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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作者:沉坞字数:6851更新:2022-07-04 13:58

    张不疑背锅回家的路途中, 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总觉得有谁在惦记他,少年小小地出神了一会儿,继续沉浸在崇敬破裂的悲伤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人近来对他越发无情了。

    下一个书院还没有着落, 更没人解答他保温杯的疑惑, 他不禁羡慕起自己的二弟来,辟疆为何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卸下锅, 就见父亲像对待宝贝一样地对待它,思虑片刻, 唤人提去了膳房。

    配上赠送的铁铲,留侯府的掌勺们像看见新大陆似的, 仔细聆听梁王首创、君侯转述的大锅使用方法, 小心地练习起来。

    当天晚上, 张良的膳桌就端上了炒制的菜肴。

    长子次子与他同桌, 便是心下受伤的张不疑,也暂时顾不得其他, 一口接一口地动箸, 被从未品尝过的美味所征服。

    张辟疆眼睛瞪得溜圆, 对父亲的崇敬如江水滔滔不绝, 这就是新的养生手段吗?

    日后得天天吃, 月月吃,才能不辜负大哥背回来的辛苦。

    ……

    虽只是陈平的单方面认为,但他被抢走太傅的位置,却只能吃下这个闷亏,陈平痛定思痛, 没过几日,曲逆侯府设立起专门打探留侯府动静的家丁——一设就是四个。

    堪称十分的未雨绸缪了。

    他们兢兢业业,发光发热,终于在今日牟尽全力打探出来,留侯从宫中顺回了一个好东西,据说是舞阳侯交差给长信宫的大铁锅,梁王殿下做主,把其中一只送给了太傅。

    这大铁锅,陈平熟悉。

    樊哙应诺夫人的时候,他刚好在场,因为担忧先帝密诏会不会招来太后疏远,从而断绝自己的丞相梦,便也没有对此事上心。

    而今留侯有,他没有,就凭太傅这个名号,与和学生朝夕相处的亲近吗??

    像他忙得陀螺似的,近来进宫的次数都少了,哪有张良优哉游哉的清闲。陈平像吃了一整个柠檬,很酸,又有些警惕起来——为出现在大众面前,为父亲跑腿的张不疑。

    留侯嫡出的长子与次子,天资皆是不凡,只是很少出现在人前,以至多数同僚差点忘记。

    陈平却没有忘。张不疑从前在书院潜心研读,为何忽然长居府中,还被召进了宫?

    他直觉里头有猫腻。

    实在是张良做事,从不无的放矢。万一张不疑入了太后的眼,擢为侍中官,从此跟在陛下与梁王身边……

    侍中有直入禁宫之权,虽无品秩,却是能闻朝政,与君王朝夕相对,几乎已经预定了日后的前程。

    自陛下继位以来,太后还没有选出新任侍中,便是要选,也是选一些年轻俊杰,成为未来的朝堂肱骨。

    陈平慢慢转头,看向自家长子,也是去岁请立的世子。

    呵呵,年轻俊杰。

    陈买:“……”

    陈买只觉自家老父亲的目光如刀剑般刺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曲逆侯世子年十六,名为陈买。陈平认为此子资质平庸,性情老实,除了继承相似的样貌,一点都不像他的后代!

    许是从前为先帝攻取天下所出的计谋太过奇诡,故而损了后德,以致儿子们没出息,陈平恨铁不成钢,教导无果只能放弃。

    教不动啊,所以遇见梁王殿下那般聪慧的学生,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后来他安慰自己,长子虽然平庸,能守住家业就好,至少陈买不好赌也不败家,更没有玩女人的恶习。

    可如今看到别家的张不疑,陈平越发觉

得张良在谋划侍中的位置,不甘心慢慢重燃。

    上阵父子兵,这话说得很对,再这样下去,大王都该忘了他这个师傅了。

    他犹豫一瞬:“不如为父舍下脸面,向太后讨一个侍中之位……”

    可这份恩典确实难以启齿,大概率不会求得。陈买一看就不是做侍中的料,何况那么多功臣嗷嗷等着,想给儿女拉关系谋未来,像绛侯次子成为梁王殿下的伴读,不知招来多少人的眼红。

    建成侯家的次子也就罢了,那是太后的亲外甥,众人心服。绛侯就不一样了,连舞阳侯都暗地里发过牢骚,说伴读的位置,给这老小子捷足先登了!

    如今曲逆侯竟是瞄上了侍中——这个消息传出,万一群情激奋,他也吃不消呐。

    陈平暗暗叹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不如给陈买弄一个打杂的身份,平日里在天禄阁当值,为梁王太傅整理书卷,不论多苦多累的活都干,替父刷脸才是第一要紧事。

    他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就见长子不住摇头,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儿……儿惶恐……”

    陈买慌乱不已,每一根头发丝写满了自知之明与抗拒:“儿不善言辞,又实在愚笨,进宫就是给您丢脸。给您丢脸,岂不是让万人唾骂,继而败坏侯府的声名,儿实在不能胜任。”

    陈平大怒:“逆子!”

    他捂着胸口,伸手指向长子,陈买面上显露担忧的神色,生怕气坏了老父亲,连忙上前搀扶他。

    陈平只觉更怒了。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再来几回都要折寿,就在此时,管事喜气洋洋地在外通报:“君侯,世子,梁王殿下着人悄悄送来了大铁锅,说是送给师傅的礼物。君侯可要一观,还是直接送入膳房……”

    一时间,陈平锋利的俊颜喜怒参半。

    对留侯父子的酸味儿被冲淡,他狠狠剐了陈买一眼,清清嗓子,忍住心底的高兴:“大王的礼物,我说什么也要好好瞧。”

    算了,算了。既然大王没有忘记他,他还是不要为了逆子气坏身体。

    他可是立誓要活过留侯,叫继承爵位的张不疑恭敬地唤他丞相,陈平整了整衣冠,重振奋斗的旗鼓,把陈买孤零零地撂在了屋里。

    .

