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挣扎许久,到底还是和邓弗里斯法师一起踏进了酒馆。试图碰瓷,啊不,试图偶遇那位矮人大师
他不会喝酒。前世,今生,都不会喝。前辈的外科医生确实有很多爱喝酒、善于喝酒,但是他们这一届,从那个被手外科抢去的,一节课能缝12条小鼠尾巴的哥们开始,人人都不喝酒。
尤其是他。身为急诊外科的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ca回去开台,主刀一场甚至几场的大手术。一顿酒,运气不好,就是几条人命。
而现在,那些戒律、习惯、知识和思维方式,已经是他和前世那段人生,唯一的联系。
不过这次,格雷特就算酒量为零,他也不带怕的。他带着秘密武器,昂首挺胸,踏入酒馆。前世的时候,如果你是大主任,你最好有能喝酒的下属,如果你是硕导博导,你这一届最好有能喝酒的学生。而格雷特现在呢,他有能喝酒的追随者
伯纳德的酒量上限格雷特不清楚。但是目测体积,这位野蛮人的腹腔容量,应该是矮人的两倍。
所以,格雷特哪怕不会喝酒,也能信心满满地提高声音:
“老板,上酒!上肉!上好吃的!”
“来了!自己找地方坐!”
格雷特不用他说也会找个好地方。酒馆里烟雾腾腾,举目所及,在座的矮人们人手一支烟斗,吞云吐雾,把整个酒馆熏得和火灾现场仿佛。格雷特站在门口远望了一眼,果断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贴着窗口大喘气。
这一伙人里不晓得有多少尘肺I期II期的不晓得有多少呼吸道疾病的还抽烟抽成这样,这是要作死啊!!!
他远远地贴在窗边,看着矮人老板哐当一声,在他面前砸下一个比胸膛还宽的托盘。三大杯啤酒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三只比格雷特小臂还长、比他大腿还粗的大肘子相互支撑,在盘子里架成了一座小山。
伯纳德刚要伸手去拿,老板已经提起一只小酒壶,往肘子上洒了一圈烈酒,顺手点火
“轰”的一声,金红色的烈焰腾腾燃起,香气四溢。
“这是他们的招牌菜。”邓弗里斯法师在一片喧闹里对格雷特大喊:“但是你为什么要点三个?”
“放心,他吃得下!”
格雷特喊回去。两位魔法师矜持地切了几片肘子上金黄色的脆皮,就着盘里配的土豆泥和酸菜,慢慢品尝。宽厚的大木桌对面,伯纳德一手攥着个大肘子,一手捧起比脑袋还粗的大木杯,咔嚓咔嚓、吨吨吨吨,吃喝得满嘴流油
怎么还吃成这样?
我养在动物实验室里的几十头猪、牛、羊,还有一笼一笼的兔子们,不是随便你吃吗?我还留了50金币给你!
难道,你不是把它们都吃了,而是都卖了换酒?!
两位魔法师加起来吃了小半只肘子,喝了两杯葡萄酒格雷特只喝了清水。伯纳德快乐地把剩下两只半肘子、三大杯啤酒、几乎所有的配菜和香肠一扫而光,打个饱嗝,扎进酒馆中心的战团里:
“在掰腕子吗?我也来!”
“来来来!”
认识和不认识的矮人都给他让座。在矮人这个群体里,能喝酒就是朋友,能喝酒又能吃大肘子的,那必然是一条好汉,伯纳德这种上来就干掉三倍分量的,那必然是矮人们自家兄弟。什么?伯纳德不是矮人,个子比矮人高了一倍?
矮人兄弟不讲那个!
伯纳德往木墩子上一坐,两米多高的大个子,立刻委委屈屈地缩成了一团,胳膊比对面矮人长了一倍。酒馆里安静片刻,老板腾腾腾腾跑进去,再腾腾腾腾跑出来,拎了个一尺厚的砧板往桌上一放。
“来来来!”
“用力!用力!给大个子一点颜色看看!”
“韦恩!你没吃饱饭吗!用力啊!”
矮人们轰然喧嚷。伯纳德耀武扬威地坐在漩涡中心,掰倒一个,再掰倒一个。干掉第三个,他仰起头,一锤桌子:
“我要喝酒!”
“给他酒!我付账!”第四个坐下的矮人大喊。啤酒立刻来了,伯纳德咕咚咕咚一口气干光,再次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撑:
“来!”
加油声、起哄声再次撞击屋顶。格雷特趁人不注意,给自己头上罩了个气泡术,顶着浓厚的二手烟走进人群。钻到战团边缘,站在伯纳德背后高喊:
“加油!伯纳德,加油!赢了这场给你加羊腿!”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三寸厚的实木桌子痛苦呻吟,两位战士手臂肌肉贲起,青筋绽露,咬牙切齿抵成一团。格雷特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三角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桡侧长伸肌、桡侧短伸肌、颈外静脉、头静脉、前臂正中静脉
嗯,看起来矮人的解剖结构,和人类也没有差太多嘛
“他是你的朋友?”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拍,格雷特扭头,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矮人爬上条凳,站在他身边。格雷特微笑点头:
“我的追随者。伯纳德别急!身体往前倾!配合呼吸!手腕往里压!一!二!三!”
轰然一声,对面矮人的前臂,结结实实地被压倒在砧板上。伯纳德立刻扭头:“羊腿!”
羊腿就羊腿。格雷特摸出两枚金币,高声呼喊老板去烤,多加蜂蜜,多加香料。身边矮人看他的目光也亲近了很多:
“能有这样的追随者,你这人也不错。哎,别缩在窗户边上了,过来坐?”
他伸手一指。酒吧深处,一座半人高的夯土台上,白天那位年迈的矮人大师高高坐着,被一群中年矮人团团簇拥,微笑俯瞰下方的喧闹。
格雷特求之不得。他蹭到土台附近,和身边的花白胡子矮人并肩坐了,小声交谈。一边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听右手边土台上的矮人们轮番劝说:
“大师,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是啊,大师,一天发动五次神术,实在太累了!少一次也是好的!”
“大师,您最近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这么劳累”
“塔伯特大师身体一直不好。”花白胡子的矮人忽然碰了碰他,格雷特扭头,看见他古铜色的脸上,浓眉大眼全都挤在一起,满满都是忧虑:
“每天用完神术,都要咳嗽好长一段时间,这些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哎,我说你们魔法议会,能不能让他多休息休息,不要催这么紧?”
咳嗽就不要抽烟啊!格雷特扭头看看老矮人手边的烟斗,再看看他正端着往下灌的一大杯酒,实在觉得劳累不是关键因素。他还没答话,老矮人已经发起脾气来,把酒杯往桌上一砸,酒液四溅:
“劝劝劝,每个人都劝我!我已经拎不动锤子了,再不让我用神术,我死了算了!在父神身边还能痛痛快快打铁咳咳咳咳咳咳”
他猛然俯身大咳起来。左右矮人慌忙上前,搀扶的搀扶,拍背的拍背。那拍击声重得和砸墙似的,一声一声,听得格雷特胆战心惊,也不知道是痰先拍出来还是脊椎先砸断。
砸了半天,老矮人的咳嗽声倒是渐渐稀疏,却没有什么好转的样子。人群里忽然一乱,一声惊慌的叫喊,破空响起:
“糟了,老师喘不上气了!”
格雷特猛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