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完藏书的事, 刘越还想征求征求意见,譬如,先把学宫建立起来,再然后, 便是官方牵头的书院书塾——上下开花嘛。
谁知太常竟是倒了, 他沉默一会儿,悄悄和晁错道:“朱太常看着健壮, 内里怕是有点虚。”
晁错:“……”
晁错下定了决心, 便是老师不来, 也得拉上师叔师伯, 让师兄弟们前来求学。书册珍贵,错过是会遭天谴的, 就是他,也想求大王给他一个旁听名额……
朱太常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刘越又邀请梁国相、少府令一起过来, 雎阳城竖起耳朵, 都想探听梁王第一次正式地召见官吏, 是为何事。
他们大王没到国都的时候, 唰唰扫荡了土匪;刚到国都,就不声不响拔除了七家豪强,还斗倒了御史大夫。免田租的诏令发放,不服者安静如鸡起来,多少人暗暗吸气。
这般作为, 与越发低调的传闻不符啊。
并不循规蹈矩的手段, 加上一颗聪慧脑袋, 以后长大了, 那还得了?
拥有一个英明的主君, 绝大多数人暗暗高兴。联想到日后,大王在长安遥领爵土,靳丞相于雎阳总领国政,梁国君臣相得,上下一心,没准就超越了第一大国齐国,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这个时候,梁王欲建学宫的消息透露出来,像给雎阳刷了一层热油,人们心里火热火热的。
在无兵祸的当下,想要一国昌盛繁荣,无非是发展农治、教化。
建学宫飞速地替代了原御史大夫获罪,成为流传大街小巷的新闻,在这个节骨眼上,刘越无事一身轻,左张良右陈平,携长乐卫队与新组建的梅花司北上出游了。
赵安被留在王宫看管财务,幽怨的眼神让季心激起大片鸡皮疙瘩,与此同时,替代吕禄成为大王“新宠”的晁错,与小豆丁们同坐一车的时候,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他眼观鼻鼻观心,若一个法家子弟害怕外戚勋贵,将是天大的笑话,于是小身板越发挺直,如饥似渴翻着梁王宫的藏书看。
吕禄:“……”
周亚夫与晁错朝夕相处,晚上也住一块儿,对法家的兴趣越发浓厚了,此时凑上前,轻声询问不懂之处。
他是个沉得下心的性子,晁错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历史上景帝朝一文一武的顶梁柱探讨着同一本书,车厢里其乐融融。
……
长安城,梁园。
兵卒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韩信倚着树荫擦枪,彭越抹把脸,撂下他的兵来到树底下。
彭越同韩信嘀咕:“他们吃的也太好了。每天三顿,总有一顿肉,你我打仗的时候,哪有这样的享受?”
韩信道:“吃得饱才有力气。”
彭越有些心疼,这一天天消耗的,可都是天文数字,要不是后勤归韩信管,粮草在库房堆积如山,他都怀疑学生要被他们吃破产了。
韩信斜睨他:“舍得花用,才能养出精兵。我把楚国的宝藏赠予了大王,这一时半会缺不了钱,再说了,连你都得靠我养。”
彭越:“……”
穷是彭师傅永远的痛,他呵呵一笑,不说话了。
梁园两千兵卒,吃的是大汉最充足的粮饷;八百骑兵,骑的是天下最好的乌孙马;四百弩队,配的是大汉最锋锐的大黄弩。骑兵由卫尉选拔,韩信亲率,都是能拉八石弓以上的好手,人人装配陌刀——那是少府淬炼出来的双面重刃,长约一丈,又称“□□”,一柄足千钱;身上穿的铁塔,更是墨家改良之后,刀枪不入的重甲。
也只有炼炉改进之后,才能锻造出陌刀这样的器具,彭越见到的那一刻,就为之目眩神迷。
在少府当官的墨家人道,秦时就有陌刀的图纸,只不过太过珍贵,苦于精铁稀少,无法大规模装配,很快就被舍弃了。彭越深以为然,便是依仗他们大王的关系,有太后暗中支持,不也才装配出八百骑兵么!
听说墨家钜子又开始苦恼炼铁的效率了,准备带领弟子再研究研究。
彭越不再去看韩信的骑兵,他怕露出妒忌的丑恶面目,令起话题道:“不知道大王何时回来。”
韩信也有点想念软乎乎的学生了。他低头擦枪:“近日长安有些不太平,还是外面游玩自在,玩高兴了再回来。”
彭越深以为然,便是他们成天窝在旮旯角里练兵,也听说了外头的大新闻——灌夫人肚子里的皇嗣差点没了,隐约说是皇后所害。
这下可炸了锅,以灌婴、郦商为一派的功臣尤为惊怒,他们上书两宫,不能纵容皇后如此恶举,那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如若是皇长子,极有可能会是太子啊!
