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焜昱驾崩的消息时,贺折竹向后一倒靠在床榻上,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她想笑,嘴角却提不起来,她想哭,可眼睛干涩得厉害,半滴泪水也没有。
短短数月,两换君王。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是高兴?是难过?是惶恐?是喜悦?又或者是些其他的、她自己也分不清的情绪?
———她好像在这个消息里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姐姐,你不要害怕。”忽然有双干燥冰凉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这时才意识到,她的手心竟然起了汗,变得粘腻湿冷,甚至还在发抖。她的唇哆嗦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燕王无道,上天取走了他的性命。”剜瑕笑盈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揉碎了点点烛光,她温言细语,“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面的女子眼里仍然残存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恐和害怕,剜瑕眨了眨眼睛,掩去了心中那一丝骤然升起的不耐。
不过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怕的?处理公务、应对各方时的利落劲去哪儿了?
剥掉属于燕王身份所带来的权势加持,燕焜昱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甚至是个愚蠢的男人。
“姐姐———”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事情都进入了收网的阶段,她绝不允许再出现其他的变故,“既然已经做了,那就要做绝。”
她俯身揽住贺折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像是毒蛇潜伏在无害的花朵之后,预备着随时给人来上致命的一击:“优柔寡断,可是大忌。”
她是已经织好网等待着猎物掉入的蜘蛛,在轻轻拨弄着蛛网的蛛丝:“你不动手,遭殃的就是我们啊。”
蛊惑的话语在室内飘荡着,渐渐抚平贺折竹内心的恐惧不安。
在安抚好了贺折竹之后,剜瑕从室内退出来,冬日寒冷的风吹在她脸上,却没吹散她的笑容,她提着一盏灯在廊下缓缓地走着,烛火透过纸璧,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影子,她的脚落地的时候,像是灵敏轻巧的猫。
她穿过回廊,越过宫道,经过层层守卫———在安儿从昏睡中醒来、惶恐不安达到顶峰时,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笑是那么温柔、那么贴心、那么可靠,仿佛什么困难都不能压垮她。
“剜瑕姐姐!”安儿小小的身躯扑到她怀里,他明明身上还疼着,动作幅度一大便会发抖,但却不管不顾地向她怀里扎,“呜呜呜剜瑕姐姐!我害怕!我害怕!”
任谁刚醒来时身边都是陌生的、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人,都会本能地恐惧,那时候熟悉的人出现,无异于救命的稻草。
“不要怕。”安儿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抓得有些痛,剜瑕面色不变,依旧是耐心的、温和的,“我在呢。”
“是我疏忽了安儿。”她温柔地致歉,极有技巧地通过肢体接触安抚着他的情绪,“这里太危险了,安儿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知道。”像是在她怀里扎了根的安儿闷闷地回答,“姐姐没来之前,我谁都不敢相信。”
“做的很对。”剜瑕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她的声音也慢慢低下来,“在这里,除了我和姐姐,安儿要小心所有人。”
安儿迟疑了一下:“所有人里,也包括老师和宋司徒吗?”
“对。”剜瑕轻抚着他的发顶,“包括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剜瑕温和又坚定地拒绝了他,迎着怀中安儿不解的眼神,她说,“安儿很快就要成为新燕王了,所以不能信任他们。”
做燕王之后,就不能信任老师和宋司徒了,可是燕王不是他父王吗?他怎么会成为燕王?
或许是他眼神里的疑惑太明显,剜瑕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的父皇就是因为太过信任宋司徒,才会死的。”
怀中小小的身躯骤然僵硬。
“安儿可以装作信任他,但不能真正信任他。”剜瑕忧虑的语气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烟雾,“权势会改变一个人,所以”
“千万不要给他伤害你的权利。”
燕王骤然驾崩,在朝野上下带来的震动却微乎其微,三方领头的重臣似乎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同出手强硬地压下了朝野上下的议论和动荡,在这种由重压造成的暂时平稳之中,燕焜昱唯一的子嗣便在灵前登基,成了七国之中目前年龄最小的在位帝王。
安儿,或者说新燕王燕行洲,正穿着宫侍连夜赶制出来的袍服,带着特制的冠冕,惶恐又不安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在剜瑕姐姐怀里睡着之后又醒来,他的一切就天翻地覆了。所有人都以比之前更恭敬的态度对待他,没人与他对视,所有人都垂着眼睛,那些年纪比他大很多的、经常在燕宫里出入的大臣,甚至有些人头发都雪白了,此时全数跪在丹陛的玉阶之下,对他三跪九叩,口称“陛下”。
安儿双手捧着那方象征燕国国运的玉玺,独自一人站在阶上。他没有享受到权势所带来的孤高掌控之感,他只觉得惶恐和害怕。
站在玉阶中央的侍人从托盘里取出一卷浅紫的绢帛,高声宣读起来———据说那是他父皇临死前留下的遗诏。
遗诏封宋兰亭为辅政大臣兼帝师,封郑瑄和为禁军统领并虎威将军,封祁道安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侍人口中流出,安儿有的听说过,有的从未听闻,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将目光挪到了丹陛之下———
宋兰亭领旨过后已经起身了,他的神色挑不出任何错来,仪态更是无可指摘,只是越是完美,便让人觉得越有距离。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后,看着宋兰亭匆匆离去的背影,安儿眼里几经挣扎,最后指了一个内侍:“你、你去将帝师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侍人低眉顺眼地应了:“是。”
应和过后,那侍人越走越远,安儿抓着自己的袍角,想着自己睡前隐约听到的消息,下意识将袍角揉搓成各种形状。
会来吗宋司徒会来吗
阿娘说人不能偏听偏信,他想要和宋司徒谈一谈
于是他等啊等,却只看见内侍一个人回来。
他眼里的希冀一点点淡下去:“宋、帝师没有来吗?”
“禀陛下,帝师说他有急事,迟些再来。”
安儿难掩失望:“不来啊”
他还太小,并不懂得人心的复杂和人来人往间的谋划,他记得睡前剜瑕姐姐对他说过———“想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在意你,就看他能不能在你需要时,立刻赶到你身边。”
鼓起的勇气在此刻被打碎,安儿垂下眼睫,闷闷不乐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十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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