    曲逆侯府发生的小插曲,外人谁也不知。

    随着丞相府同样收到了大铁锅,并招待了在丞相府做事的北平侯张苍,炒菜这个烧法,突然在列侯勋贵间风靡起来。

    如此美味,据说吃了一次就不会忘记,他们不敢进宫向皇太后与梁王殿下讨要,于是瞄上了铁锅的供给人,寻求制作铁锅的秘方。

    如今的大汉并不富裕,那也比开国的时候好了太多太多。异姓王的动乱平定后,朝廷一力地休养生息,除去北边的匈奴蠢蠢欲动,准备趁汉帝继位之时做些什么,太后早已稳住新旧交替之局,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发展。

    列侯勋贵们打完仗,总有积攒的余钱,挤一点出来打铁,他们自觉能够承受。再不济把泥瓦罐都卖掉,卖上几百几千个,做一个大锅应当够了吧?

    他们随先帝打天下,多数出身微贱,泥腿子气息尚在,即便脱胎换骨学会了礼仪,还真称不上矜持与高贵。

    于是舞阳侯府那叫一个门庭若市。列侯们亲自上门,有拉关系的,送礼物的,还有腆着脸吹捧的,花费重金打好铁锅,即将前去军营坐镇的樊哙:“?”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库房,心肝隐隐作痛。

    打英布时洗劫的财富,是一滴都没有了。

    听闻门房的汇报,樊哙挠头,不知这些同僚在玩什么把
戏,但往日出生入死的情谊还在呢。

    忆起铁锅烧出的美味,他咂咂嘴,憨笑一声:“铁锅啊,好打。就是贵了点,难淬了点,要找长安城最好的铁匠,就是西市李大柱那家……”

    列侯们一哄而散,樊哙目瞪口呆,然后就被夫人拧了耳朵。

    “你就这么好心告诉人家了?不收点辛苦钱,再不济卖个关子,能给府里积攒多少人情!”吕媭柳眉倒竖,“再说了,这可是越儿的主意,你征得咱外甥的同意了吗?越儿送铁锅给师傅们,可都征得过咱们的同意!”

    樊哙一愣。

    樊哙恍然大悟,悔恨的同时哀哀叫道:“疼疼疼疼疼……”

    吕媭冷笑:“还不进宫去给太后赔罪!”

    樊哙麻利地滚进了宫。他觐见的时机正好,太后在,梁王也在,还有一封请立长子为世子的奏疏,署名为留侯。

    刘越窝在母后怀里,灰黑色的大眼睛眨啊眨,没想到他看好的科研人才这么快就得到晋升,随即脸颊微鼓,陷入了烦恼。

    他的地有了,匠人也有了,看好的负责人忽然成为尊贵的世子,既如此,该怎么把留侯世子讨要到身边,随他去上林苑呢。

    他觉得此事要从长计议,恰在此时樊哙来了,刘越目光微亮,甜甜地叫了一声姨夫。

    哪知樊哙一脸忏悔,深刻地诉说了他的罪孽,希望太后与大王原谅他,宽恕他将秘方外露的错误!

    吕雉:“……”

    刘越听得呆了,霎时将张不疑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吕雉头疼地揉揉眉心:“回头你和吕媭说说,别拿这点蒜大的小事烦哀家,也别事事都听她。她叫你投河,你还真毫不犹豫地去投?”

    樊哙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点头。

    谁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不敢不投呐。

    吕雉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欣慰,妹妹夫妻相合,实在是一件幸事。

    她安抚道:“透露就透露了,卿家们吃得好,也是越儿与我的期望。”

    刘越可赞同母后的话,重重地“嗯”了声。

    吕雉笑容柔和,摸摸他的小圆髻,又说:“回府你叫伉儿收拾收拾,明儿就进宫当值,做皇帝身边的侍中。还有新册的留侯世子,也与伉儿一道,在宫中锻炼一二。”

    侍中?

    樊伉与留侯世子一道?

    “……”万万没想到请罪居然成了奖赏,樊哙脚步轻飘飘地走了。

    “……”幸福来得太快,刘越同样晕乎乎,既然张不疑在皇兄身边做事,他是不是能小小地借用一下?

    梁王殿下吧唧一口,软软地亲上母后的面颊。

    不多时,长信宫发布两道诏书,任命舞阳侯世子樊伉,留侯世子张不疑为侍中,从此随侍皇帝跟前。

    还有一道太后口谕,夸大将军舞阳侯一心为国,忠于陛下,奖赏五大串铜钱并一小袋金子,足够抵去樊哙打一百个铁锅的花销。

    樊哙捧着金子,颇有些做梦的不真实感。

    半晌,他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同吕媭道:“夫人目光长远,借赔罪之名讨赏,还顺道安排了伉儿的前程,实在高!”

    吕媭:“……”

    舞阳侯夫人从惊喜中回神。

    她能说她没有吗?

    瞧见樊哙竖的大拇指,好似讽刺自己是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她怒从心起,拎起院内摆放的铁锅,提裙追了上去:“樊哙,敢污蔑我,你好大的狗胆!!”

    樊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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