灌婴原本痛恨自己的女儿竟巴巴地入宫,硬要做陛下的夫人;等时间渐渐流逝,他禁不住夫人的软磨硬泡,上书太后,问能不能把府里请来的女医为长女诊脉,也当仁慈最后一回。吕雉答应了。
如今,他心软了,也坐不住了。他对好友郦商道:“从前你还劝我,如今换我来劝你了。我知你因为郦寄那孩子,与建成侯一脉交恶,故而愧对吕氏,愧对太后,可陛下的子嗣有难,实在是皇后的过错,你还要装看不见吗?”
郦商似老了十岁,长叹一声:“……兄长说的是。这天下尚是刘家天下,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一点损失。”
至此,颍阴侯灌婴与曲周侯郦商达成了共识。
但皇后是吕家人,太后的亲侄女,他们也知废后乃天方夜谭,只能先上书弹劾。支持灌夫人的官吏与他们一道,雪花一样的弹劾书,飞进未央宫与长乐宫,太后翻开看了看,便不再理会。
灌婴随后去找周昌。
大汉三公,丞相曹参紧跟萧何步伐,除却朝事万事不管;太尉周勃不是和他一条路的人,周勃的次子亚夫还跟在梁王身边呢。唯有御史大夫正直万分,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他连先帝都敢喷!陛下保住太子之位,有他的一份功劳,太后对他极为尊重。
哪知最有希望的周昌凝视着灌婴,摇摇头。
“颍阴侯这是,关、关心则乱。”周昌说。
他察觉到了此事的诡异,然而灌婴作为灌夫人的父亲,心本就偏着,故而冷静不了。殊不知朝堂诸公,沉默的乃大多数啊。
灌婴无功而返,周昌叹了口气。
皇嗣重不重要?重要。更重要是另一件事——昨天周勃上门和他谈起,说陛下耕作田垄的时间越发多了。他立马进宫劝谏,陛下只说农为百姓之本,他得为天下百姓作榜样,周伯伯觉得不对么?
周昌望着刘盈温和的脸,满肚子重话喷不出来了。
他总觉得不安。弹劾这事也是,换做平时,太后早就大怒,劈头盖脸怒斥灌婴了,可太后没有。
过了几天,长信宫终于有了动静,太后准许灌夫人母亲入宫探看,并准许她把府上惯用的女医,和从小服侍灌夫人的婢女带进临光殿,服侍灌夫人直到生产。
与此同时,太后召来吕氏彻侯,勒令他们不可争斗、放肆,一切以陛下子嗣为重。
交侯吕产不可置信,颇有委屈之言,吕雉只让他滚出去:“哀家是英儿的姑母,还能委屈她了不成?”
弹劾之风霎时一停,灌婴等功臣再无可奈何,为灌夫人着想,也只能谢恩了。
……
临光殿,灌夫人坐在窗边,秀美五官浮现隐隐的哀伤。
她语气平静:“我的腹中,真的是女孩儿么?”
女医淳于岫抬起头,偏浅的瞳仁如蛇一般神异,她收回手,遮住爬满黑色纹路的肌肤:“回禀夫人,我在蜀中多年,为女子的诊断无一出错。如若有错,甘愿令夫人处置。”
巫医不分家……灌夫人渐渐攥起了手:“我知道了。”
落水之前,她就问过一遍,只不过不甘心罢了。
她用孩子绑住了陛下,事到如今,她又得到了什么?
等淳于岫告退,她召来府中的婢女:“父亲还没原谅我吗?”
婢女摇摇头:“君侯怎么会一直怨怪夫人。皇后推夫人落水,君侯可是急坏了,一扫从前之态为夫人奔走呢。”
灌夫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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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阳北上是邯郸郡,一片繁华之景。邯郸的烤鸭味道极好,陈平吃得嘴角流油,馋得刘越口水直下三千尺,从陈师傅手里偷了好几只。
陈平一回头,发现采购的烤鸭没了,当即怒道:“你们不长眼睛,连个烤鸭都守不住!”
侍从:“……”
大王要偷,他们宁死不从也没用啊。
刘越唯独佩服他太傅的定力,烤鸭不吃,软糕不吃,一天到晚捧着枸杞养生,简直像是张不疑的兄弟,而不是父亲。陈平很看不上张良这幅模样,轻哼一声,心道我就不像陈买的兄弟么?
再北上,就是鲁元长公主的汤沐邑清河郡,邯郸与清河,从前都是赵国的领土。
鲁元长公主恰恰待在清河,得知幼弟借道,立马飞奔到了刘越身边,捏捏他的脸蛋,揉揉他的肚皮,抱着脑袋重重亲了一口。
刘越想支棱起男子气概都没用,只能耷拉着脸让姐姐亲,半晌,看到两个瘦弱的陌生面孔,不禁问道:“他们是谁?”
鲁元朝后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复杂:“他们是漪房的两个兄弟。”
一个叫窦建,十五岁,一个叫窦国,年十岁。侍从找到他们的时候,窦建一声不吭在集市杀鱼,窦国被派去深山烧炭,手脚都是燎出的水泡。
深入一问,他们都被清河郡的人家买去做工,已经许多年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