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的“大社”,其实就是指国家通讯社华夏社。
只不过在97之前,香江华夏社还有另一层意义,算是国家在香江的正式官方派出机构。
也正是为了做出这个区分,香江民间就有了“大社”和“小社”的说法,正常的新闻社被称为“小社”,派出机构则称为“大社”。
很明显,老肖这个大社的副社长,如果还在国内官方体制内,那已经是相当高级别的官员了。
老肖现在看上去有50多岁,并且还是毕业于金陵工学院这样的重点大学,所以他这个年龄混到这个位置,这当然不算什么稀奇。
不过在一行人前往机场的途中,李达康还有一件事有点纳闷,那就是刚才在听他们聊天的时候,据说老肖这个副社长已经干了10多年,他从80年代就跑到香江当这个副社长,竟然一直干到现在香江回归了才准备回国。
前世的李达康也是在体制内混过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事情有点不同寻常。
不,不夸张的说,老肖这事简直透露出一种诡异。
这里的基本逻辑是这样:老肖如果真是10多年前就派去当这个副社长,那么他那个时候只有30多岁。
很明显,在30多岁就能当上香江大社副社长,这说明老肖当年算政坛明显啊,在体制内前途明显看好,不然也不可能委以他如此重任。
可是这家伙倒好,跑到香江一干就是十多年,既不升迁也不挪窝——
熟悉体制的都知道:这在国内体制内是极其反常的。
嗯,假如老肖有特殊魅力,比如说某些官员在在体制内的某些位置具备一定的不可替代性,那倒可能一干就干很长时间,这种情况还是存在。
可这家伙又不是一把手,他就是个副职而已,他一个副社长还有什么不可替代性?
因此李达康马上就推断出,自己这个校友的情况有点反常,这里面没准还有什么其他隐情。
当然喽,两人虽然是校友兼老乡,但现在萍水相逢,并且双方身份差距巨大,就算李达康心里有再多疑问,他也不可能当面问出来。
四个人抵达机场之后,一看时间,距离老肖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时间,既然是这样,麦亨利干脆就殷情献到底,决定把老肖送上飞机后,其他人才返港。
老肖表面上当然是在退让,表示不用这么客气,只不过他的态度明显不坚决,于是又被麦亨利强行做主了,他在机场茶餐厅开了一个卡座,大家边聊边等。
而在卡座入座之后,老肖依然表现出对李达康浓厚的兴趣,继续逮住李达康问这问那。
当然他主要还是问学校的情况,附带问金陵这座城市的一些情况。
李达康看得出来,老肖貌似确实对母校和金陵这座城市很有感情,因此有问必答,并适当投其所好,聊到高兴之处,倒是让老肖对李达康产生了极大好感,竟然开始称起师兄弟来,并让李达康喊他师兄。
而李达康则连称不敢,说他真不敢喊对方师兄,最最起码也要喊一声“师叔”。
老肖惊问为何,李达康笑着说道:
“肖师叔您还不知道吗,这可是咱们学校不成文的规矩,自从学校改名之后,这就成了一条分界线了,以毕业证上的名称为准,假如名称一样,那就可以互称师兄弟,但假如是拿东大毕业证的遇到金陵工学院的,那就必须喊师叔师伯。”
老肖听了哈哈大笑,不过哈哈大笑之后他却继续坚持,依然要李达康喊他师兄,并说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其实很不合理。
说假如就在学校改名那年,上一届的同学是拿金陵工学院的毕业证,到了下一届就换成东大,难道只高一届就要喊师叔不成?不合理不合理。
见到老肖这般坚持,李达康当然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改口叫“肖师兄”。
不过在改口之后李达康却在心里默默吐槽,心说我喊师叔只是表达一种尊重,看你这么大的年龄,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同辈份,没想你个老家伙还想扮嫩?
