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本宫让他做皇长子的老师,将来就可以顺势求官家封他为少傅,难道还不够?”刘娥眨巴着眼睛,迟疑着询问。
黄浩已经直接向她表明了忠心,她就没必要再继续绕来绕去。干脆把自己的真实打算,如实相告。
“老奴不敢确定。老奴感觉,韩青跟别人不太一样。给皇长子做老师,固然前程远大。可老奴不确定,他到底在乎不在乎这份前程。”黄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缓缓给出了答案。
“这……”刘娥眉头轻蹙,低声沉吟。
她的孩子是赵恒的长子,将来有很大机会被立为太子。而太子的老师,向来顺理成章会被封为少傅,位列三孤!
偏韩青才二十出头,又身强力壮,有很大的可能活到太子登基。届时,他就不折不扣的帝王师,做枢密使(宰相)也顺理成章。
所以,她想要给韩青一些回报并拉拢对方为自己效力,本能地就想到了让对方给自家孩子当老师这一招。
然而,她却从没想过,世间竟然有人对做帝王师都不感兴趣!
习惯了既然是大宋子民,对皇家效忠就天经地义的她,本能地想要反驳黄浩。然而,内心深处,却隐约有个声音告诉她:黄浩的判断未必有错。
“娘娘,老奴资质愚钝,并不适合给您出主意。刘都知伺候官家多年,本领和经验,都是老奴的十倍。”虽然已经决定将性命卖给刘娥,黄浩却知道自己的边界在什么位置,默默地等了片刻,见刘娥始终没有给出进一步回应,便低声提议。
“本宫知道,本宫已经亲自去探望过刘都知。”刘娥叹了口气,轻轻挥手,“没其他事情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娘娘注意不要过度操劳,老奴告退!”黄浩站起身,行礼,缓缓走出了福宁宫。
“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刘娥叹息着摇头。
如果黄浩说得没错,恐怕通过给皇长子当老师这种手段,来回报韩青的救命之恩,只会适得其反。
在别人眼里,能够教导皇子,是无上君恩。在韩青眼里,恐怕真不一定。
至于大宋子民一定会以效忠大宋皇家,也未必做的准。
带着大宋火器和火药投奔辽国的观察使王继忠,在辽国混得风生水起,不但受封为国公,赐姓耶律,还以五十多岁的年纪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契丹后族之女做填房。
再看其他投靠辽国的那些宋将和地方官员,也大部分都得到了重用。至少,表面上都加官进爵,荣耀一时。
虽然韩青杀了那么多辽国大将,不可能再投奔辽国。可天下却不仅仅有大宋和大辽!
实在于大宋无法立足,他还可以带着妻子去夏州投奔夏国公李德昭。届时,难道官家还有本事下旨,让李德昭将他交出来?
如此推算,刘娥越发认可,黄浩刚才所说的话的确有道理。
然而,认可归认可,除了给皇子当老师这个条件外,别的回报,她却根本拿不出来。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深爱赵恒,同时,也知道自家丈夫的心胸,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宽阔。
至少,在涉及皇权和江山这一块,自家丈夫绝对是锱铢必较,并且防微杜渐到了刻薄的地步。
韩青背负上了“转世历劫人”的名头,官家直到现在还没想办法除掉他,已经是权衡了大局和寇准、韩重贵等人的反应的结果。
想要让官家忘记“转世历劫人”这个茬,像对待其他臣子那样,给韩青论功行赏,加官进爵,难比登天。
“哇,哇,哇——”一阵哭声,忽然从内堂传了出来,将刘娥的注意力,生生从沉思中拉回。
迅速站起身,她三步两步奔向自己的儿子。还没等来到内堂门口,就看到李才人抱着孩子,满脸紧张地向自己走过来,“娘娘,皇长子又醒了,睡着睡着,就手脚乱踢……”
“是不是饿了?”刘娥皱着眉头接过自己的骨肉,带着几分期盼询问,心里疼得如同刀扎。
当日宣德门和东华门上,爆炸声与喊杀声连绵不断,血腥气味飘满了皇宫。即便是自己,都被吓得手脚发软,呼吸艰难。更何况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
当日太后忙做内应接引雍王入宫,官家忙着效仿“郑公克段”故智,满朝文武要么被拖在前线,要么选择了观望,有谁在乎过自己这个贵妃娘娘和自己的孩子?
只有韩青,原本可以突围而去,接到自己的请求之后,却果断留了下来
也只有韩青,在用突火枪伏击雍王之时,还没忘记吩咐自己,提前找绸布塞住皇长子的耳朵,以免孩子受到惊吓。
“半个时辰之前刚刚给他喂过奶。”李才人心软,含着泪解释。“道观请来的神符,也都挂在了摇篮旁了。娘娘,不如换个太医……”
“不必!”刘娥摇了摇头,咬着牙打断,“朱太医的医术,是整个汴梁最好的一个。他如果没办法,别的太医更不行。”
说罢,低头看向孩子蜡黄的面孔,两行清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她的眼角淌了出来。
孩子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温度,哭声渐小,小脑袋轻轻拱来拱去。这个时代,即便是寻常官宦之家,也会给孩子找专门的乳娘。刘娥却没有吩咐人喊乳娘入内,而是抬手抹干了眼角,然后缓缓解开衣服。
最近一段时间担心受怕,她早就断了乳汁。然而,怀中的孩子却满足地含了上去,嘴里的哭声慢慢变成了呜呜声,随即又变成了吮吸声。
孩子的吮吸的力气很弱,刘娥胸口却疼得愈发厉害。猛然咬了咬牙,她低声吩咐,“你还记得韩使院长什么样么?”
“娘娘是说开封府使院韩青,妹子如何不记得?细算下来,咱们的性命,当日全是她救的呢!”李娥被问得微微一愣,随即,犹豫着回应。
“那你找由头出宫一趟,替我去见一见他,送他一本礼物。”刘娥左顾右盼,想就近找个贵重物件送给韩青,却发现,官家赐给自己的东西虽然多,却全是女子所用之物,没一件适合转送给韩青。
看来看去,猛地抬起手,将头上的凤簪拔了下来,递给了李娥,“这个,送给他的夫人。然后替我给他传话,说我不敢忘记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暂时无以为报。现在,皇长子受到惊吓,问他可愿意给皇长子做个老师,让皇长子借一借他的威名,以避外邪。”
“是!”李才人答应着接过簪子,然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再三,又低声提醒,“娘娘,我去合适么?您不写一份懿旨,再请黄都知……”
“你去,不要找太监代劳。如果可以,我宁愿亲自去!”刘娥咬了咬牙,低声补充,“你见了韩青,就跟他说,我是以孩子的娘亲身份求他,不是什么贵妃娘娘。如果他肯答应,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愿意倾尽所有来回报他。如果他不答应,刘娥也不会怪他,只怪孩子没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