是没救回来,沈家前后为给他治病,欠了怕是有一百两往上的债,人家愣是咬着牙两三年多就还清了。
但乡下的猎户再有钱,那都是几个小钱,跟镇上的公子是比不得的,尤其那李家还是富户。
若非他一个双儿独自住在镇上会被说闲话,否则是不肯回来的,也怨他家里穷,没个好亲戚在镇上,不然就能暂住了,以前的同窗家里住一两天还行,但无法长久,李郎曾说要给他置间屋子住下,但他心气高,怎能让自己落下被人养在外头的名声,怎么也得做李家明媒正娶的夫郎。
村里的闲话他不是不知道,不过也好办,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乡下人只要得了点好处,手指缝里随便漏一些,就能向着他说话。
这次沈玄青回来在家里住了三天,还算久了,没有立即进山,他把那条五步蛇卖到了镇上医馆,五步蛇的蛇胆恰是蛇胆中最名贵的其中一种,而且那条蛇个头大品相好,挖了蛇胆后还能熟浸泡药酒。
在医馆里他刚把五步蛇从口袋里倒出来,就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一拍桌子说让与他,要回去泡蛇酒壮壮阳。
最后他得了两锭五两白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回去后便给了卫兰香一锭。
当天晌午卫兰香就提了鸡鸭,让沈尧青纪秋月看家,她带着沈雁沈玄青,还有陆谷一同到她娘家去了一趟,将十两银子还清了,顺道在娘家吃了顿饭,回来的路上都觉浑身轻快了许多。
要么说猎户比一般农户有钱,平时不过是卖些常见的猎物和皮毛,一笔又一笔小钱地挣,也算不错了,要是运气好在山上碰到个好东西,卖掉便是一大笔钱,可这到底得看运气。
之前借钱的时候,因十两银子不是小数,为了不出差错,也是为了让家里能缓口气,过几天不用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卫兰香才谨慎许诺,说明年五六月还,那时旱地里的冬麦子能收了,再加上他们在这段时日攒的,就足够十两银子。
第二天陆谷刚起呢,卫兰香就将他喊进了房里。
她看陆谷的眼神都喜爱起来,怎么看陆谷都觉着比陆文顺眼多了,这嫁过来没多久,家里的霉运似乎渐渐走了,好事情接二连三到来。
虽说经过沈顺福的事后,那年她拜了多少神佛磕了多少头都没把自己男人救回来,往后就不怎么信这些了,但人逢喜事精神爽,陆谷又听话乖巧,她脸上笑意便越大。
等陆谷从她房里出来,看见院子里的沈玄青,心里头就开始打鼓,娘说明天一早叫他跟沈玄青一起进山,还说让他俩好好处,毕竟山里就他两个,也没其他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