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侍中的立誓太过坚定, 一片寂静之中,三公九卿达成了共识。
造纸能成,梁王殿下有着推脱不掉的功劳, 堪称首创之功了!
这可真是……英雄出童年呐,少府令喜悦又震惊地想。
陈平眯了眯眼,觉得张不疑这小子极会说话,有装呆的嫌疑。
陈师傅满怀自信, 他的学生, 自然聪慧无双, 无须怀疑。而留侯世子一副谦虚谨慎的态度, 既吹捧了梁王,又吹捧了陛下的孝心,更能在众臣面前留下好印象, 不愧是张良的儿子。
张侍中实打实的替大王办事,由此黑了瘦了,还不在意功劳,陛下太后见了, 能不给奖赏吗?
而自己的儿子……陈平只觉酸水咕噜咕噜冒。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十三岁就立下大功, 能与十二岁拜为秦国上卿的甘罗媲美, 而陈买呢??
他忍住捂胸口的冲动, 上天不公啊。
另一边,刘盈微微愣神,欣喜地看了一眼蔫头耷脑的幼弟,心底的高兴都快满溢出来,连说了几声好。
想也知道,越儿年幼, 小身板哪里吃得消总览全局?他温声同张不疑道:“即便是越儿指出的原理,都赖张侍中辛勤调度,指挥匠民,才有今日如山高的纸堆,乃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刘越牵着母后的手,垂着脸,正沉浸于幕后指挥的计划破灭,扬名这事推脱不掉的悲伤之中。
一路过来,他得知了许多内幕讯息,譬如少府的官员醉酒,把他借用大匠的消息全秃噜了出去,梁王在上林苑鼓捣的事已经不再是秘密。
怎么就让他碰上这等倒霉的巧合?
听闻哥哥这话,像是心头注入了一股暖流,带来少许有限的安慰。他重重点头,现身说法,力求张不疑的风头盖过自己:“张侍中不仅亲力亲为,还亲自进山,翻找让纸张变光滑的磨料,付出实在多过了孤。”
张不疑嘴唇微颤,感动铺天盖地地兜来。大王的夸奖犹如甜浆,让他更坚定了钻研的念头。
刘盈望着张不疑,只见少年目光坚毅,肤色全然黑了几个度,再也没有刚入宫时的细皮嫩肉,心头感慨万千。转过身,慎重地请示太后:“母后,朕觉得侍中的奖赏不能少,越儿的奖赏也不能少。还有辛勤的少府大匠们,您看?”
众人立马竖起耳朵。
吕雉颔首笑道:“皇帝说的是。不如就赏大匠们钱财,赏越儿数个上林苑旁的庄园,再赏不疑一个恳造君的爵位,若他日后成家立业,有了二子,也好让二子承继。”
刘越悲伤的情绪霎时振奋起来,
白白得到几个庄园,还是上林苑周边的,梁王殿下眨眨眼,这是不用租借,属于私人小天地的那种庄园吗?
实在是他年纪还小,吃睡不愁,又是封顶的诸侯王之一,小金库每年都在匀速增长;还有哭包哥哥他们的欠债,足够还上几年,思来想去没什么缺的,庄园则不然。
这回的教训告诉他,咸鱼就要有抵抗风险,抵抗泄密的能力,能够排除不稳定因素,才是一条低调的好咸鱼。你看,租借上林苑依旧有亿点点危险,庄园就不一样了,那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天地。
绝不会让棘手的意外再次发生!
刘越的圆脸蛋不瘪了,痛定思痛,觉得回去要好好谢谢母后和皇兄,再大力推进少府的造纸业务,派遣负责人做技术指导。
众人认真聆听太后的奖赏,注意力多是放在最后一条。
大汉秉承嫡长子袭爵的规矩,嫡次子除非自己挣得功劳,或是运气好碰到大哥犯法丢爵,一般而言没有承袭爵位的机会。
而太后此言,便是给与张侍中天大的恩典。要知道爵位可是有俸禄领的,张不疑已经是留侯世子,日后留侯的爵位传给所生长子,恳造君的爵位传给次子,次子再努努力,殊不知便能升为关内侯——
那张家可就有一门双侯的佳话了。
“……”陈平暗暗吸了一口气。张良不沾朝事悠闲至极,没想到儿子争气,把孙子都安排好了,他沉默一会儿,不愿再比。
张不疑是真觉得,自己白捡了一个功劳。
他有些羞愧,继而动容的下拜,谢过太后与陛下的恩典。刘盈亲自扶他起来,温声道:“这里的一切,还需张侍中为我们介绍一二。”
环顾左右,觉得这里拥挤了些,皇帝继续勉励,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譬如要人要地,他与太后定然支持。
纸张便利书写,更是利国利民之物。前来上林苑的路上,越儿迫不及待告诉他,要把造纸纳入少府的范围之中,再让张侍中进行几回技术指导,就能给国库细水长流地赚钱啦。
尤其是草纸!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皇帝觉得,欣赏幼弟与不疑的成果才是第一要紧事。
相信母后与他是一样的想法,越儿制作此物的初衷,可是给母后一个大大的惊喜。
莫不是心疼母后看疏劳累?刘盈再抑制不住自己的骄傲,沉吟片刻,决定取走一张白纸,放到那个前来劝谏,说梁王惊扰百姓的官吏案前。
奉常叔孙通也琢磨着,要不要把纸张送给说他“圆融、阿谀”的师叔一份。尤其是草纸,这里堆得山一样高,顺走一些,梁王殿下定会同意的吧??
对于年纪大的师叔而言,草纸说不定比白纸重要呢。
……
陛下太后的行踪,本就牵动着百官的心。
加上三公九卿齐至上林苑,实在是不得了的大动静,惊动了朝野,逐渐往长安扩散,无数朝臣坐不住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消息最为灵通的当属留侯府。谁叫陛下特意遣人报喜,还打包送来两叠纸张,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梁王太傅有些怔愣。
他知道不疑跟着可爱的学生做事,只不过行踪鬼祟,还瞒着自己。他是因为好奇不顾原则的人吗?
虽说罕见地没有猜着,总有一天逆子会告诉自己,张良淡然得很。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惊喜,他垂下目,抚摸案桌上的白纸,俊丽眉眼闪烁起点点光彩。
随即召了放假的次子到跟前,轻叹一声:“辟疆,你兄长已然给你未来的二侄子安排好了爵位。为我张家一门三侯的荣耀,你也不能辜负为父的期望啊。”
不疑的长子能够袭爵,算起来,也唯有这孩子还是白身了。
张辟疆慢慢地睁大眼睛:“……”
他怀疑今天早上起床的姿势不对,一、一门三侯???
……
这半月以来,终于获得回家恩准的吕禄挠心挠肺,幽怨表弟前往上林苑玩的时候不带他。
同时又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纠结片刻觉得还是不去为妙。
恐怖的大王都没让他抄书了!
而今收到刘越特意给他打包好的一叠纸,附赠贴心的说明,吕禄受宠若惊:“给、给我的?”
建成侯府的侍从急忙点头。
感动惊喜的同时,吕禄“咻”地一下愣住,如遭雷劈。
颤抖地捧起光滑的白纸:“我是不是还要再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