那行吧,你既然不服老还想扮嫩,那我也只能满足你这个要求了。
当然喽,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此,毕竟李达康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麦亨利才是正主,因此喊完师兄师弟以后,聊天的主角就变成老肖和麦亨利了。
李达康开始打酱油,开始静静当一个旁听者。
说句实话,他俩的聊天其实相当难懂,这其中尤其是麦亨利,他的国语烂得一比,因此他在和老肖闲聊的时候,港普里夹杂了大量英语单词,并且在李达康看来,麦亨利就算是港普都很不标准,也不知道他受什么人的影响,口音里有很浓的客家味。
好在李达康的语言天赋相当不错,连颜真真的江宁土话都能听懂——而他本身就是客家人,因此他尽管听得难受,但两人的闲聊基本还是都能听懂,并且从中捕捉到大量信息。
捕捉到两人闲聊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后,李达康很是小吃一惊,同时也解开了他刚才心中的谜团。
因为他俩的闲聊也没有特意规避和隐瞒,其中好几次提到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李达康在前世是有所知晓的,这人原先当过香江大社的社长。
换句话说,那个人原先正是老肖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后来那家伙出了事,竟然来个不辞而别,没向组织汇报就跑到国外去了。
很明显,这是一起很严重的事件了,说是叛国都不为过。
联想起这茬,李达康当时就相通了很多问题,而想通之后,李达康不由向自己刚认的“师兄”投去同情的目光——
很明显,这家伙十几年一动不动原地踏步,应该就是受到这件事的牵连了,因为老大出事以后,他这个副手不可避免的要受到组织进一步的审查。
李达康同时进一步分析,老肖同志这人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在立场上应该靠得住,不然在审查完之后,组织上也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香江当副社长。
当然喽,尽管他在政治上应该靠得住,但受到牵连还是在所难免,最最起码,他一个“丧失警惕导致失察”的责任,那肯定是跑不了。
李达康认为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这才导致他十多年原地踏步。
心里分析完这些信息后,李达康却产生新的疑问了:
因为他认为假如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那老肖同志应该是个倒霉蛋啊,他现在应该郁郁不得志才对。
而在前世的时候,李达康见过太多在体制内混得郁郁不得志的人物,这些人大多意志消沉,无论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他们无论表面上笑得有多欢,但他们的眉目当中,好像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郁结情绪。
但是在今天,李达康却没在老肖身上看到这种郁郁不得志的情绪。
与之相反,这家伙倒像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现在和麦亨利在那指点江山,当真是红光满面,挥洒自如,反倒有一种“天下我有”的意味。
李达康在旁边看了啧啧称奇。
不过等他们的交流继续深入,让李达康捕捉到更多的信息,倒是让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也明白麦亨利他一个纯英资太古集团的高管,为什么会特意跑过深圳来给老肖同志送行。
原来这里面另有隐情。
老肖同志虽然在体制内混得不算如意,这都已经十几年原地踏步了,但在香江这么多年,却也认识了不少朋友。
想麦亨利这样的也就不去说他的,根据他们聊天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老肖竟认识董生,并且据说两人私交相当不错。
没错,李达康说的董生,就是现在已经成为香江特首的那位先生。
而老肖同志这次回京,竟然是负有一定使命的,他是受董生私人委托,为董生第一次进京述职做前期准备——
董生能成为特首,那他之前肯定是去过京城的,但那都是香江回归以前。
而现在不一样了,香江已经正式回归,董生再去京城的意义当然就不一样,。
所以这第一次晋见当然干系重大,不仅有极强的象征意义,更需要一定的仪式感。
董生能委托老肖帮他去打前战,这不仅是仪式感的一部分,这说明老肖和董生的关系确实不错,至少表明董生是非常信任老肖。
不仅如此,李达康甚至认为,董生此举其实还有提携老肖的意思——
老肖你不是已经原地踏步十多年了吗?现在好了,你这次去帮我打前站,那肯定是要接触很多中央大佬的,你老肖能不能入中央大佬的法眼,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而我这次,其实就是给你提供了一个表现的舞台。
梳理完这些新的信息后,李达康也暗自为自己这个新认的师兄高兴。
的确,体制内像老肖这样的官员,能遇到这样的机会当然相当难得——人的一辈子能遇到几次香江回归这样的大事。
不过在为老肖感到高兴的同时,李达康也在心里暗暗好笑,心说难怪老肖同志不服老,连我喊他师叔都不肯,原来是这家伙真觉得自己很年轻啊,觉得自己在仕途上还大有可为,这才下意识的在那里扮嫩。
事情还没完,随着老肖和麦亨利的交谈越来越深入,当两人开始深入聊起董生的具体述职内容。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董生现在当然也算新官,所以他这次去京城晋见,重点当然就是阐述他准备烧的三把火。
当老肖把那三把火娓娓道来,尤其是见他洋洋得意在那显摆,说董生的这三把火,还“听取了包括他在内部分人的意见”,李达康的眼神再次变了。
他再次把同情甚至怜悯的目光投向这位新认的师兄。
因为作为穿越者的他当然知道,董生准备的那三把火根本就没烧好。
不甚至不夸张的说,其实是一把火都没烧起来,三把火全部以失败而告终。
而老肖同志现在还在那洋洋得意的宣称,这三把火还有他的功劳,他在里面也出了很多主意。
那李达康不怜悯他怜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